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第42章
于是趁胡商前来进购新一批生铁时，成乔就竹制品外销事宜与他们进行了大致的沟通。
为首的胡商碧眼棕髯，翘了翘嘴角：“我部民众多以游牧为生，此物倒是轻便易携带，不知长安君开价几何？”
“每批两百只，成蟜欲易五十金。”
按照后世生产力看来,竹制品的附加价值由于工序简单原料易取相当微薄，除非对方脑子被驴踢了，否则毋论如何也换不来这么多金子。但这可是科技树水平甚低的战国，胡人眼里也没有附加价值的概念，只知物以稀为贵，这般好用的竹筐竹筑篱于他们而言就是良品。队伍中亦有人提出质疑，小声与为首胡商耳语：“不过两百只之数，竞需五十金么？”
胡商瞥他一眼，亦附耳道：“纵然不值，他手中握有我们所需的生铁，若不与他通商,万一翻脸又该如何是好？”
无论是生存还是作战，上好的生铁皆是必备之物，孰轻孰重他分得很清楚。那人唯唯诺诺应是。
“成交。“胡商挺直身子，与成乔爽快答应。第一批货很快交付，胡商经过验收，确信质量无误，钱货两讫，愉快地与成乔完成了这笔交易。
将获取的钱币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数目发放，多劳多得，额外完成数目多的还有绩效奖金，妇人们接过辛劳收获的成果，皆感动不已。五十金固然有限，但个个掌握了技术，加之家庭作坊的成立，日后的收入只会源源不断，如此看来，该村脱贫过上战国gdp前列的生活指日可待。成乔的目标从来不只是百姓吃饱穿暖，只有站在同时代最高处，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果然，乡里听说此事，纷纷前来拜望成乔，询以建立手工作坊事宜。她来者不拒，扶贫向来怕的不是没办法扶，怕的是居民自己没这个心思，恨不得把饭塞他们嘴里也懒得咽下去。
如今既然大家都如此上进，成乔乐见其成，在当地兴办手工业的同时，又开始派人遍寻焙烧硫黄所需的矿石。
可惜手上没什么探测工具，成乔足足花费了半个月漫山遍野地寻找，亦是一无所获。
但硝石已经准备妥当，木炭的原材料也已经选好，火药手册拿在手里，只差临门一脚，咬咬牙也不能就这么放弃。
这几个月连轴转个不停，成乔也不是铁人，索性趁到处找寻的机会休息几日，也顺带再下乡调查百姓生活近况。
转至王柳娘的住处，时值傍晚，成乔正好口渴，敲了敲门。王柳娘正坐在炕上，借外头微弱的月光编织一个竹筐。其实考虑到农民们用不起烛火，夜幕降临时，大家一般皆聚集于村口学塾内，靠着公家提供的蜡烛照明，如此也省下一笔费用。大伙们聚在一起干活，往往有了攀比竞争的心思，就算再偷懒的人，看见对面大娘伙计不停，成品堆积如小山，手上动作也会不由自主被带动得加快。本来就是按件获利，做得多了，拿到的钱还是自己的。于是瞧见王柳娘一人在屋中做活，成乔惊讶道：“娘子为何不与其他人一道劳作？”
王柳娘摇了摇首：“劳长安君过问，我有三个稚子需要照顾，皆离不开身，故而不敢稍离片刻。”
成乔接过王柳娘端来的陶碗，将舀来的清水一饮而尽，倏尔，脑海中泛出一个念头。
她搁下碗盏，望向王柳娘：“方才娘子道，令郎令爱皆需照管，我有一法，不知娘子愿不愿聆听？”
她态度如此谦恭，王柳娘之前从未见过这般平和之贵族，不仅未对她呼来喝去，反而犹如平辈之交，语气温润得如同相识已久的友人。起初还不觉得，如今王柳娘才知为何外界口口相传这位长安君的美名，若她自己也有影响力，定也要为成乔称誉一番。她当即答话："长安君请言。”
成乔道：“成蟜料想与娘子相同境况者甚多，既需照管孩童，便无法专注做活赚取钱粮，成蟜欲开办一托儿所，专门照顾六岁以下稚童，吃喝用度一应负责，而其余垂髫因皆有生存能力，可随父母一道劳作，也可赚钱贴补家用。”托几所办起来，则这些没有独立生活能力的幼童就有了栖身之地，白天夜间父母在外干活，待有闲暇时再将孩子接回，既提高了工作效率，又保证了孩子们的安全。
日后工商业发展起来，需要照管孩子的父母只会越来越多，本着人文主义关怀与经济双重进步的思想，托儿所并非小资主义，而是符合人情味的设置。此外，六岁以下的稚子们有托儿所，六岁以上的则是启蒙年纪，就该送入学馆接受教育，总不能一直压榨他们当童工。至于这个学馆教些甚么，自不能只教些口头空谈，而是依照在咸阳开办的女子学堂的模式，算术、工艺、耕种之技一应俱全，教出实干之才。成乔在心中思量着该如何选址，眼前王柳娘却似惊又喜：“长安君缘何如此细心？”
她不由摸了摸耳朵，细心么，当然是因为其实自己是一个女子，所以能看到许多男子无法想到的细节。
“娘子过誉，皆因我能体谅娘子的苦衷。“她道，话锋立刻一转，“过两月成蟜还欲开办学堂，不知娘子可愿将令郎令爱送入其中？”“女儿？"王柳娘面露疑惑，“女儿也能入学？”“为何不能？"成乔险些将潜意识的问语脱口而出，但忽然想起这里是战国，方咽回问话，道，“令爱多读书，才能见识深远，知晓除了织布锄田，还有更多致富之路，摆脱困境。”
王柳娘不在乎见识深远抑或短浅，但女儿若能生活富裕，不再过自己这般的苦日子，那送她读书自然再好不过。
见天色已晚，成乔起身告辞。
王柳娘欲挽留她宿在此处，成乔婉拒：“多谢娘子好意，只是成蟜明日还需起早寻找矿石，不便叨扰您了。”
“矿石？"王柳娘眼中一亮，连忙问，“长安君需要何种矿石？”“便是能提炼硫黄之矿石。"成乔随口答。不想王柳娘却似神情激动，仿佛为终于能帮上她忙而欣喜，追上前道：“此地山后就有硫黄矿石，民妇初来此地时曾见有长辈开采后运往咸阳，只是由于新安地处秦韩交界，常有韩赵百姓为躲避兵祸而来，日复一日，此村庄便渐无老住民，因而皆不知山后藏有机密。”
成乔如今终于觉出何为得来全不费功夫。
看来勤下基层果然有好处。
她心满意足地如此想着，翌日便带着人手前去挖矿。将开采出的矿石用小车运往设在郊外的火药基地一一为方便建设高新产区以发挥组合优势，与炼铁厂设在了一起一一将矿石用煤饼包裹后堆积起来，其外筑建土炉。
炉内装载一千斤煤与同样重量的矿石，炉上用旧渣盖住顶端，中间隆起，又开一圆孔。
圆孔上覆盖有一个钵盂，周边卷起凹槽，在钵盂的底部开个小眼，通一支冷却管道，与石灰槽小池相互连接。
待成乔烧足火力，孔内金黄色的火焰与气体升腾，逐渐散发刺鼻之味，而气体遇到孔上所覆的钵盂，由于无法飞散，冷却后化为液体，流入钵盂底部连着的冷管中，再进入石灰槽小池，凝结后便制成了硫黄。成乔来不及欣赏成果，随即又用青杨、枯杉、桦根、箬竹叶、蜀葵与竹根以及茄杆等植物烧成炭，如此，便制造出作为火药辅助剂的木炭。制作硫黄的过程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盖因北方产硝量大，但由于没有硫黄，因而也制不出火药。
火药之物毕竞和其他不同，成乔绝不愿意将配方拿出来共享，她对自己的道德很有信心，但深知不能指望其他人也具备和自己一样的高尚情操。一硝二磺三木炭，光背口诀无用，何况这也只是分子系数比，和质量比例无关，为了保证生命安全，成乔又抱着严谨求实的态度重新翻了翻书，再次确信口口的最佳比例是百分之七十四的硝，百分之十一点五的硫黄，以及百分之十三点五的木炭。
她不禁感叹有经验书就是好，否则若需要自己一次次按比例调配，耗时耗力费材料不说，指不定一不留神当场就把大家给炸飞，出师未捷身先死，秦王直到参加弟弟葬礼都不知道自个儿亲弟要造反。手册的脚注里还添了一句：白砂糖乃是易燃物质，遇到高温将会急速脱水，并且燃烧，可将火药的威力放大数倍。原理是白糖若要燃烧，则需要氧化剂和高温条件，火药原料硝石中的的硝酸钾成分此时便充当了最高效的氧化剂作用，而火药燃烧时的热量又符合了高温，待白砂糖与硝酸钾反应，一倍的固定材料足以生成两倍的高温高压气体，因而加入白糖，毫无疑问能够提升火药的爆炸效果。成乔：学到了。
她觉得经过这一顿实践，可以在学堂的课程里加入化学班，鼓励学生们利用现有的化学元素动手动脑，说不定能自觉推动科技树的进步。火药细粉大功告成，现在便需制造发射火药的载具。成乔翻着手册上的图纸选择样式，将目光锁定在了鸟铳上。这种武器方便易携带，更重要的是，比大炮要先进。先将一条箸筷粗细的铁条作为锤锻用的冷模，再将烧红的铁裹在这根铁条之外，捶打成铁管。
如法炮制出三段铁管后，将接口处烧红，依次用力捶打后接合在一处，靠近铳身的那一端较其他更粗，方便使用者装入火药。为使火药爆发时推进顺利，铁管的内壁需要保证完全的光滑度，成乔便用四棱锥插入铁管中进行旋转，以免火药起作用时受到阻碍。选了个风和日丽的天气，成乔亲自做实验。往铁管里塞进火药，在通往铁管内部的空口处露出一些硝，用捶捣后的苎麻点火，她此时手心发汗，生怕走了火小命不保。虽然系统承诺不会因做实验而丧命，成乔本着挂了也可从任务中早日解脱的念头，闭上眼睛，扣动了扳机，将苎麻火逼近硝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