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见桃没听过月鬼丝是什么东西,但辜游知道的东西,她想,邹吾应该也是知道的。
邹吾见施见桃一人来的,还往她身后看了看,没看见辜游的身影才松了口气。
邹吾问:“你把那瘟神送走了?”
施见桃摇头:“邹叔,我得让他帮我忙。”
邹吾心下了然,“你想给他解毒?我说了,这毒我解不了。”
施见桃将辜游的话转述了一遍,邹吾听了笑个不停。
邹吾说:“他说的,月鬼丝能解他的毒?傻子,他哄你呢。”
施见桃疑惑:“他哄我?为什么啊……”
邹吾耐心地给施见桃解释:“那月鬼丝并非解药,而是一种补药,这药长在玉雪山巅,主要是用来治疗传宗接代的。”
“啊?啊?!”施见桃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那辜游怎么说月鬼丝才能……”
施见桃惊住了,还没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邹吾继续说:“老夫猜测,他多半是无妄楼的人,这毒也是无妄楼的毒,至于要怎么解,只能让他回无妄楼去,才能知道。”
施见桃认真地想了想邹吾的话,辜游是无妄楼的人没错,那被辜游杀掉的人也是无妄楼的,那就是无妄楼里的内讧吗?
那杀晏云简的行动,是辜游自己想干的吗?
如果不是的话,那无妄楼又为什么一面派人杀晏云简,一面又派人保护晏云简。
这说不通。
还好,施见桃本来也没有多少期待,能够找到解毒的办法。
但却让施见桃清楚地知道了,这个少侠一点儿也不老实,倒是很喜欢逗她玩。
施见桃从邹吾那里又拿了几贴药,不过是给施老爹的补药,这段时间以来,施老爹的身体越来越差,施见桃还是有些担心施老爹的。
不管辜游怎么说,施老爹始终把施见桃养了这么大,施见桃做不了忘恩负义的人。
施老爹把她养大,施见桃为他养老。
施见桃拎着药包往家里走,她走了平常少去的一条街道,这条街道与几年前一样热闹,是海州城里最繁华的一条街巷。
施见桃记得那滩血迹的位置,现在那青石板上什么都没有,来来往往的行人踏过,就像踏在了丁杏的尸体上。
施见桃很后悔,后来的许多日子里,施见桃的脑海里一直在重复那日发生的事,她想过好多种可能,或许可以不遇上晏云简。
但每每清醒,施见桃总是会想起,丁杏叫她快走的样子。
丁杏那样勇敢,可施见桃最后连她的尸体都没有见到。
晏云简,她总能杀了他。
施见桃拎着药包,眼中怅然无措。
一堵高高的人墙撞到了施见桃面前,施见桃手中的药包掉在了青石板上。
一袭锦衣华服的青年身侧跟着个嚣张的书童,“喂!你这人怎么走路的?!”
施见桃吓了一跳,蹲下身去将药包捡起来,愣愣看向面前的人。
祝存真的目光与施见桃对上,也愣了一下,随即将身侧的书童拉开。
祝存真拱手,“书童鲁莽,惊扰了姑娘。”
施见桃歪头认真看了看面前的青年,他的面容很是熟悉,但施见桃又能肯定自己没见过他。
祝存真见施见桃打量着自己,一动不动的,还以为是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姑娘?”
“哦、哦,”施见桃往后退了一步,“对不住,是我不小心。”
祝存真笑了下:“姑娘没事儿吧?”
施见桃摇了摇头,抱着药包侧身,“没事,没事。”
施见桃抬步正要往前走,青年又突然伸出手来,挡住了施见桃的去路。
“姑娘,”祝存真又走了两步,到施见桃面前,他的目光落在施见桃脸上,“在下祝存真,我看姑娘面熟,不知姑娘是……”
施见桃突然警惕起来,往后退了几步。
她之前也遇见过这样的男子,尤其是在她卖鱼的时候,那些男子刚开始装得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背过身就开始讲一些难听的浑话。
施见桃恶心极了。
“我不认识你。”
施见桃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勇气,撂下一句话,抱着药包,拔腿就跑。
直到快步离开了那条街巷,施见桃才长长叹了口气。
施见桃忽然觉得自己胆子大了不少,或许是在辜游那儿学的,不喜欢的就直接拒绝,这样做来,好像真的会让自己开心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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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存真看着施见桃的背影遥遥远去,心中竟然冒出一丝怅然若失。
祝存真身侧的书童喃喃发问:“长公子,一个村女有什么好看的?”
祝存真这才回了神,看向手中的木盒,这盒子里装的是,祝存真给自家小妹祝怀灵买的新胭脂。
刚刚那一瞬,祝存真忽然想将这盒胭脂,送给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姑娘。
只有祝存真自己知道,他的手都快伸了出去。
祝存真睨了身侧的书童一眼,沉声警告道:“日后不得这般口出狂言,分明是我们撞到了人家。”
书童:“……”
一旁的酒楼上,晏云简翘着二郎腿,坐在窗边,将所有一切纳入眼里。
晏云简由着身边的两个侍女伺候着,有些不耐烦地等着祝存真上楼。
祝存真上楼时,见到的就是晏云简左拥右抱的场景,他早已见怪不怪了,忍着恶心朝着晏云简露出个假笑,才落座。
祝存真开口:“抱歉,给小妹买胭脂耽搁了一些时间。”
“哦?”晏云简语气扬起,分明是不信,那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祝存真胸前。
晏云简闭了闭眼,认真地闻起来,“祝兄身上似乎有女人的味道啊。”
祝存真端着假意的笑,解释道:“……云简胡言,只不过是刚才无意与人撞了下而已。”
晏云简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祝存真,提前开口:“祝兄今日邀我,是想解除我与祝怀灵的婚约吧?”
祝存真也没想隐瞒,将书童拿着的信物放到晏云简面前:“云简,小妹她生性娇纵,从小也是被我惯着长大的,她做不了晏家主母。况且,你与怀灵的婚约,不过是长辈们酒后的戏言。”
晏云简笑起来,阴恻恻的,“阿兄,你也是我的阿兄啊,为什么你就记得祝怀灵,记不得我晏云简呢?”
祝存真愣了一下:“我从不曾忘记晏祝两家的情谊,只是云简,你与怀灵并不相爱,我也答应了怀灵,允她自行寻个如意郎君。”
晏云简早知道祝怀灵想与自己退婚的,祝怀灵那张藏不住事的嘴,早就把这事挂在嘴边念叨了不知道多少遍。
只是晏云简没想到,祝怀灵能说动祝存真,让祝存真亲自来一趟。
晏云简将那枚刻着晏氏族徽的玉佩,又推到了祝存真面前,“阿兄,这事,我说了算不得数,你得去和我爹说清楚。”
“嗯,”祝存真点头,语气认真,“此事,我必然会告知晏伯父,只是这枚玉佩还请云简你收下,毕竟是你晏氏的东西,若是被磕了碰了,就不好了。”
晏云简仔细看着桌案上孤零零的玉佩,好似那玉佩就是他自己一样。
晏云简抬头,嘴角仍噙着笑意,他语气一贯轻佻:“行吧,劳烦祝兄走这一趟了。我这儿有两个小姑娘,祝兄领一个走呗。”
祝存真拧眉,起身告辞:“不了,在下公务缠身,先走一步。”
晏云简在祝存真身后阴阳怪气道:“祝兄,不喜欢这两个,难道是喜欢刚刚那个撞到你的村女么?那人可是……”有夫之妇。
晏云简后面四个字还没说完,祝存真去而复返,将桌案上的晏氏玉佩握在手中,高高扬起,下一秒仿佛就要朝着晏云简摔下去。
“不可胡言!”
祝存真一向待人温和,这次是少有的愠怒,他将玉佩摔进晏云简的怀里:“云简,你、好自为之。”
晏云简两手一摊,朝着祝存真挑了挑眉,将玉佩握在手中把玩。
晏云简脸上的笑意一瞬即逝,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出气,晏云简一脚踹飞了一个身边的侍女,起身走到窗前。
祝存真刚领着书童走出茶楼,一块突如其来的玉佩从天而降,摔在祝存真面前,玉佩与青石板相撞,摔了个四分五裂。
祝存真本想抬头看上去,但又知道自己或许会看到晏云简那张肆意张狂的脸,便深吸了一口气,坚硬的鞋底踩过玉佩碎片,毫不停留地离开了。
书童跟在祝存真身后,惶惶然还有些害怕:“长公子,得罪了晏家会不会……”
祝存真冷笑一声:“得罪?他不敢得罪我。”
书童惴惴不安,他才跟着祝存真没几年,并不懂祝存真与晏云简之前的旧事,只知道晏云简与祝怀灵有个娃娃亲,日后说不准是祝家的女婿。
但看刚才晏云简那嚣张的模样,书童是打心底里害怕。
明明晏云简和祝存真都是世家子弟,年岁也差不了太多,还算是一起长大的,但是两人的性情可是天差地别。
书童很少见着祝存真发火生气,刚才在茶楼,已经是祝存真最生气的样子了。
书童想起来就有些后怕:“长公子说得是,难怪大小姐不愿嫁给他……那玉佩差些就砸到公子了!”
书童咿咿呀呀地在祝存真身边絮叨着,祝存真没怎么听,脑中还想着晏云简说的那句话,像是魔音绕耳一般挥之不去。
“是不是喜欢刚刚那个村女……”
“是不是……”
怎么可能!
不过是一面之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