医院走廊,温晚宜一边翻找着包一边问:“凡凡,你觉得,孕检单可能丢到了哪里。”
从家里回来后,她接连忙了两天来回,这才得出空。
可没等来做检查,发现包里少了个物件。
宓凡问:“办公室找找?”
温晚宜:“不可能。”
她没把那么重要东西放办公室,那天送文件,手术同意书夹着带出就已经很尴尬,后来她只坐了江叙深车。
“我没放办公室,只有可能塞我口袋里。”
“不会是掉江叙深那里了吧。”
宓凡提出的这个可能令温晚宜一惊。
因为这还不是人流手术,掉的是她之前来检查的结果单。
当时做完检查也没有管那个结果,直接就塞衣服口袋了。
“不会吧,我才把他那儿瞒过去。”温晚宜:“你这样说我又想起那天确实有这个可能。”
“江叙深不是会主动找茬的人,我爸说他在圈子这么久没听有什么风流韵闻,也应该不会来找到你。”
宓凡轻轻俯身,隔着衣服贴了贴她放腹部,好奇说:“不过我现在真的很好奇,晚宜,你真准备打掉?你现在怀了一个宝宝,这可是真实的生命。”
姐妹的这样子挑起温晚宜心中稍柔软的情结。
她其实也不是完全铁石心肠的人,会做出这样的打算,只是基于目前的状况。
温晚宜:“不这样处理没有别的结果。”
“找江叙深呢。”
这个答案又像连锁反应引起波澜。
宓凡:“有没有可能找孩子生父谈谈,要不协商,把这事再换个处理方法。”
这个选项算是温晚宜从事发起就打心底里下意识避免的,她回避这个问题,所以当即决定不能影响她生活状态。可现在想到那个男人,光是她了解到的江叙深,她就觉得迈不开这样一步。
在陆承宣那儿,他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城府深邃,难以琢磨,还是父辈才能打理相交的人物。
对于她自己了解到的,华尔街回来的大人物,行业高层总裁,孑然一身,他见识过多少女人,从而身边没有一个人陪伴?他怎么可能容得下这个孩子,容得下她的存在。
说不定马上工作就要没了,还要被封杀。
温晚宜摇头:“这不是个好选项,首先我对他并不了解,再者你觉得成年男女有多少是能直接结婚,且目标一致和睦相处的?那大家就都不会分手了。”
宓凡叹声气:“可你们那天晚上……”
她知道宓凡在问那晚怎么那么和谐。
说起那晚算是谈起温晚宜的一个痛点了。
温晚宜一直把那天当做一场梦,成年男女荷尔蒙释放确实感觉很好,她和江叙深确实可以很火热,可那仅限于双方意识不清的状况下。
清醒时分,他们不会多联系。
温晚宜:“我不愿意回忆,当没有发生吧。”
“行。”
正当两人准备科室做新的手术检查时,忽然传来一道耳熟声音。
“褚哥哥,我害怕,来检查真的可以吗?”
温晚宜和宓凡同时看去,只见医院妇科走廊过来两个熟悉身影,一个是她们前两天才提到的高中同学褚子健,另一个是温晚宜在读大学的妹妹,温瑶岑。
此刻褚子健穿着简单随性的外套,发型微微打理,他身旁的女生穿着粉色纱网裙,年轻貌美,但眉眼皆是丈量,也有忐忑。
“我姨妈半个月没来了,这不是你的原因吧?”
褚子健陪在身旁安慰道:“没事的,待会儿你去做个抽血化验,等两小时后结果出来,就可以判断你姨妈延迟是什么原因了。”
“都是你,上次说了要有措施有措施,也免得我这么担心。”
褚子健面部划过一抹尴尬,轻笑:“没事的,这次检查就可以放心了。”
座位上的两人都不免睁大眼,温晚宜也难以置信:“褚子健?和我妹?!”
她那个继妹从来都是在外面生活,怎么会突然回来。
褚子健刚扶住女孩坐下,也放柔了语调,轻声说:“瑶瑶,你这次是短暂回来一年,今后要待在北城,但你相信我,我明年可以继承我爸妈的财产,你要知道,如果是在那边的医院,你现在会有很好的服务措施和医疗资源,也会有我安排专人来为你诊疗,这都是一时的。”
“褚子健,你放屁。”
医院走廊忽然响起温晚宜的声音,身旁宓凡拦都拦不住。
温晚宜平时工作和日常生活都能极力控制情绪的人,此刻都按捺不住。
两人都惊诧看来,就见温晚宜拎着包怒气冲冲走过来:“国外的哪门子医疗资源比国内好,要真是这样,你和你爸妈会润回国内,来家里找养老保险?褚子健,你拉着我妹妹到底要干什么,要坑蒙拐骗还不至于来我温家。”
“温晚宜?”
突然见到她,还是在这,褚子健也懵了,很惊讶。
温瑶岑本人也满是疑窦,但碍于人前,不好发作:“姐,你怎么在这。”
温晚宜和这个妹妹打小就没一起生活,私下更不会管她的事。
但这是情况特殊。
“我怎么在这,你要不看看我如果不在这能知道这些。”温晚宜:“温瑶岑,你知道你才刚成年,你的未来道路还很长,你要局限在这里吗?”
温瑶岑面上微微挂不住,但摆着面孔:“我爸说了,成年后大家想做什么做什么,我谈恋爱我有追求自由的权利。”
“追求自由,就是追到这男人身上?你要不看看他身上有哪点值得你来这。”
被指着鼻子骂的褚子健微微尴尬,但没办法,是他带温瑶岑来医院的,温晚宜又是她的亲姐姐。
他保持了礼节和她们打招呼:“晚宜,宓凡,好久不见。”
只是难得见到这许久没谋面的老朋友。
高中印象里只觉得温晚宜读书好年纪小,没接触过大学后的温晚宜,褚子健不知道她此刻如此光鲜,不止拿着名牌奢侈包,周身气质也不是他身旁这个小女生可比拟。
他视线无法从眼前女人身上移开:“温晚宜,我们怎么说也有六年没见了,你变化好大,目前是在哪高就?陆承宣说你读了很好的大学,是真的吗?”
温晚宜高中时跟他们熟识,但时隔多年后不止这样,更别说现在她的眼界也比曾经开拓。除开陆承宣,那些公子哥朋友一个也看不上。
只一眼她就看出这男人的意图,她弯弯唇:“是啊,要不是这六年再见,我还不知道你跟我妹谈恋爱了,现在你在哪高就?准备拿多少彩礼来娶我妹妹,准备给瑶岑买多大克拉的钻戒?有豪宅吗?”
问的问题没一个能回答。
褚子健想也不用知道,圈子里都知道他家目前破产清算,消息只有内部人知道。
骗得过在读书的温瑶岑,骗不过温晚宜。
“晚宜我想你误会了,我只是和瑶岑在谈恋爱,她年纪小,我不会对她做什么的,最近她身体不舒服我带她来检查。”
温晚宜想说检查就是检到了妇科。
温瑶岑却在此刻问:“那你呢,姐姐,你好好的出现在妇科是做什么,你怀孕了?还是出了什么事?”
这问题问得温晚宜短暂卡壳。
还是宓凡脑子转得快,紧接说:“我和你姐来这看你的,朋友说你俩谈了对象,我们也是试探着看看,没想到。”
这答案天衣无缝。
温瑶岑面上暂时挂不住,温晚宜也道:“你马上就得跟我回家,至于你。”
她视线移至旁边老同学,没什么好气:“你该去哪去哪。”
关于妹妹来医院的事,她还没消化,碰到老熟人就更别提去科室提打胎的事。
温晚宜捏着挂号单扭头往外走去,褚子健安抚好温瑶岑的情绪,转头看到她的背影,却不大甘心地追了上来。
“晚宜。”
两人在医院大厅碰到,褚子健拦住了她去路。
“晚宜,我们好歹也是多年没见,小时候见面时你还跟我后边喊我褚哥哥,现在怎么大了,关系反而生分了。”
褚子健注意力顺着落到温晚宜手里东西上去。
像回神,认出那是一张医院挂号单。
褚子健望着她的眼神也微微复杂:“你在国内,谈男朋友了?”
温晚宜现在思绪短暂回拢,她其实没有必要和他们打招呼,温瑶岑和谁谈恋爱跟她没关系,被人骗情骗心也与她无关。
但她还是脑子上头,一时冲了上去,现在又难收场。
温晚宜跟褚子健小时候是认识,可那也是一个院子里的玩伴情结,这么多年过去别说人情,那是她和陆承宣的关系也及不上。
现在打了招呼,又不能不搭理对方。
万一他把医院碰到她的事在亲戚群里广而告之怎么办?
温晚宜冷声笑笑:“是啊,我谈男朋友了,今天来做个婚检,你有贵干吗?”
褚子健望着她,心情复杂。
褚家这两年营收不好,家中有意商业联姻,但没寻到合适人选。
褚父和温氏股东会关系好,双方又有合适商务可进行合作。
褚家正想着,股份稀释,与温氏合并,但温家那位董事长并不是好商量的,家中这才想了个办法,联姻。
以他个人条件和外观,很容易进温家那位长辈的眼,而这些年下来,温瑶岑又一直喜欢他……
褚子健这才听了家里人的,暂时先和她接洽。
他本意是这么想,毕竟年龄合适又是从小这么多年看下来的妹妹,可他没想过瑶岑的姐姐更漂亮,特别是温晚宜,回国前夕才听到她近况,知道温晚宜在某知名投行上班,努力一点肯定年薪百万。再说她此刻面容,那是比做妹妹的要知性漂亮一百倍。
褚子健是有点后悔,早知道等一手,看看联姻对象的姐姐是什么条件了。
“你要结婚了?结婚对象是谁,我知道吗。这个圈子里一般不好挑对象,你要是寻好了可以把条件告诉我,我帮你相中相中。”
温晚宜不禁想到江叙深那张禁欲冷淡的脸。
她忽然又感慨自己挑男人的眼光。
哪怕拉出来与眼前男人比,那也是能吊打八百个不带来回。
温晚宜轻声笑笑:“商业巨腕,年薪过亿,大概是别人半辈子努力都赶不上的,你也别问了,我妹要是怀孕,你家里融不上资怕是连奶粉钱也不够,不如早点去找个店摇奶茶好了。”
褚子健表情僵在脸上。
“晚宜,我真没那个意思,只是……”
“好了。”
温晚宜已经不想和他说下去:“你最好是祈祷你和我妹的订婚宴能顺利进行,否则她要真检出来什么事,我们温家第一个拿你是问。”
说完,明媚风光的女人踩着小高跟走出医院。
留面容难持的年轻男人在大厅尴尬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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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平装修公司是京北数一数二。
而此刻,室内展厅极致安静,温高峯极力恭敬礼貌地介绍着产品风格。
坐他面前的男人身着深色西装,搭半温莎结,露于人前的是不可冒犯的矜贵和淡冷,周遭早经过特别清场,只留下这位重量级客户的私人秘书,以及奉茶水的两位员工。
江叙深道:“你忙,我看看就行。”
温高峯道:“好,您看。”
能来这其实也是意外。
江蕊萱的妈妈突然告知他家里有一套家居需要添置,也包括老宅的一些重新修缮。上次江叙深没找到合适的承包公司,正巧婚宴上温高峯递来名片,他们短暂认识了。
正逢时机,老爷子一套上品紫砂壶在温高峯这儿,他前来取物,温高峯给他介绍自家公司产业。
也算是私交和商业交涉。
休息时,Brian问:“江总,您觉得,挑的这两款家居类型,蕊萱的妈妈会喜欢吗?”
他们正在商品单上具体查看着,江叙深并不表态,也看不出他心中想法。
江叙深:“等会儿给高琴心发消息,要她自己来看。”
“好的。”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声音,温晚宜也风风火火走进来。
江叙深听到外面说话声。
“温高峯,你不管我也就算了,看看你女儿。书不好好念这是在做什么,还有你什么时候回的国,回来发展是不是该提前跟我说声,不是温瑶岑说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
她的声音响起,音量不大却正好传入室内每个人耳中。
原本轻俏微甜的音色带着薄怒,导致听上去高音略微有些炸毛。
休息室内的人不免侧头望去,Brian也耳尖听出了来人,惊讶地望向沙发上的男人。
然而他淡漠的态度表得很直接。
江叙深只听着,侧目,慢慢打量这间办公室。
中式风室内是花鸟图案地毯,不过分喧宾夺主,但也不会艳丽至极。
是宏伟大气的沉稳,而博古架与石材料的办公桌,相距正宜,是布局上的层次美。
桌台上的相片依旧摆放在那儿。
照片内容是和睦的一家三口,温高峯与另一个妻子及女儿,大家关系其乐融融。
另一个眉眼生动明媚的女孩子,却被摆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门外,温晚宜想进办公室,被急忙出来的温高峯拦住。
温高峯神色焦急,也是重视:“公司来客人,你要说什么。”
家里难得来这样大客户,还是资源顶级的江家长子,身处豪门的资本顶层。
那江叙深来主动接洽拜访,这合作机会是想有就有的吗?
今天的事谈成了,于他在北城的名声大有益处。
江叙深就是行走的活字招牌。
“爸爸谈生意呢,有什么事小声点,别吵着我客人。”
温晚宜看一眼办公室,心事急,道:“我还要先问问您这是怎么回事,我妈妈的私宅,怎么成了你们的住宅?”
和温瑶岑接触才得知。
这两天他们一家在北城的住处转移,搬到了闲置的江景别墅,那里是温晚宜妈妈留给她的财产。
温瑶岑在外谈恋爱她不管,不至于来爸这边闹,可动了她自己的私人利益,那温晚宜可得说道说道。
“当年我妈妈留给我的住所,她老人家走您是连送也没送,现在妻儿需要好住处了就想起来了?凭什么。”
温高峯是整个心脏都牵挂着屋内的客人,生怕温晚宜声音惊动了那位。
他哀叹着再三强调:“小声点小声点,你怎么就不听呢。”
温高峯想过回国后和她谈这件事,没想她提前知道,试图解释:“瑶岑她妈说老宅不通风,采光又不好,就暂时把你妈妈那套私宅拿来……”
温晚宜都快气笑了:“采光不好,不好就自己想办法啊。”
“两天时间,都搬出去,没钱我可以给你们钱出去租房,一万两万月租的都可以,别动我妈妈的房子,就这句。”
她话说得斩钉截铁,温高峯面上青一阵白一阵,也是难以自持。
他知道女儿是有主意,但没想过她这样武断。
上次国外惹她生气,搞得温晚宜直接回国他们父女俩也没商量的时间。
温高峯:“上次事情是爸爸不好,但你也要体谅……”
温晚宜:“都体谅你们那谁来体谅我?母亲去世的时候,你们有体谅过我吗,考试上岸的时候,你有替我庆祝过吗?你们一家三口在那其乐融融。”
她自己自嘲笑了下:“回国也是我自己扛,新公司也是我自己忙,就她们值得人心疼,我不值,我又算什么。”
进来了才知道这办公室不隔音。
那边,Brian难得犹疑地侧目去看身旁男人:“江总……”
意外得知温晚宜的这些家事和心里话,他实在担心会不会引起别人的什么想法。
而且,这姑娘还确实值得人心疼。
江叙深视线未动,甚至说不清有没有认真去听这些话。
手边是成色上好的建盏,只一口一口喝着茶。
“我妈去世时说你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我不信,可现在是真的相信了。您还是有温情的,只是温情不在我身上,我妈妈是个钻牛角尖的人,我不是,你把房子收拾出来吧。还有温瑶岑,你自己管好。”
温晚宜想说完这些话就走,可临了又记起她还有东西在室内,当时回国没地方就寄到载平的,她现在还要把自己东西收拾一下清出来带走。
扭开屋门走进去,这才看见坐在里面休息室的人,温晚宜脚步急顿一下。
外面的人紧跟着说:“温总,您这……”
温高峯才跟女儿吵得头痛,话也懒讲。
他低斥:“别说了。”
-
室内,温晚宜压根没想过在这里和江叙深遇见。
不合时宜的时机,不合时宜的地点。
她高跟鞋猝不及防顿停住,空气都瞬间寂静,她甚至先下意识转头望了望外面,瞥着这室内展厅那偌大的装饰,甚至忘了刚刚的怒火,她说的那些话。
座位上的男人,没有特别神色,眼眸淡淡望着她。茶杯早已搁置到小桌上,姿态贵气,面庞静冷而不施加寒意,他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特别气质,不同于人群,又不会太清寂。
总之单独看着他那张面庞,都足够令人呼吸暂停。
温晚宜反应了两秒意识过来自己失神,她收回视线,接着去一旁的小杂物柜,将那些快递箱给搬出来。
进行这个过程里脑子才想:她为什么要进来?
还有,江叙深怎么会在这里。
早已经没有脑细胞去分辨眼前快递盒里的物件,温晚宜翻了两下就把快递纸箱给关上,做好思想准备后站起来,回头,瞥向那里打招呼。
“江总,好巧。”
女人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知性连衣裙,不算太郑重,但胜在明亮而柔和,哪怕未施粉黛也能在人群有独特的辨识度。
江叙深一眼望去时先看的是她的鞋,5cm银色小高跟,搭GUCCI小包,整体柔顺,衬她白皙肌肤,及齐肩顺发,画面抓目。
江叙深只瞥一眼,淡漠收回:“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