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大半个泰康城，大凤终于到了贺府。
大凤没有进过这高门大院，都只是远远地看过正门。她原以为萧府的大门已经够气派的，可在泰康城里行走多了，才发现萧府的大门与牌匾，算是这城里最简单朴素的了。曲府的大门看起来都要比萧府新上许多，更别提柏陵侯府，国公府了。
如今眼前这贺府，光从外面看，就知里面的豪华，绝不输这泰康城里的任何一座宅子。
大凤跳下马车，上台阶笑脸问门口的侍卫：“侯爷订了十斤鱼，我是来送鱼的。”
门口的侍卫已然得了石久的命令，好言道：“麻烦姑娘去侧门，那里自然有人接应。”
大凤往门里望了几眼，透过玄关上镂空的花窗，只看到里面郁郁葱葱，看不清具体的建筑雕饰。
到了侧门，一个管家模样的老伯开了门，那是贺府的管家王俭。
王俭招呼来了两个小厮，将鱼从马车上抬进府，又跟大凤说：“姑娘在此稍等片刻，我去拿了钱来与姑娘算账。”
大凤笑着说道：“不急，您慢慢去。”
“姑娘在此稍等片刻，今日侯爷在府中宴请，姑娘万不可随意走动。”
待王俭走后，大凤忍不住走到廊下，抬头看了起来。这每一个横梁与柱子上，皆雕刻了人物与花纹，大凤看不懂所刻的故事与寓意，只觉得富丽堂皇精美绝伦。
等了好久，王俭也没有回来。侧门之处有些偏僻，竟一个来往的婢女小厮都没有见着。大凤有些不耐烦，顺着长廊往里走去，想找个人问问。
可诺大的侯府竟静悄悄地空无一人，只听得潺潺的水流声与几声鸟叫。大凤一听便知是名贵罕见的鸟种，那叫声与庄子上的山野家雀完全不一样，悠扬婉转清丽明亮。而家雀呢，叫声呕哑粗俗，像极了午后村口叽叽喳喳说闲话的婆妇们。
大凤走过长廊小桥，轻轻地用手抚摸着栏杆。同样是木头，眼前这经过打磨雕琢的栏杆摸起来细腻滑润，而在庄上呢，每天摸到的都是山上砍下来的柴火，磨的手都粗糙了。
走着走着，大凤不禁放慢脚步，学起夫人小姐婀娜的身姿来。隔着高墙，她听到不远处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似是夫人们在赏花品茶。
大凤禁不住这近在咫尺的诱惑，想着远远地看一眼夫人小姐们是如何打发时间的，可又看到远处王俭手里拿着一袋银钱走了过来，她只好慌忙转弯，沿着弯弯曲曲的小径往贺府的深处走去。
那笑声越来越近，大凤已隐隐约约看到了几个夫人们色彩斑斓的华服，透过斑驳的树叶，像是一团团开在枝头的花朵。
大凤不禁暗想，这同样是女郎，怎们又的就能举止优雅笑语盈盈，而有的却只会嚼舌根扯闲话，为了那一亩三分地和早日抱上孙子绞尽脑汁。
想入非非的感觉甚是美妙，大凤猛地想起还有鱼钱没收，想转身原路返回侧门处，可她没有发觉身后站了一个及膝高的孩童，一转身便撞倒了他。
那孩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哭了起来。这一哭，惊扰了院中的夫人们，大凤一下慌了张，不顾地上的孩子，迈开腿就像逃走。可她本就不识路，还未走几步，就被赶来的四五个丫鬟堵住了去路。
夫人们也都闻声赶了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是贺夫人张氏。后面跟着的，分别是轻车都尉家的曾夫人、归德将军的赵夫人以及职方郎中家的杨夫人。那跌倒的孩童，便是杨夫人的小儿子，刚满两岁。
杨夫人并未发觉大凤，只是呵斥到自己带来的几个侍女：“一群废物！你们是怎么照看小公子的？”
那些侍女心虚，赶紧把矛头对准大凤，说道：“夫人恕罪，并非是奴婢们疏忽，而是这个人鬼鬼祟祟不看路，撞到了小公子。”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大凤身上，贺夫人见大凤面生，以为是哪个姨娘屋里的粗使丫鬟，厉声道：“你是哪个院的？这也是你该来的地方？冲撞了贵客，便是你家姨娘也救不了你！”
“夫人饶命啊，奴只是来侯府送鱼的。今日侯爷命人从我家农庄上订了十斤鱼，奴送了鱼来，管事的说去拿银钱，可却久久没有回来，奴家里还有事，想去寻那管事，没承想惊扰到了夫人与公子，还望夫人恕罪。”
“怪不得我瞧着眼生，原来不是府里的丫鬟。”
贺夫人正想着该如何处置，身后的侍女苹儿低声提醒道：“夫人，这婆妇打扮得甚是俊俏，又在这内院鬼鬼祟祟，夫人还是谨慎些好。”
杨夫人身边的宫女也说道：“夫人，刚才奴婢们看的真真地，这人鬼鬼祟祟，一直往夫人这边张望，才撞到了小公子。”
贺夫人明白了苹儿的意思，打量着大凤，果然不像卖鱼的村妇。且不说大凤的年纪只不过二十出头，脸蛋儿本就稚嫩，她又敷了胭脂水粉，自然是白里透红惹人怜爱。那耳朵上的坠子，也是泰康城最流行的样式。
“既然王管家让你等着，那你便在原地等他便是，你当我这府里是你庄上的林子，何人都能逛吗？”
大凤跪在地上，心里十分慌张，没想到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若是就这样死在了贺夫人手中，岂不是要冤死了。
“夫人明察，奴真的不是有意的。”
“嘴还这么硬，苹儿，给我掌嘴！”
清脆的巴掌声一个接一个地落在大凤脸上，此刻的她顾不得懊悔，只一个劲地求饶。
忽然王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见过各位夫人。”
王俭一来，苹儿也停下了手里的活。掌了这么长时间的嘴，苹儿的手都有些红了，更别说大凤的脸，上面清清晰晰地留下了五个指印。
苹儿质问道：“王管事，这婆妇说是等你去取银钱了，怎的去了这么久，让这婆妇冲撞了夫人和小公子？”
“夫人息怒，老奴半路被侯爷叫去吩咐了几句，耽搁了些时间，这才让大凤姑娘乱闯了进来，叨扰了各位夫人，是老奴的不是。”
王俭是侯府的老人了，在贺夫人嫁入侯府之前，就已是掌管一府事务的管家，就算看在侯爷的面上，贺夫人也不会为难王俭。
贺夫人松了口：“既然是侯爷的吩咐，那自然是头等要紧的事，你先下去吧。可这个婆妇乱闯内院，又惊扰了小公子，定是不能轻易放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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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俭微微一笑，上前走了一步，低声与贺夫人说道：“此人是侯爷安排的，侯爷说日后还有大用，望夫人配合同演一出戏……”
王俭说完，后退一步，等待着贺夫人发落。
贺夫人不敢违背贺华亭的意思，挑了一个白眼开口道：“罢了，还好小公子摔的不重，否则你有几条命也不够抵的。去吧。”
大凤吓得人都要傻了，还是王俭将她拉了起来，提醒道：“还不赶紧谢恩？”
“谢夫人饶命，谢夫人饶命。”
大凤跟着王俭，一路上低着头什么也不敢看，只觉得这条路走了好久还没有到侧门，刚才来的时候仿佛并没有走很久。
到了侧门，王俭将手里的一袋银钱交到大凤手上。
大凤一掂，便知这钱远超了今日送的鱼，连忙说道：“管家怕是弄错了，这鱼哪有这么多钱，不过十一二钱罢了。”
王俭没有伸手去接大凤递过来的钱袋，而是又笑眯眯地从腰间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药瓶，说道：“姑娘这脸怕是要肿起来了，这药粉乃是宫里所制，消肿止痛是最好的了。”
大凤拿着钱袋和药瓶，不知所措，“多谢管家，可这钱……”
“这钱也并非是这一次的鱼钱，侯爷吩咐了，以后每隔一天，你便送些鱼鲜来，不拘着什么种类，只要别重复了就行，等什么时候姑娘算着这钱花完了，就告诉老奴。”
“就算日日送鱼，也用不了这么多，这怕是得送到鱼塘里的水都干涸了……”
“姑娘莫要再推脱了，这都是侯爷的意思。姑娘以为，贺夫人是看在老奴的面子上才放姑娘出来的吗？”
大凤刚经历了大宅院里的一番风雨，心里尚有些惶恐，又有些悸动：“那是……”
“还有这瓶药，那都是侯爷的意思。”王俭说着，指了指远处假山顶上的亭子。
大凤顺着王俭的手指处看去，那亭子上站了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双手撑着栏杆正看向这边。
隔着太远，大凤看不清楚他具体的容貌，只能看到他光亮的衣袍与挺拔的身姿。
贺华亭笑着摆了摆手，示意王俭送大凤出去。
大凤明白了那人便是贺侯爷，朝假山上微微点了点头致意，便跟着王俭出了侯府。她驾着马车走出了两条街，才停下车来打开钱袋，看里面究竟有多少钱。
可她打开钱袋的一瞬间，还是惊住了，里面不是白花花的银锭，而是一堆金灿灿的金元宝。大凤赶忙扎紧钱袋放好，四下看了看并没有人在看她，赶紧驱赶马车往城外走去。
她的思绪再一次随着奔驰的马车放飞起来。
想当初，林安长公主为了让她远离萧风笙，也只不过给了她一个金元宝。而现在贺华亭为了几条鱼，就给了她整整一袋，她算着这些钱够她送多久的鱼，可算着算着就算迷糊了，这实在是太多了。
可她转念又一想，应该也送不到那个时候，她就可以彻底摆脱卖鱼的命运了。虽然贺华亭与萧风笙相比年纪大了许多，但好在贺华亭也是出身武将之家，身材健壮挺拔，不比那些十五六岁文弱的纨绔子弟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