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28章
时值秋日之际,然而今年由于虫害严重,遇上了一个灾荒年。本就未能收获多少粮食,渭河下游的农民们都在为如何度过秋冬两季发愁,忽然又发现渭河的水不通了。
“这可怎么过日子?”
“看来是上天不给我们活路,要不然为什么好端端的,这水源就堵了呢?"农民们怨声载道,望着空荡荡的仓廪,临潼县令魏宪不由满面忧容。渭河作为滋养沿岸百姓的父母河,虽非大江大海,但最近水流量莫名其妙大幅减小,农民们缺水无法灌溉土地,也无法维持必要的生计,短短几日,便已有许多农民找上官署,请求县令解决困境。魏宪出身魏国宗室旁支,因魏安厘王多疑,便带着幼弟魏晞投奔秦国施展抱负,因一身正气不愿屈从于吕不韦门下为食客,因而只被委任为县令。但即便如此,爱民之心也未改分毫,眼见着治下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心中不免悲悯。
为解决缺水源头,他派出僚属前去打探消息。本以为是上游发生干旱致使水源枯竭,不想僚属回报:“并非天象有异,上游忽建一大坝,水流不得通。”魏宪不禁思忖。
又无水灾之患,为何无缘无故要建一土坝?他又问:“那河段归属何人?”
僚属道:“不瞒大人,正是秦王伯父公子傒封地。”魏宪明白了。
恐怕是那嬴傒有意堵塞水源,只为让下游百姓饱受缺水之苦。只是他如此做的目的是为何,僚属疑惑。
魏宪面色凝重:“恐怕公子傒意图险恶,其欲趁虫灾之机,加之缺水令百姓失去生计,因困窘被迫卖其私有土地,以此达成他侵田之不良用心。”僚属不禁愕然:“那大人该如何?”
“魏某宁愿舍这县令不做,也要与公子傒争个是非黑白。”可赢傒毕竞是嬴姓贵族,根基深厚,就连秦王也得给他三分薄面与他相争无异于以卵击石。
僚属闻言忙劝:“大人三思,只怕大人平白丢了官,也无济于事哪。”魏宪目光坚毅,拒绝了僚属的好心劝阻:“若魏某不去争,难道眼睁睁瞧着治下民众白白丧命么?”
他派一众卫卒前去疏通土坝,嘱咐务必水流畅通才得回还,眼见河床重归平整,一列全副武装的精兵团团围住魏宪的府衙。而后不由分说,将魏宪关进了囚牢之中。
室内,博山炉中烟雾缭绕,只见帷幕背后,深衣高冠的男子把玩着手中精巧的青铜方尊,听得手下禀报:“公子,已将那碍事的小县令捕进狱中,堤坝又重新筑罢。”
嬴傒勾唇:“那魏宪不过一微不足道的小吏,竟敢对我横加阻拦,那也休怪我不客气。”
手下又道:“魏宪幼弟高热不退,眼看性命堪忧,卑职不敢擅作主张,请公子指示。”
嬴傒若无其事道:“不必管他死活,区区一幼儿,与我何干。”“唯。"手下领命告辞。
他终究良心未泯,亦觉主人此事做得过分,于是星夜乘人不备,入狱提醒魏宪:“魏大人,您的阿弟重病不治,你可知晓?”魏宪大惊:"可属实?”
“不敢欺瞒大人。只需大人向公子傒求饶服输,不再管断水之事,您便可安然释放,您的阿弟也可寻医救治。"手下好心道,“至于治下粮食不继,您不用担心秦王问罪,只推说是干旱所致,您只要两耳不闻外事,便依然可以任您的县令。”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晓之以情,却被魏宪断然拒绝,语气不留后路:“你休再言,只要魏某活一天,便需为百姓立命一日,魏某哪怕舍弃性命,也得为百姓讨个公道。”
手下唏嘘,心知劝不动这个心志坚定的小县令,只得摇摇头叹息告辞。期间多少狱卒都因怜悯劝说魏宪,但都是无功而返,皆对他的油盐不进面面相觑。
“大父,我王家世代为将,不过救一县令而已,想公子傒应当会给孙儿几分情面。"王离听闻此事,与祖父王翦商议。王翦阻道:“我儿休得惹是生非,我们非宗族门第,首要需明哲保身。”王离不服气:“大父功勋卓著,为秦征战一生立下汗马功劳,怎可能救一县令也无威信可言?再者,公子傒所为本就被人不齿,而那县令身处险境皆是为了正义,他毕竞是占了理,我们为何非得明哲保身袖手旁观?”王翦拽住孙子往外踱去的宽袖:“理有何用?大父谨慎一生,唯恐功高盖主引来主上猜忌,若你非要为一素不相识的小民锋芒毕露,那大父韬晦之计岂非前功尽弃?”
听得王翦苦劝,王离是孝子,一听委实有理,只得停下脚步,望着祖父花白的胡须与鬓发,抱拳道:“大父所言甚是,孙儿记下了。”纵如此,他还是发出了一声慨叹。
这边正在犹豫,那厢魏晞生命垂危,可惜宅邸被围,家仆每欲去寻郎中都被毫不留情截回。
士卒圆睁大眼,喝道:“公子有令,任何人等皆不许放行。”家仆抱着幼儿,含泪求道:“军爷,您忍心见一孩童活生生逝去么?求您放我家小郎君一条生路,我家对您的恩德都将感激不尽。”纵士卒心生恻隐,但一想到面临的惩罚即又硬下心肠,扬手逐退:“去去去,可怜了你,谁来可怜我?我放了你,受难的便是我一家。”家仆见状,脑际顿生绝望,却在这时,有人拨开了一条路。“我带小郎君去治病,老人家宽心,必不会害了他。"蒙毅接过那梳着垂髫的昏迷幼童,喝退前来阻拦的兵士,“大胆,也不看看我是何人。”兵士看清他面庞,不由喏喏:“原来是蒙将军,小的失礼,还望恕罪。”“既知失礼,还不快退兵?”
兵士长揖一礼,为难道:“您有所不知,公子下令,必须迫得那魏宪服软,我等也是奉命行事。”
蒙毅道:“公子傒那边我自会领罪,怨不得你。”兵士嗫嚅双唇还欲分辩,蒙恬态度却相当强硬,不由分说便扬长而去。兵士不敢多言,只得快马飞报嬴傒。
嬴傒闻言,不禁眯了眯眼,未尝料及这蒙毅虽行事莽撞,竞还有颗热心肠。冷笑道:“是我小看了这帮武夫。”
“来人。“他唤来亲兵,“既然此事闹大惊动了蒙家,那也不必对这小县令手下留情,传我之令,命那魏宪狱中伏法,子时前来复命。”“谨受命。”
月色朦胧,亲兵正欲疾驰而去,半路忽逢蒙毅。“蒙将军。“为首亲兵抱拳。
蒙毅却二话不言,示意身后武卒将他捆住,顿然引得其他亲兵一阵骚动。亲兵挣扎着欲摆脱束缚,然而绳索绑得极紧,忍住窒闷,他扭动身躯冲蒙毅喊:“你怎敢违抗公子之命?”
“他在行不法之事,蒙毅此举乃替秦王执法。”他带来的人马颇多,将这几个亲兵制服,蒙毅又连夜赶往好友王离家中。王离知晓他来意,本就心中不平,将祖父规劝抛往一边,披上外袍即来与蒙毅商议。
“当今之计该如何是好?"王离忧心,“公子傒毕竞势大,我们怕是救不得那义士。”
“救不得也得救。"蒙毅慨然道,“否则这大秦哪里还有王法可言?蒙毅此生素好打抱不平,你应对此有了解。”
“我岂会不知。“王离被他情绪所感染,眉目逐渐染上郑重,“我思出一策,只是过于冒险。”
“甚么?”
“你我带上兵士反围住公子傒宅邸,迫他放人。想他虽然做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必然也畏惧秦王与吕相国知晓不敢闹大,你我前去施压,逼他释放魏宪,不知兄台认为此计可行否?”
“善。"蒙毅眼睛一亮。
至子时也不见亲兵归来复命,嬴傒不免心急,他又唤来侍卫:“替我前去瞧瞧,究竞
话音未落,门外骤然响起骚乱,隐约还有火烛与兵器相接的刀光剑影。“何事?"嬴傒蹙眉往窗外望去。
“公子!“家仆匆匆提步跨进门中,一溜烟跪地,“那王离与蒙毅胆大包天,自恃功勋身份,带了兵马围住了我们府邸!”“真是反了。“嬴傒勃然大怒,旋即拔足走出屋门。果然,大门外二人面容冷厉,一见嬴傒即喝:“你这般丧尽天良,视生灵性命如无物,不惧秦王得知了治你死罪么?”嬴傒敛去怒容,抚掌笑道:“秦王乃我亲侄,他岂敢治叔父罪名?”“他为何不敢?"蒙毅冷笑,“昔日商君尚且敢加刑公子虔,当今秦王为何不敢加刑伯父?”
嬴傒脸色僵了僵,正欲驳斥,忽见远处一声爹爹,蓦然如释重负。众人循声望去,见嬴恢领着一众士卒下马,扶住赢傒身躯,对二人怒目而视:“你二人好大的胆,竞对秦王大伯口出狂言,擅自包围私宅,该当何罪?蒙毅也不怕他,回道:“你爹爹不仁,休怪我等不义,你不知你爹做下何事?”
嬴恢抱臂,神态不以为意,笑道:“不过是小民的几条性命罢了,他们死活,与我们何干?我们自享我们的福,他们受他们的苦,我何来闲心管他们?”蒙毅早与赢恢不和,先前打架坐牢一事还未了结,今又见赢恢这副模样,当即火焰升腾,冲上去又要拳脚招呼。
王离慌忙抱住,耳边悄劝:“蒙兄勿要动怒,千万莫节外生枝。”蒙毅咬了咬牙,道:“你们放不放人?”
嬴恢牵唇:“我偏不放,你一个武夫能奈我何?”“你言谁是武夫?"蒙恬又要上前,再次被王离拉住。两方军士力量均等,相持不下之时,不远处街衢上驰来一人一马。嬴恢与王蒙二人俱希望是自己那方,满怀期待上前看去时,黑衣人揭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