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早了,孩儿送您回去吧。”
朱载坖感觉时间很晚了,有些担心嘉靖皇帝的身体。
但他不知道嘉靖皇帝因为长时间修仙的原故,生物钟和常人也是不一样的。、
现在虽然是子夜时分,但对嘉靖皇帝而言,却也是他一天之中最有精神的时刻。
所以,他这次搬家掐算的吉时就没有安排在白天。
嘉靖皇帝道:“再走走,你我父子好不容易才说说话,朕不会想这么早回去。”
朱载坖看到嘉靖皇帝这个状态,心里也不由微微一愣,随即又是哑然一笑。
嘉靖皇帝的状态实在是太像几百年后的年轻人,以黑白颠倒为生活主序。
而且,遥想曾经,朱载坖在未穿越到这个时代的时候,其实他的大部分时间也是如此的。
因此对于现在嘉靖皇帝的精神状态,朱载坖是无比理解的。
至于有人说的熬夜猝死的传说和故事,朱载坖也是不信半分的。
因为作为熬夜人,朱载坖实在是太清楚自己的作息了,他能在白天的时候也像晚上那样的安眠。
所以,只要能够保持好充足的睡眠时间,保持好健康的饮食生活,黑白颠倒也是无所谓的。
但如果又熬夜,又要在白天努力工作,平时还有一些无法摆脱的烦心事萦绕心间,还有一大串不想搭理的人际关系还要应付的时候,这样的人不猝死才邪门。
朱载坖继续陪着嘉靖皇帝在万寿宫的宫苑里散着步,两人也走到了南海子的边上。
这个时节的南海子也开始结冰了,不过现在的冰还不够厚,无法承担人在上面行走的重量。
不过作为至尊的嘉靖皇帝,即便是南海子上结出了厚厚的冰层,他也不会上去走的。
而且在这深夜的时刻里,南海子的风光和景色是看不到半分的,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前方一片黝黑深邃,好似宇宙黑洞一般。
嘉靖皇帝和朱载坖凭栏而立,在他们周围不远处,也默默的守卫着一众随行护驾的亲卫御林军。
这些负责保卫皇驾的御林军,也都很懂分寸,他们所在的距离,恰好是可以让嘉靖皇帝和朱载坖感受到自由和放松的距离。
并没有那种被围观的感觉。
所以两父子在说起话的时候,也就显得很放松惬意,并不用担心自己说的有些话,被这些亲卫们听去。
当然即便是这些亲卫们听到一些不该听的话,他们也不敢乱说了。
因为一旦乱传皇帝说过的话,后果可是极其严重的。
即便是查不出到底是谁泄露的,但那个泄密之人,也是难逃一死,而且弄不好还会有很多无辜人跟着一起陪葬。
“三儿知道朕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不是紫禁城里吗?”
嘉靖皇帝站在朱载坖的旁边,看着前面漆黑深邃的南海子湖面,幽幽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朱载坖在听到嘉靖皇帝这个问题之后,他心里其实也是有答案的。
嘉靖皇帝之所以不愿意在紫禁城里居住,大概率是因为壬寅宫变的阴影,让他心里对紫禁城有了一种不安全不信任的感觉。
当然这仅仅可能也只是一个片面的猜测。
毕竟,人的心思和状态,是会随着时间的改变而改变的。
有时候说得出来话,做出来的事,很可能就会和之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是完全相反的。
所以在未穿越之前,朱载坖在翻看浏览一些作为互联网考古的视频时,心里也会忍不住的会心一笑。
他并不认为出现这种打脸的情况是因为心口不一,朱载坖更多的会认为出现这种情况,大概率就是之前的想法和所处的环境和现在的想法以及所处的环境发生了改变。
所以才会有这种前后打脸的表现。
只可惜,互联网是有记忆的,有些东西即便是当事人忘了,互联网也会帮他记住,从而又会被人挖坟讽刺。
最终也就使得很多原本能在互联网上真性情的表现自己性格态度的人,最终也变成了一个小心谨慎,不敢随意表达的无趣之人。
因此,对于那些喜欢挖坟翻旧账的无聊之人,朱载坖心里也只是呵呵一声,早晚这些人也必被自己挖出的坑反噬!
朱载坖收回思绪,对着嘉靖皇帝回道,“儿猜测,父亲应该喜欢这里的清净。紫禁城那边太过庄严,可能会显得有些心理压抑。”
嘉靖皇帝笑道:“说的不错,但也只说对了一半。朕之所以会到西苑来住,除了你刚刚说的那些理由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里像家。”
“家?”
朱载坖很惊讶嘉靖皇帝这个答案,他甚至想破了脑袋,都没想出来嘉靖皇帝居然会说西苑像家。
嘉靖皇帝继续说道:“对于京师而言,朕即便是御极四十多年,但依然改变不了朕是一个外来者的本质。”
“朕这一生一直都在努力的融入这里,努力的想要掌控这里的一切,但似乎总是事与愿违。能跟朕一条心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而朕从安陆带来的人,也仅有黄锦,陆柄他们几位。但是渐渐的这些人也凋零了,所以朕在这里就是孤家寡人,也唯有西苑这里才能让朕想起安陆兴王府里的无忧时光。”
听到嘉靖皇帝说起这里,朱载坖也有些恍惚了。
好像确实也是如此。嘉靖皇帝这个皇位是因为正德皇帝无嗣,才走了大运得来的。
虽然在当时他是根正苗红的皇族近亲,但由于他老爹兴献王早早就藩的缘故,出生在安陆的嘉靖皇帝其实已经不算是北京本地人了。
所以即便是他靠着血缘亲疏远近的继承规则,被选定为了正德皇帝之后的继任者,但实际上来说,他就是个外来户。
一个在京师没有任何根基人脉的外来户,还想立足,这难度确实不是汉文帝那样的成年王爷可以比拟的。
因此嘉靖皇帝早期的执政生涯一直都坚持大礼仪的争执,其实说白了就是因为大礼仪之争,是他能否在京师立足的根本之战!
如果他没有坚持,就按照杨廷和等人给他设计的剧本,如同牵线木偶一样当了这个皇帝,那么他极有可能就会步了海昏侯刘贺的后尘。
所以,为了自己的安全,也为了自己手中的权力可以不打折扣,嘉靖皇帝也只能坚持大礼仪之争,将自己的合法性再抬升一个台阶。
让杨廷和那帮企图控制他的老臣们,再也没有任何抓手可用。
但是这么做的后果也是明显,那就是嘉靖皇帝注定要与这帮自以为是“正宗”的朝臣们心生隔阂,无法同心同力。
因此在后来不管嘉靖皇帝多么努力的想要治理好大明天下,这些曾经在大礼仪之争上与他意见相左的大臣们,即便是屈服了,他们在为嘉靖皇帝办事的时候,也难免会带着阴奉阳违的情绪去执行。
所以,嘉靖皇帝的中兴新政会半途而废,也就不奇怪了。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毕竟当时来京师登基即位的他实在是太年轻了,根本就没有足够的人望和帮手,能像汉文帝那样三下五除二的就把主动权全部给掌握了。
所以在大礼仪之争后,嘉靖皇帝的新政始终无法取得质的突破,最终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班底不足的缘故。
如果他能有多几位像张璁这样的干吏能臣,多几位像胡宗宪,戚继光这样的帅才将才可用,那么他的历史成就未尝不能和其他那些做出一番丰功伟绩的旁支入嗣的皇帝那样高!
但可惜,历史没有给嘉靖皇帝足够的帮手,只给了他超绝的聪明才智和坚韧不拔的刚毅个性。
可是这种聪明才智和刚毅个性,也只能在一些自己能够控制住的范围内才可以起到效果。
一旦超出了他的控制的范围外,他又没有一班可以认真执行和贯彻他意志的班底时,短板顿时就会暴露。
所以,嘉靖中兴的半途而废,也不能全怪在嘉靖皇帝醉心问道上面,其最大的原因就是他没有足够的帮手和班底帮他。
如果他能有朱棣那样的班底,能有汉文帝的成熟人脉,以及汉宣帝那样的天下所望的正宗合法性。
嘉靖皇帝未尝不能创造一个真正的盛世!
朱载坖看着此刻怀念童年时光的嘉靖皇帝,“安陆是一个什么地方?”
嘉靖皇帝收回往前看着的目光,他带着追忆说道:“安陆是一个有山有水的好地方,朕的皇考,你的皇祖考在安陆的时候,就经常在当地施药布医,被当地的百姓所爱戴。”
“那时候朕还是个小孩子,就经常跟在你皇祖考的身边,随着他学习诗书礼乐,也随着他学习了一下道家养生法门。所以,朕与在武宗皇帝他们大多崇佛的心态,是不一样的。”
“朕崇道,并非是为了标新立异,而是为了怀念你皇祖考对朕的教诲,以及他对朕长久以来的深刻影响。”
朱载坖没想到都过去了这么多年,嘉靖皇帝居然还在怀念着兴献王,由此可见在嘉靖皇帝的童年时光里,兴献王对嘉靖皇帝的影响是何其之大。
就凭这一点,先抛开那些政治上的考虑,就以此为依据,当初杨廷和等一班大臣,想要让嘉靖皇帝换个爹,这不是在羞辱嘉靖皇帝吗?
试问一个年轻气盛的少年,被一帮自以为能够拿捏皇帝的大臣如此羞辱,他能老老实实的听话,那才是怪事!
朱载坖道:“父亲,儿虽未见过皇祖考,但今天听到父亲追忆皇祖考,儿也想去显陵看看皇祖考,父亲可否允准?”
嘉靖皇帝听到朱载坖要去安陆祭拜自己的老爹,脸上顿时也浮现了一抹藏不住的欣慰笑容。
嘉靖皇帝笑道:“当然好了,朕也想回去看看了。”
朱载坖看着嘉靖皇帝如此欣喜的样子,又跟着说道:“那待到开春之后,儿就陪父亲南巡,据工部奏报现在的硬化路在北直隶,河南,湖北也都修了不少主干。我们可以顺着京师一路南下,从京师到保定,再从保定到开封,而后再取道南阳襄阳等地,直达安陆。”
“这一行程若是走的快一些半月即可,若是慢一些月余也可。到时,父亲也可以顺着这一路在看一看大明的大好山河,在看看嘉靖盛世的不同风采!”
嘉靖皇帝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意动了起来。
但很快他又叹息的摇摇头道:“不了,李时珍告诉朕的时间不多,而且从朕让陈洪催促万寿宫完工到现在,也过去了三月有余。所以,朕担心这趟旅途并不会顺利,到时候再惹出一些让你都难以收拾的麻烦,就得不偿失了。”
朱载坖很感动嘉靖皇帝能说出这样的话。
不过大约知道历史的朱载坖也知晓历史上的嘉靖皇帝大约是在嘉靖四十五年的十二月份才驾崩的。
如今才是嘉靖四十四年的年末,满打满算,嘉靖皇帝还有一年的时间。
这一年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依然是可以做很多的事情的。
所以,朱载坖也立刻回道:“父亲切莫有如此颓废之想。儿虽不通医理,但也知晓一些养生之道。儿知道一个人心情的愉悦与否,也是对身体有至关重要的影响。若是能够放松身心,将心态放的平和健康一些,也是可以延长寿数,以改天时。”
“况且如今的大明和以往任何时候的大明都有不同之处,京师至各地的硬化路虽未全通,但大的主干骨干也都在渐渐成型。父亲这一路南下,必然也不会有多少舟车颠簸之苦。”
“还有,儿也会安排好李时珍等一众医术高超的太医随驾而行,为父亲提供最好的医疗保证,所以,儿恳请父亲能够敞开心扉,放松心情,以轻松愉悦之态南巡故地,到皇祖考陵前叙述功勋,以慰皇祖考在天之灵。”
嘉靖皇帝听完了朱载坖的这段话后,他的心情和态度瞬间也与刚刚不同了,他忍不住的惊喜道:“当真可以吗?”
朱载坖肯定道:“父亲本就是仙人在世,对于道家养生之术的理解,肯定是要高于儿的,所以这事肯定行!”
——————
求月票(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