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伯奇
同一时间,问仙宗内。
旋转盘升的高塔伫立于夜色之中,供弟子浏览借用的下七层,只有隔绝水火的符文缓慢旋转,露出塔上镶嵌的璀璨灵石。但在留有禁制的上五层,却有一扇窗子向外露出朦胧的烛光。隐约的月光透过打开的窗子斜斜映入木质的地板,清亮温柔的月华攀在一角朦胧雾灰色薄纱上。
衣袍的主人立在满满一面墙的典籍案卷前,正仰头紧紧皱着眉头思索:“在哪里呢…我记得之前明明在这里见到…
她半眯着眼睛在密密麻麻的书籍中搜寻,不知过了多久,目光倏地顿住。“原来在这里。"她语气轻松道。
温垂草没有伸手,只是轻轻挥动术法将远高于她身高的书籍送到自己手中。甫一入手,她就被纷纷扬扬的灰尘呛得咳嗽两声,施展净尘术的同时脑中不自觉便跑偏了一瞬。
下次和张砚商量一下吧,那些受罚弟子别老是向灵兽园塞,这藏经阁也很需要打扫啊。
温垂荸一边想一边循着记忆翻书,很快便翻到了她想要的那几页。一一这是一本记载珍禽异兽的古书,由已经仙逝的某位御兽师前辈以灵兽诞生时间为序撰写。
问仙宗收藏的这本并非原本,现在所有仙门的藏经塔内都只有下册而无上册。
据说上册记载的是玄古时期仙神行走于世时的各种神兽仙宠,它们的修为强度甚至相当于现在入神期大能。
不过温垂荸来此并非是为了寻找什么神兽,她只是想验证自己的一个推论。比如说,是否有什么生物的能力与“梦境"有关?温垂荸莹白的指尖捻起纸张的一角,动作轻缓地翻过一页。一只体型中等、体黑腹白、前额一缕浅灰色羽毛的金眼鸟类安静与她对视。“雄伯食魅,腾简食不祥,揽诸食咎,伯奇食梦。"①女子微微弯起秀丽温柔的眼眸。
一一"抓到你了。”
“啾一一!!!”
符盈猛地睁开眼睛,,耳边似乎还停留着梦境之中那道凄厉的鸟啼。她像是刚刚被从海里捞出来的人一样剧烈干呕咳嗽着,脸颊不自然地泛红,攥着身下床铺的手指泛白,几乎是一种将要窒息的样子。林知动作迅速闪身过来,抬手就按住她脖颈的大动脉,沉声唤道:“符盈!”
源源不断的属于他人的灵力灌入符盈的身体,冷冽寒气瞬间侵入了她梦境被吞噬而骤然混乱的意识。
符盈下意识握住了林知的手腕。她无意识加持了灵力,力度大到几乎要硬生生将林知一个肉/体筑道的体修手腕折断。……不行,打不过。
林知轻轻啧了一声,在她把自己的手腕掰断之前空出另一只手,将她事先交给自己的净心符撕碎。
在属于温垂荸温润如雨的灵力安抚下,符盈终于渐渐从痛楚、悲恸、绝望种种负面情绪中脱身,意识回到了现实。
林知甩了甩自己被她捏出一圈淤青泛紫手印的手腕,低头看着符盈逐渐冷静下来的双眸:“发生什么了?你做噩梦了?”“不是我的噩梦,是别人的噩梦。”
少女的眼尾还带着一抹殷红,清浅眼珠上蒙着一层湿润水雾。她用手背蹭掉自己不受控制流下的眼泪,却没多解释别的什么,只是语气冷静沉着道:“我们还有机会。”
说罢,她翻身下床穿鞋的动作一气呵成,在林知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抢先拽住了他的胳膊,急匆匆地就要揪着他出门。“走,我知道它现在在哪里!”
在最后符盈触碰到了那只鸟。对符盈这样的镜妖来说,只要知道了对方的灵力、且距离没有过远,她不凭借任何仙门术法仅循着灵力就能找到对方。刚热了一壶水、泡好茶准备让她润润嗓子的林知:?“它′是谁?”
他倒是也没拖后腿,干脆利落地便跟着符盈出门,只是在向问仙宗方向御风飞去时问了一嘴。
符盈言简意赅:“一只以梦为食的鸟。”
林知惊愕:“鸟?什么鸟能够一一"有这种能力?他想到自己听说魔族想要山元灵骨是因为想用半仙半魔复活时的心情,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算了,修仙界无奇不有,他不知道的东西多了去了。赶路过程中符盈隐去了自己梦境的细节,着重讲了一下她掉入海中后的场景。
“…我一开始在做梦,但我的梦境很快就崩塌了,是那只鸟撼动了梦境的基座。”
林知若有所思:“所以,西翠镇百姓的梦魇不是无故消失,而是被它吃掉了。”
少年停顿一瞬,意识到了问题:“而如今他们不再有梦境,应当也是被吃掉了。”
此时也顾不上什么暴不暴露了,符盈直接让林知告知了张砚让他赶紧带人来抓鸟。
听到白衣少年的分析,符盈在赶路的间隙补充道:“它对修仙者的灵力极为敏感一-我只是试探性地想要将它困在梦中,就被它吐出的噩梦拉进去了。这也是符盈一开始没有立刻醒来、还差点伤了林知的原因。她当时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清醒了,当然谈不上什么理性。这么说的话……
林知:“你的意思是,问仙宗昏睡弟子之所以到现在还没醒来,就是因为他们都被这只鸟吐出来的噩梦困住了?”
想想看,符盈只是试探性的灵力都能让那只鸟这么应激,那些带着任务下山需要调动大量灵力的弟子如果不小心撞见了它,确实有可能会被它误伤。但同样是被噩梦所困,怎么他们独独等到了问道大会才昏睡不醒?噩梦也有延迟性的吗?
林知和符盈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表情中的凝重。这或许与这只鸟为什么会出现在问仙宗界内有关了。两人简短交流间,符盈灵识的感觉越发强烈,他们很快便停在了一处湖水上方。
符盈踩在纤细树枝上,静静看着夜晚静谧如银的湖面。“在里面?"林知落到她的身侧,目光同样投在湖水上。符盈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随后双手结印升起天罗地网,脚下瞬间旋转着亮起符文环绕的阵法,由小变大直至扩展在整个湖泊之上。浓郁深绿的灵力荧光在夜空中流淌,在湖面映出一片碎银般的流光。少女向林知眨了眨眼:“它很能跑的。”
以防万一,先把路全部堵死。
庞大繁复阵法亮起那瞬,正和苍喻寻找西翠镇灵力异常波动区域的晏回青:……哦豁。
他侧了侧身子,想要挡住面前巨大舆图上浅红色的光点,稍微替符盈遮掩但苍喻半眯着眼睛,精准地伸手点在那个红点上:“这里,怎么回事?”晏回青:…怎么回事,当然是你小徒弟在那里放大招呢。符盈不知道山顶之上小师叔还在绞尽脑汁试图替她打补丁,她抬手放了一个只进不出的阵法后,仗着灵力够用下一招直接切入湖底。哗哗的巨大流水声涌起,只见辽阔浩渺的湖面像是被一双手搅入湖水中央,以缓慢而有力的气势向左右两侧分开。一一本应流动的湖水像是被一层坚固的屏障阻隔一样,以一种震撼的姿态硬生生被剥离出两部分,摩西分海完整地露出许久不见天日的湖底。林知眼前一花,一道漆黑的影子忽地闪过,在符盈"抓好它"的厉声喝道前,脚尖轻点先一步自半空中扑了上去!
“啾一一!”
清脆得甚至有些尖锐的鸟啼在林知耳边炸起。少年面不改色,因为听从符盈的建议先一步护住了灵识,此时它的攻击对林知来说还没直接啄在他胳膊上的鸟喙伤口更疼。他凭着本能在半空中揪住漆黑鸟类的翅膀,在它不断扑腾的空隙中腾出另一只手,精准地捏住它不断发出啼叫的鸟喙。符盈手中一松,保持分开形状的湖水顿时重重坠落,掀起一片惊涛骇浪。停在半空还没来得及走、被浇了满身水的林知:……我还没走。”符盈心虚地挪开视线:“对不起啦,手滑了。”她以为林知会躲开的。
林知腾不出手擦脸,只能带着满身湿漉漉的水渍上岸,手中还拎着一只同样被浇得满身水的鸟。
“就是它?“林知将漆黑怪鸟拎到符盈的面前。但少女第一时间没有看它,而是神色怪异地打量了几眼林知。少年心中腾起几分不妙情绪。
直觉告诉他这时候最好不要开口,但……他强压下那些警惕,耐心问:“又怎么了?”
符盈咬着唇,努力想抑制住脑中联想,还是没忍住笑:“你现在像是落汤鸡拎着落汤鸡。”
林知".“他就知道。
落汤鸡之一忍无可忍,掀起身后还没停止波动的湖水上岸。“哗啦”一声,湖边站了三只落汤鸡。
符盈:…”
林知:“对不起,手滑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又默契地同时移开目光。算了,扯平了。
符盈叹了口气,正要抬手给两人掐诀烘干衣服的水分,身后忽地传来一道冷嗖嗖的声音。
“符盈。”
听到这道声音,符盈像是被掐住脖颈的猫一样浑身都僵硬了。她她生锈似的,一寸寸地转身看去。
左边是满脸冷漠,眼中写着看好戏的张砚。右边是神色无奈,向她无辜摊开手,衣袍有些凌乱的小师叔。而中间一一
她最敬最爱的师父苍喻冷笑一声:“他们躺在净心馆昏睡,你来山下梦游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