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家是海州的权贵,不仅家财万贯,更为重要的是,晏家的长女是当今的皇后。
但长公子晏云简却没有入朝为官,只是挂了个闲职,整日在海州城里寻欢作乐。
在海州,晏云简为所欲为,就像是个土皇帝一样。
辜游接的任务,就是来海州杀了晏云简。
至于是谁悬赏的晏云简的人头,辜游也不知道。
他们做杀手的,向来都是只接任务,不多问话。
杀晏云简的任务是无妄楼楼主亲自给辜游的,并让沈河跟随他一起来到了海州。
沈河背叛了辜游,为了那点银两,竟然选择与晏云简为伍。
可惜,有钱挣,没命花。
沈河的尸体被守城的将士拖到了一侧的坟山上,那山上全是无人认领的森森白骨。
玉面三煞被杀的消息传得很快,守城将士发现之后,连知府都没上报,就先将消息传到了晏云简耳里。
晏云简正由身侧腰肢纤软的侍女伺候着,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倒是笑了:“既然如此,那就将给沈侠士的千两黄金和入宫令牌准备好。”
晏云简无奈地摇了摇头,眸中全是不屑的神情。
这无妄楼也是疯了,杀他晏云简的任务都敢接。
也不打听打听,他晏云简在海州、乃至整个梁国是什么人物,什么时候,江湖势力也敢对他下手。
晏云简伸腿,用脚背勾起面前侍女的下巴,突然冷笑道:“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江湖侠客也能为了自己的小情人,背叛出生入死的弟兄……”
侍女忙压低了身子,跪得更低:“奴婢永远不会背叛长公子。”
晏云简置若罔闻,只用自己的脚踩过侍女纤细的脖颈和肩膀、柔软的胸脯,停留在侍女胸前 ,使足了劲往下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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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见桃和辜游回到客栈的时候,辜游的脸已经红得不行了,脚步也飘飘忽忽的。
客栈掌柜见着两人分别离开,却是一同回来的,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施见桃就领着辜游回了房间。
施见桃拉着辜游的袖口往床榻去:“你先休息一下,你发了热,我去给你买药。”
辜游没动,他脑袋有些晕,但也能忍得住,“没必要,我又不是废人。”
“……好啦!”施见桃还想早点让辜游把伤养好,“你就在这儿好好休息,不能再跟着我了!”
辜游听得到施见桃的动静,倒了杯茶水,又端到了他面前。
辜游已经知道,这施见桃就是在把他当废人看待,连茶水都要倒到他面前来。
“你先喝杯水,降降温,你太热了。”
施见桃见辜游听她的话照做了,才松了口气,走出了房门。
还好邹吾的医馆里客栈并不太远,施见桃带着那空空的瓷瓶就找去了邹吾的医馆。
施见桃走进医馆的时候,邹吾躺在摇摇椅上,晃来晃去的,很是悠闲。
邹吾见着施见桃进来,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
施见桃垂着头走过去,“邹叔,这个瓷瓶里装的是糖嘛?”
“哼,”邹吾坐起身来,“就知道你会回来。那瓷瓶里装着的,本来就是两颗糖,哪儿来的这么多救命药,不过是个心理安慰罢了。”
施见桃蹲在邹吾身边,小心请求:“他又发热了,邹叔,能再开一帖药吗?他的眼睛也很痛,有什么可以止痛的吗?”
邹吾毫不在意的:“活该。”
邹吾没有回应施见桃的请求,倒是站了起来往药柜那边走去。
昨夜辜游发热的症状确实得到了缓解,施见桃还以为那药丸果真有效,却没想到,邹吾放的是两颗糖丸。
邹吾称药材的手顿了一下,“好奇?他能扛过去,全靠他自己。总得让人尝到苦头,才能把控得住。”
施见桃眨了眨眼,没有否认,但是她担心:“那辜游的伤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邹吾抬起眼皮,压低了声音,“施二姑娘,我劝你,让那个少年早日离开此处,你也回渔村去。”
施见桃站着没动,袖口下的双手渐渐握紧,“邹叔,我要杀了晏云简的。”
邹吾叹了口气,“施二姑娘,胳膊拧不过大腿,你好生想想吧。”
施见桃等着邹吾配药,她声音虽小,但格外坚定,“他必须死。”
邹吾很无奈,“丁杏姑娘已经没了,你还要搭上自己的命吗?”
邹吾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语来劝解施见桃,想来想去,大概也只有用自己的亲身经历作为例子。
“施二姑娘,我曾经也是如你这般,妄想和人拼个你死我活,为自己最亲近的人报仇,”邹吾自嘲地摇了摇头,“但已经十年过去了,我才算知道,她生前对我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施见桃低着头,只留了个毛茸茸的发顶在邹吾眼前。
邹吾继续道:“活在世上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施见桃不说话。
邹吾与施见桃相识十年,说起来是医患关系,更多的是,邹吾早就将施见桃当成了自己家的姑娘。
邹吾来到海州后,是看着施见桃长大的。
最初见施见桃的时候,她还是扎着两个冲天辫的小姑娘,哭兮兮跑到邹吾的医馆,求他救自己的重病的爹。
现在十年过去,那个爱哭的小女孩早就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主见。
邹吾知道自己没办法说动施见桃,但也想让施见桃保全自己:“你救的那人中了毒,我看不出来他武功如何。但若是要杀晏云简,恐怕只有请无妄楼的人出手。”
“这两帖药是治发热的,这一帖药敷在眼睛上。他的毒我不会解,这药也只能缓解一二。”
施见桃握着邹吾递来的药包:“谢谢邹叔。”
施见桃从辜游的荷包里,拿了一枚银锭子放在桌案上,才拿着邹吾配的药离开了。
施见桃从小就爱听江湖上的故事,对江湖势力也听过一些。
无妄楼,是江湖上排名第一的杀手组织,无妄楼之人行踪不定,名讳不知,身份隐秘,他们藏在各州各处,没人知道无妄楼的杀手长的是什么样子。
无妄楼杀手的名号中,最让江湖人闻之胆寒的是,玉面三煞。
一位惯用三把弯刀的杀手。
无妄楼接任务的规则很奇怪,他们不收钱财,只要有想让无妄楼杀的人,每月一日都可去各州城门处写下悬赏。
当然,也要写下与无妄楼交换的东西。
施见桃谁也没告诉,她也去城门的告示处写过几次……只是每一次都没有结果。
最后一次的时候,她刚贴上去的草纸就被风吹翻了,还差点被守城将士发现。
但现在的施见桃总算是走出了第一步,她救下了一个人,一个比玉面三煞还要厉害的人。
施见桃快步从邹吾的医馆回到客栈时,刚想进去,就被客栈掌柜拦下。
掌柜支支吾吾:“姑、姑娘,你们真不是江湖人啊?”
施见桃摇头:“不是,我家住在城外渔村,我姓施。”
城外渔村的人大多都是施姓,掌柜这才松了口气,但掌柜看着边角处紧闭的房门,还是心有余悸,“姑娘与那位是……”
“他、”施见桃想着要隐瞒辜游的身份,“是我的夫君,我们私奔出来的。”
“私奔啊……”掌柜若有所思地点头,又忽然反应过来,“私奔?!”
“嗯,家里不同意,只有私奔了。”施见桃说着,将手中的药包交给掌柜,“麻烦掌柜帮我熬一帖药,昨日淋了雨,得了风寒。”
“好嘞。”
施见桃语气认真,长得也乖巧可爱的。
掌柜纵然大惊失色,但也不好对别人的生活多加置喙。
他们开客栈做生意的,这种事见得可多了。
这一次,辜游总算没有再跟踪她了。
施见桃回到房间的时候,辜游只穿着身里衣,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施见桃打了盆凉水,将帕子浸湿。
辜游早就听到了她回来的动静,他懒懒抬了抬眸,哼了声,“眼睛疼。”
他的眼睛还是看不见,眼中的红血丝很多,就连眼尾也泛着红。
辜游看起来好可怜。
施见桃趴在床榻边上,用湿帕子轻轻蹭了蹭他的眼尾,“我、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解毒。”
“你跟我道歉做什么?也不是你给我下的毒,”辜游抬手,忽然攥住施见桃的手腕,“你又用一些脏东西。”
施见桃看着她手里白净的帕子,不知道哪儿脏:“干净的,我洗过。”
辜游很挑剔:“粗糙。”
施见桃:“……”
辜游松开了施见桃的手腕,又躺了下去,眼睛看不见还算小事,就是眼球突然一次刺痛,逼得辜游想将眼珠子挖出来。
辜游说:“我给你了金银,你要是不够用,就去苏氏钱庄取,报我的名字就行。”
辜游的语气很大方。
但施见桃现在也没有什么用钱的地方。
她又不挑剔。
施见桃问:“辜少、辜游,要不就先用这个?这是我的帕子,很软的,不脏。”
辜游轻哼了一声,也没拦着施见桃。
施见桃等着掌柜送药进来,就坐在脚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来:“辜游,你是师承哪门哪派呀?比玉面三煞还厉害……”
辜游半躺着,伸手将施见桃的帕子拿在手里,捏来捏去,像是什么柔软的玩偶。
“你觉得我比玉面三煞厉害?”
辜游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名号,听起来像个傻子似的,但江湖上传得快,还没等他否认,就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施见桃点头:“对呀。”
施见桃往门口看了看,没人偷听,才压低声音道:“城外被你杀掉那个……不就是玉面三煞吗?”
“哦。”辜游尾音轻扬,“我当然比他厉害。”
“至于门派,”辜游认真想了想,“我师承……”
辜游根本没有什么师父和门派,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只好说了无妄楼楼主的名字:“苏裁英。”
施见桃老实摇头:“我没听过这个名字,应该是个隐世的大侠吧。”
辜游想了想:“或许吧。”
反正苏裁英也许久没有接过任务了,成天都躲在无妄楼里,也不出来。有了悬赏给苏裁英的任务,苏裁英也都是让辜游去做。
这样看来,也算得上隐世吧。
辜游话音刚落,眼中又传来像是针扎一般的刺痛。
他想把眼睛挖出来,挖出来就不会疼了。
施见桃见辜游压抑痛苦的样子,上前握住了辜游正向着眼睛而去的手,“别揉,可能会更痛。”
施见桃治眼伤的药倒了在手帕上,“这个药可以缓解一下,我给你敷着……”
覆眼的绸带随着施见桃的动作,贴上辜游的眼睛,草药的清香溢满鼻尖。
辜游的眼睫颤了颤,他的双眼闭得更紧了一些。
施见桃直起腰,看着辜游被绸布遮住的面容:“这样会舒服些吗?”
辜游应了一声。
外间的客栈小二送来了施见桃让熬的药,黑黢黢的药汤还很烫,散发着一股苦涩的臭味。
“辜游,”施见桃小心翼翼地捧着药碗,“药熬好了。”
辜游皱了皱鼻:“我不想喝。”
“……辜游。”
辜游:“……”
辜游忍着恶心,将药汤一饮而尽。
施见桃看着辜游这个样子,心中有些好奇。
她还以为江湖侠客都是那种不怕苦、不怕痛的人,但辜游好像完全不是这样。
辜游怕痛,也怕苦。
这样的人,怎么成为的江湖杀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