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河祭
从丹溪那边离开后,符盈又去找了案卷中另几位溺水消失的弟子。但和方兴这种整个门派弟子都有所耳闻的“名人"不同,其他几位弟子相对低调,认识他们的人不多,符盈调查起来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她忙前忙后几乎将玄石门的所有地方都跑了个遍,还莫名其妙地帮人完成了几件事情才打听到了想要的情报。
比如说,无论是方兴还是另几位行事低调的弟子,旁人评价他们时都有一个共同的词语:
修炼天赋超乎常人。
具体超出多少有待商榷,可他们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灵根卓越之人。邪术的施展往往与代价的高昂挂钩,灵力越多、灵骨越发纯粹,越可能满足邪术施展的代价。
客观来说,河妖在利用这些溺水失踪之人修炼邪术的可能性大大提高了。得出这个结论后,符盈等在玄石门的门口,准备和下山调查回来的李千机等人交流信息。
结果一直等到日落西山,天色都渐渐昏暗下来时,也没见到那三人的身影。出什么事了吗?
符盈思索着,她又多等了一刻钟的时间也没见到人,最后决定亲自下山寻人。
幸好走之前他们说过自己要去哪个地方,符盈一边找人一边沿路问“有没有见到黑白双煞和一个少女的组合”,在一众好心人的帮助下成功走到了林知家所在的寨子。
看着面前熟悉的环境的符盈…”
她叹了口气,在热心姐姐的指引下从屋顶上飞速掠过。她最后停在了一个大约是宗族祠堂的位置前。少女低头俯视着地面。
祠堂前有个四层的石块垒砌的圆形祭坛,即便在黑夜中也明亮如昼,祭坛上方只空荡荡的放着一个漆黑巨鼎。
但奇怪的是巨鼎下方的柴火在黑夜中噼里啪啦地燃烧,可鼎内什么东西都没有。
她的目光微动,落到漆黑巨鼎旁边的女人身上。整个祭坛上只站着她一人,白发黑袍,满身银饰,符盈的角度看不清她的面庞模样,只看到了隐约的鲜红纹样蔓延在她的脖颈处。但与祭坛上方的冷清不同,祭坛下方围着密密麻麻的人群,挨挨挤挤的,声音喧闹。
这是在干什么?
符盈微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会儿,从微风的流动中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你说,那几个人能成吗?”
“谁知道呢,说是远方来的仙人,我瞧着也不过是几个毛头小孩。”“瞎,真是倒霉,好好的点灵怎么就能丢了呢。”“我听说前几日那河妖又和玄石门的仙师们打了一架,莫不是功力又增强了?”
符盈听了一会儿也没听懂,索性直接从屋顶悄无声息跃下,装作来看热闹的人从祭坛后方的小路走来,挤到人群中
“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附近就是玄石门,寨子中的百姓们见惯了溜下山的弟子,此时见一个模样年轻的陌生女孩来问话也没多惊讶。
又是一位圆脸热心姐姐道:“今天是河祭的日子。”河祭?
符盈下意识问:“祭河神?”
热心姐姐旁边的女子就笑:“这位仙师应当不是我们千钧潭出身的人吧?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哪有什么河神呀。”不是祭河神,难不成是祭河妖?
…这河妖可不兴祭的啊。
像是听到了符盈内心的声音,最开始说话的圆脸女子耐心解释道:“是祭河妖,不过和你想象当中祭河妖的方式不同。”确实很不一样,符盈没见过哪个祭祀是在晚上进行的。圆脸女子指了指孤零零放在祭坛上的那樽漆黑巨鼎:“这樽鼎是由仙家玄石铸就,下方的火焰虽有柴火之样,实际却是以大祭司的鲜血引燃。”以鲜血引燃?
符盈眉心一跳,下意识将目光重新投向祭坛。这次她集中注意力稍微感知了一下祭坛上的灵力波动。果不其然,玄石鼎下方的火焰有着一股强烈的灵力波动,与旁边白发女子的灵力所出同源。
她小心翼翼地放出自己的灵识,自上而下观察着这个祭坛的方位,好半响才略松一口气。
符盈学过一点堪舆相地之术,以她浅薄的知识来看,她觉得这个祭坛的所设方位还算正常,不是什么聚阴引邪的恶阵。而且林知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即便再不懂风水学也应该能感知到这个祭坛的情况,不至于让人在自己家门口搞邪术。圆脸女子的好友只看到符盈在专注地盯着祭坛,不曾想面前这位年轻仙师已经开始研究祭祀是不是什么邪祭了。
她接着她的话头说:“自开年那天起,上一年在寨中停留超过九十九天的人就要每天去河中捡一枚石子回来交给大祭司,这些石子天然带着寨中百姓希望风调雨顺的愿望。”
“等到河祭日,就要将所有石子投入鼎中,以火焰炙烤一夜,熔铸成石犀的样子。”
说到这里,符盈终于听到了自己熟悉的词语。“石犀,是指镇水神兽?"她猜测道,“河祭其实是要镇河妖?”圆脸女子点头:“每年都要铸一樽新的石犀镇在千钧瀑布中,以此抵抗夏季到来时,实力增强的河妖。”
符盈回忆了一下自己路过千钧瀑布时的景象,没记得自己在那里见到过什么石犀。
“那上一年的石犀呢?”
圆脸女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自然是因为神力消失,在河祭前几日被河妖毁掉了。”
符盈颇有几分好奇的问:“这些事情,有玄石门的参与吗?”“这是我们千钧潭的旧俗啦。"圆脸女子的好友笑道,“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过确实有些用,大家也就一直传承了。”在没有玄石门的那个时候,千钧潭的百姓们就是靠这些力量抵抗河妖的吗?符盈一边思索着,一边一心二用没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点灵又是何物,我听说它丢了?”
脸上带着盈盈笑意的圆脸女子撇了下嘴,正要开口说话时,忽地被不远处一道粗犷男声打断。
“嘿,林家的,你儿子该不会是偷偷跑了吧?”他的声音不大,穿透力很强,附近的人全部循声看去。众目睽睽之下,那名胡子拉碴的男子不见尴尬,反而提高声音嗤笑:“完不成任务大家也不会怪他,左右不过是个刚刚修仙入门的毛头小子,难道有天大的能耐把大祭司都没找到的点灵找回来?”他的话看似处处为他人找补,实际上话语间的讽刺几乎都要溢出来了。而且他说的这人该不会是符盈认识的那人吧?被他讥讽的男人气得脸红脖子粗,但他显然不太会和别人吵架,“你你你”了半天也只憋出来一句“绝无可能!"。
出声那人更嚣张了:“怎么不可能?早上时夸下海口说绝对能将丢失的点灵找回来,绝对会让祭祀正常进行,结果呢?”他挥手指了指天上已经半升起的月亮:“还差一刻钟的时间就要到祭祀时间了,林知人呢?”
身形魁梧的男人转向周围看戏的人群,冷哼一声:“我看啊,他就是心虚逃跑了!什么问仙宗的内门弟子,我看从头到尾他就是在骗你们的吧!”符盈皱眉,正要拨开人群走过去,被身边的圆脸女子怒气冲冲地拦住了。“他这是说的什么狗屁话?"她撸起袖子,骂道,“他有本事就自己去找丢失的点灵啊,既不出力也不出人,站在这里说什么风凉话?”她的好友拉了她一把,劝道:“行了行了,消消气。他也就仗着自己儿子同样是仙门弟子才敢这么说,平日里嚣张惯了,谁敢惹他?”符盈:“姐姐可以详细说一说吗?”
她这声姐姐叫得很技巧,稍微唤回了一些圆脸女子的理智。她又撇了下嘴,说:“这人叫邱业,和林知一一就是他口中那位去找丢失点灵的仙师一-的父亲林木一直不太对付,仗着自己的儿子邱臻是璇玑阁内门弟子没少欺负他们。直到林知拜入问仙宗门下后情况才稍好一些。”林知从未和他们提过自己在成为问仙宗弟子之前的情况。符盈抬头看向那个咄咄逼人的魁梧男人。
“……今日准备祭祀时,才发现祭祀的重要物品点灵丢失了,林知和他几个朋友帮忙去找,说是会让祭祀正常进行。”圆脸女子正低头小声和这个面善的少女说话,一抬头发现对方不见了!她被身旁好友扯着袖子回头,忽地倒吸一口凉气。方才还得意洋洋的男人此时脸涨成猪肝色,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身旁甚至还矮他一头的少女。
而在他的脖颈上,横着一柄未出鞘的长剑。被圆脸女子以为面善嘴甜的年轻仙师柔声道:“怎么不说了?”原本闹哄哄的人群忽地寂静了。
明明她未拔剑,但邱业粗壮的脖颈似乎感受到了剑身的锋利触感。他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你敢杀我?”说罢,横在他脖颈上的剑鞘动了一下,邱业下意识以为她要拔剑,腿立刻软了下来,在即将跪到地上时被符盈抵着喉咙硬生生抬起。“只是刚刚站得远没有听清你在说什么,"柔软微凉的剑穗划过他的脖颈,不知名少女的目光也是笑意中浸着寒意,“你刚刚说,是谁心心虚逃跑了?”即便是再傻,话说到这个份上时邱业也知道了她是为谁而来。怎么又是林知?
男人几乎要把牙咬碎了。
若是平常,他不会去主动招惹这种一看就身手不凡的贵人。可今日是河祭日,大祭司如今就站在祭坛上,身旁是乡邻百姓,又有玄石门的仙师在场。一一她怎么敢真的出手?
男人心中刚刚因剑气升起的退意转瞬就被再次更强烈的怒火烧尽了。“怎么?分明是事实还不让人说了?他林知有什么本事去修仙问道?!他语无伦次怒道:“他就是一条只会咬人不会叫的野狗!”他的眼前白光一闪,胸前宛如被巨石撞击一般剧痛,整个人忽地被砸进坚硬土地中!
“阿一一!!”
在痛到眼前一阵阵发黑的恍惚视线中,男人的面前掠过一角白衣。“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白衣少年踩着他的胸膛,在碎石灰尘飞起的坑洞中,垂眸问道,“你当真觉得,邱臻能在我手下撑过三招吗?”一一你所有嚣张气焰的靠山,真的是靠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