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凶手
符盈心中隐隐有一个念头,但这个想法如果是真的,那很多事情就再也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所以,这个想法在她的脑中只停留了短短一瞬就被理智压了下去,无人发现她的脑中闪过了什么危险的想法。
但她忽然想起来另一件事情:“你方才说,在我离开后还有人来过这里。除了长孙宫主外难道还有别人?”
谭磬似乎在思索什么,停顿了一瞬才回答道:“在他离开后还有一人,只是我对这道灵力并不熟悉,不清楚此人的身份。”谭珩低头摆弄灵盘:“纪少宫主貌似找到凶手了。”空气一静,对面的两个人同时向他转头看来。谭磬蹙眉:“你从何处知道的?”
符盈挑眉:“谁?”
唯一一个开小差的谭珩将手中灵盘转了个方向展示给他们。“喏,有人看到纪少宫主带人去围了一个客栈。"黑夜之中,灵盘正面散发着微微的光,黑色的文字映入符盈的瞳仁,“据说是找到了关键线索,已经拿到通缉令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
夜半三更,白日熙熙攘攘的京城长街此时冷冷清清,风卷落叶扫过客栈前的石阶,屋檐下悬挂的灵石灯摇晃,守在客堂的店小二撑着脑袋在打瞌睡,忽然听到两道近在耳边的"咚咚"声。
半梦半醒间这两道声音简直像是平地乍起的惊雷,他的胳膊肘一滑差点面朝下砸在桌子上,猛地惊醒了。
睁开眼睛就是两根细长手指半屈着敲在他的眼前。他愣愣地抬头,看到一个神色散漫的白衣男子弯着腰观察似地盯着他。平心而论,白衣男子这张脸生得足够俊美秀逸,尤其是一双桃花眼,即便是被阴影笼罩着也足以见得眸光的潋滟。
但在值夜班的店小二眼中,此人生得越是超凡脱俗,深夜中的危险性也就越问]◎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唾液,脸上挂起热情谄媚的笑:“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白衣男人说:“一间地字号客房,谢谢。”店小二瞧着他通身气度还以为他要最上等的天字号客房,没想到最后只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地字号客房。
而且这深更半夜的,京城的大门应该已经关闭了吧?他到底是怎么在宵禁后进来的?
店小二在心中嘀咕着,但作为京城内少数几个可以悬挂灵石灯笼、专供修仙者落脚的客栈之一的店小二,非常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在好奇心冒头之前先一步将这些好奇掐断了。
他有些为难说:“客官,地字号的客房还剩一间,只是这间客房的窗子有点损坏,您
白衣男子:“不升客房。”
“……“他这句话说得太过于斩钉截铁干脆利落,店小二甚至打了个磕绊,“好、好的。您要是不介意的话我立刻叫人去修,大概需要一刻钟的时间。询问后,他恭恭敬敬地给这位深夜到来的客人倒了热水,让其稍等片刻,转头就把睡得死猪一样的杂役从床上揪了起来:“蠢货,让你拖拖拖,早八百年就告诉你地字号的一间房窗子坏了让你去修,偏要等到火烧眉毛了才肯动!”他越想越气,直接上手拧着杂役的耳朵:“外面那仙师要是以为我们故意怠慢他,火气上来一拳就能把我们俩砸进地里,到时候看你怎么办!”杂役哎呦哎呦叫着,可在某一瞬间做作的叫喊声慢慢变弱了,最后像是被卡住脖子似地嗬嗬瞪大了眼睛,伸手指着店小二身后打开的窗子。店小二只觉他莫名其妙:“干什么?见鬼了?”他能守夜,自然是有些灵力术法傍身,处理些寻常邪祟不在话下,当下便漫不经心地转头看去。
然后,他也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的瞪大眼睛顿在原地。
等在客堂的许元念略有些困倦地打了一个哈欠,半阖着眼睛小憩。他是昨日晌午匆匆赶到京城的,随后便马不停蹄地处理事情,直到现在才有时间寻找落脚的地方,这番行动下即便是修士也免不了疲惫。他掩唇再次打了一个哈欠,但将要放下的手忽地一滞。四下寂静,只有风吹过檐角灯笼时细微的嘎吱嘎吱声响。然而神色散漫倦怠的男子忽地微微抿了一下唇,半眯着眼眸表情莫测地看向刚刚被他推开的大门。
一只细白手掌按在门扉上,喉咙处刻有绯红印迹的女人眸光浅淡看着他,声音平静,礼貌问道:“请问,您是许元念,许仙师吗?”许元念审视着她,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桌面,发出与心脏跳动频率微妙相似的咚咚声。
他凝视来人片刻,忽地轻笑一声,嗓音懒洋洋的:“我是。天枢学宫的少宫主深夜大驾光临,不知找鄙人有何事?”纪聆竹:“您是昨日晌午来到京城的,对吗?”得到肯定回答后,她接着询问:“来到京城后,您于未时前往观莲古城购买了大量丹药、灵器、情报,两个时辰后前往天枢学宫去找了问仙宗的苍掌门,最后在丑时一刻去拜访了广鉴仙尊一一对吗?”“竞然将我的行踪查得这么详细吗?"许元念微笑着说,“如你所说,的确如此。”
他的面上是友善的笑容,然而属于许元念的灵力几乎是不加掩饰地放出,威胁性地在门边的女子身旁环绕,无言地在散发着冰冷的攻击性。纪聆竹面对这样的威胁,依旧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向他颔首:“好。我知道了。”
随后,她解下腰间的玉牌,灵力灌输其中,上方篆刻的金色符文在一瞬间禁锢了这方天地除她之外所有生灵灵力的运转。许元念敲击桌面的指尖终于停下了。
“许仙师,您涉嫌杀害天枢学宫广鉴仙尊,按照四百年前修仙界通过的条约,您需要配合我们进行相关情况说明。“她例行公事一样语气毫无波澜道,“请不要反抗。”
许元念没有反抗。
他向后倚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用略显嘲弄冷淡的目光扫过本来只是围在客栈外、在纪聆竹拿出通缉令后便一拥而进的天枢学宫弟子。“真是眼熟。"他语调古怪地自言自语了一句,“你们京城出身的人,是都喜欢在客栈围堵嫌犯吗?”
没人知道他在指什么,只有躲在客栈之外数里远的符盈不小心被呛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地抬起手,掩住自己上翘的唇角。好在旁边两个少年还在聚精会神地偷听,没人注意到她的动作。符盈看到许元念走到纪聆竹身旁,垂眼问她:“我只问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认为是我杀害了广鉴仙尊?”
纪聆竹:“在广鉴仙尊的体内,我们发现了白秘蜈一一此物的珍贵特殊许仙师应当了解吧,而这是你白日在观莲古城购得的药材之一。”许元念:“就凭这个?”
“自然不是。"纪聆竹侧首看了一眼悄悄向这边踮脚看过来的店小二,直把对方盯得打了个哆嗦才淡淡道,“我们在广鉴仙尊的伤口处、地上血迹中发现了你的灵力。”
许元念沉默半响,忽地扯起唇角意味不明地感叹一声:“明明我才来京城,竞然就这么大手笔地给我设套吗?”
“虽然你们可能不信,不过我觉得我还是要说一句话。”平日里盛满盈盈笑意的桃花眼一寸寸地冷了下来,灵石的光映在他的侧脸,另半张脸的眼窝只余阴影,暗沉沉得似是蒙上一层冷冽的寒冰。他说:“人并非我所杀,你们天枢学宫在被人牵着鼻子走哦。”纪聆竹:“谢谢提醒,我们会注意的。”
他们两个人的对话简直不像是深夜围堵的嫌犯与抓捕者,而像是在宴席上衣着华贵的两个少爷小姐在礼貌地相互提醒。气氛古怪到房顶上借着谭磬的灵识围观客栈动静的谭珩都感觉到了不对。他嘶了一声,用手肘怼了一下旁边少年的胳膊。“我怎么感觉他一点也不着急惊慌?"他摸了摸后脑勺,思索着,“无论是真的凶手还是被冤枉的,他这个反应都不太对劲吧?像是、像是…他想要找个形容词,“像是"了半天也没记起来这幅眼熟的样子到底像什么,直到站在屋顶边缘的少女轻声道:
“像是早就知道自己会被人带走一样。”
谭珩一拍手掌,恍然大悟:“对,就是这样!”可这又怎么可能呢?会有人任由自己被冤枉吗?他在兀自怀疑着,谭磬没理会他的话,而是侧首看向符盈:“你有什么想法?”
“想法就是……“符盈拖着长音,最后微笑着说,“希望这届宗门大比可以完整、顺利、正常地举行完毕。”
谭磬轻轻一哂。
他同样走到屋檐旁,望着远方隐约透出一点曦光的深蓝色天空,轻声道:“之前那些话没有骗你,我的确很信任你。”“我知道。"符盈说,“不过在结束之前,我不会对你们交付信任。”广鉴仙尊为何要让她隐藏好自己的灵识?
经历了今晚,符盈慢慢有点理解了。
可以做一个假设:如果符盈没有听从广鉴仙尊的告诫,在调查她死因时直接放出了自己超乎修为的灵识会怎样?
她会在一开始便发现谭磬的身影,于是选择避开他。她会直接从血迹中得到线索,直奔许元念,干扰到纪聆竹的围捕。最重要的是,如果她当时没有节约灵力,放出的是归圣级别的灵识还好说。但倘若按照她往常的灵识水平,极有可能在上述这些情况下被精神力高度集中且灵识同样敏锐的谭磬发现。
广鉴仙尊虽然身死了,但她布下的局依旧存在,甚至她身死也只是其中必要的一环。
在她的局中,符盈有两项任务:
她必须和谭磬结识、达到某种程度上的合作。但同时,她要在合作中隐藏住自己最大的底牌。
前者让她在方才轻而易举地答应了对方的请求,而后者让她始终在这一份掺杂着谎言与利益的合作中保持着应有的警惕。她所说的"结束"是指这个扑朔迷离的局势,不过有人并不这么认为。谭珩手臂搭在谭磬的肩膀上,歪头看向符盈,语调懒散:“早就说了,之后和你的对决是另一码事,怎么一一”
他话说到一半又自己顿住,盯着符盈看了几瞬后收回目光。“算了,你要是非要等到宗门大比结束后也可以。不过现在,我们还算是名义上的合作同伴吧。”
他一眨不眨盯着符盈的侧脸:“这位仙师,你愿意告诉你的同伴,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吗?”
他的虹膜与符盈一样,都是很浅淡的颜色,在黑夜中瞳仁的边缘亮着微微光,无端显出几分野兽般的幽冷。
符盈却像是没察觉到他的目不转睛,若无其事地拢了一下发丝。“去习道院。”
“……“谭珩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什么?”符盈转头看着他,咬字清晰缓慢地重复了一遍:“还有一个时辰就是我今日的第一场对决,我不去习道院去哪?”
虽然很好奇,也有很多事情要调查,但在符盈这里,宗门大比的优先级最问]◎
“你……“谭珩直接被呛住了。
干了太多叛逆的事情,谭珩直到此时才清晰地认识到和他们不同,符盈是真的在认真维持她听话乖巧小徒弟形象的。眸色清浅的少年欲言又止,最后无语地猛然转身:“真服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