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孩儿长大了。”
朱载坖的这句话虽然声音不重,但听在嘉靖皇帝的耳中,却也如山一般。
嘉靖皇帝忍不住鼻头一酸,他的眼眶也微微湿润着。
自从庄敬太子薨后,他就再也没听到任何一个儿子在他身边这样叫他了。
当年嘉靖皇帝心怀欣喜的为庄敬太子举行了冠礼,并准备让他顺势参与到朝政之中,好好培养的时候。
结果老天却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在庄敬太子冠礼后的第二日,还未来得及正式接受百官贺拜,正位东宫的时候,他却让人猝不及防的离开了世间。
当时时,嘉靖皇帝的心有多痛,也没有人能够理解。
要知道在庄敬太子成长的过程之中,嘉靖皇帝对他倾注的心血和深沉的父爱简直就是无法衡量的。
庄敬太子还只是一个三岁孩童的时候,嘉靖皇帝就已经册立了他,并且还在当年的南巡,敕命年仅三岁的庄敬太子为监国,还让当时的首辅夏言做他的先生。
由此可见,庄敬太子所获得的恩宠和父爱,在那个时间是超越了嘉靖皇帝其他孩子们的总和。
现在一晃眼庄敬太子已经薨了十八年,这十八年间,为了自己剩余孩子和自己本身的安全的考虑,嘉靖皇帝一直都在恪守着陶仲文所言的“二龙不相见”的谶言。
生怕自己和剩余的孩子因为没有遵照此谶,也会发生其他已经夭折了的孩子的悲剧。
但如今自己也快要走到了时间的尽头,嘉靖皇帝的内心也是越来越渴望那份曾经爱而不得的天伦。
所以,哪怕现在他拼着自己会被“二龙不相见”之谶所伤,让他寿数再减,他也不想留下遗憾离开世间。
嘉靖皇帝看着朱载坖也发红的眼眶,听着他也颤抖的声音。
顿时一种父子连心的奇妙感觉就这样在嘉靖皇帝的心间滋生着。
嘉靖皇帝喜极而泣,“好好好,不愧是朕的儿子!”
朱载坖看着嘉靖皇帝此刻激动的样子,他也怕嘉靖皇帝万一激动过头出了意外。
于是乎,也连忙腾开另一只手搀扶在了嘉靖皇帝的手臂上。
感受着来自儿子的关心,嘉靖皇帝的心间更是升起一股浓浓的暖意。
嘉靖皇帝也享受着此刻,他和朱载坖继续在院子里走着,好像外面的冷风也不再寒冷了。
好像天上的星辰也成为他们此刻父子情深的见证,一颗又一颗的闪烁着让人欣喜的微光。
“父亲可知天上的星辰有多大?”
朱载坖搀扶着嘉靖皇帝,抬头仰望了一眼漫天泛着冷光的美丽星辰。
在这个没有光污染的时代里,似乎每一颗星都显得比朱载坖记忆里的要清晰许多。
尤其那条如银链一般的银河,更是清晰无比,宛如梦幻。
嘉靖皇帝也被朱载坖的这个问题吸引住了注意力,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时光了。
嘉靖皇帝配合着朱载坖,问道:“天上的星辰有多大呢?”
感受着嘉靖皇帝也露出平凡好奇的一面时,朱载坖的心里也暖暖的。
虽然他也知道嘉靖皇帝并不是他心中真正的父亲,可是他也明白自从自己莫名其妙的成为了朱载坖之后。
不管他愿不愿意,承不承认,嘉靖皇帝都是他的父亲。
以前的时候,他可以仗着“二龙不相见”的谶纬,不与嘉靖皇帝有实际上的面对面交际。
可如今嘉靖皇帝也感觉自己到了生命尽头之时,他也不再墨守“二龙不相见”的谶语,想要在生命结束前的一段时间里享受享受本该有他一份的天伦之乐时。
不管朱载坖心里是否抗拒,他都必须接受这个现实。
毕竟他这也是他应该承载的责任,毕竟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以及他现在所做成的所有事情。
说现实点,其实都是因为有了嘉靖皇帝的默许和支持,以及帮助,他才能做出来的。
要不然,不要说顺义产业园的成立,就比如他在嘉靖二十八年秋在顺义产业园内夺了冯保兵权的行为,就够他被问罪无数遍了。
但是嘉靖皇帝不仅没有问罪,还在帮他遮掩,还主动的为他伪造了一个“朱三”的身份,并对“朱三”又是赐名,又是赐爵。
从这些方面上来看,嘉靖皇帝对他的关怀和爱意,就已经足以让朱载坖放下心中的抗拒,认可嘉靖皇帝这位父亲了。
毕竟,如果没有嘉靖皇帝的纵容和保护,他也不可能那么轻易的获得整个京师的所有兵权。
要知道在当时的时候,朱载坖手里握着那么多的重兵,而且还有顺义产业园为根基,他完全是有能力直接调转枪头逼宫夺权。
但是嘉靖皇帝还是义无返顾的信任了他。
由此可见,这么多年来朱载坖心目中对嘉靖皇帝的成见,是多么的无知且又可笑。
他完全忽略了一个父亲对孩子的爱,被冰冷历史笼罩着的文字信息影响了判断,以为嘉靖皇帝就是一个天生冷漠之人,以为嘉靖皇帝根本就不喜欢自己的任何一个孩子。
现在这一切的迷雾,都随着与嘉靖皇帝的亲自相处,而被化开。
这一刻,朱载坖也不禁又感受了一次什么叫做父爱无言,父爱如山。
所以为了回报嘉靖皇帝的无私之爱,朱载坖也在心里不停的告诉自己一定不要让嘉靖皇帝失望。
同时,他也想趁着现在还有的时光,陪着嘉靖皇帝像一对普通人家的父子一样,也可以谈天说地畅所欲言着。
于是乎,朱载坖就看着天上的星辰,找起来了话题,他也想给嘉靖皇帝拓展一下真正的“天地”有多大!
朱载坖道:“父亲还记得我曾因失魂之症,被带到朝天观医治的事情吗?”
嘉靖皇帝回忆了一下,“朕记得,那天也正是你的兄长弃朕和你们兄弟而去的日子,朕听说你因为此事失魂,当时心中也是苦涩烦乱,以为这又是老天对朕的苛待。”
“万幸,你无大碍,而且在那之后,还表现出了常人未有之智。因此在那个时候之后,朕的心中也时常在想你是经历什么神迹才如此的。”
朱载坖没想到原来嘉靖皇帝早就这样怀疑过他了,不过很快朱载坖也释然了。即便是自己做的很小心,但有些事情被做出来的时候,确实也是用现在的知识做出来的事情。
因此,嘉靖皇帝有怀疑,也是正常的。
但是即便是有怀疑,嘉靖皇帝也没将他认为是妖孽,还是将他当做至亲的儿子来看待。
就凭这一点,朱载坖都不得不感动于嘉靖皇帝的包容和爱护。、
朱载坖深吸了一口气,他继续说道:“儿是经历一场类似神迹的经历,在儿被李时珍救醒的那一瞬间,儿的脑海里出现了一段匪夷所思的经历。”
“在那段经历里,儿也有二三十年的人生,并且也在那段人生经历里学到了很多我们大明现在没有的知识。”
“所以,有时候儿就会在心里忍不住的想,到底是儿现在是做梦,还是脑海里凭空出现的经历是在做梦。”
嘉靖皇帝听着朱载坖说着自己的神奇经历,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毕竟作为一个聪明绝顶的人物。
有时候嘉靖皇帝也感觉自己那种生而知之的非凡之人,要不然他怎么可能会以十四岁的人生阅历,就把杨廷和等一众逼迫他就范的人精斗倒?
所以,嘉靖皇帝也没有意外朱载坖的神奇经历,他只当是朱载坖做了一个类似庄周梦蝶的梦而已。
而且,从现在的情况,和以前的经历来看,朱载坖的这个神奇之梦,似乎更有意思,更有利于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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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嘉靖皇帝也没有在意,没也没有多想什么,他只是呵呵笑道:“这也许就是庄周说的梦蝶故事吧。你能有此奇遇,说不定也是你的兄长在冥冥之中的庇佑。”
说到这里,嘉靖皇帝也看着朱载坖的眼睛说道:“可知你兄长在薨之前,给朕留下一句什么话?”
朱载坖微微一愣,“儿不知。”
嘉靖皇帝叹息道:“你兄长生而灵异,不喜纷华靡丽,动有仙气,小心斋慎,朕深爱之。他在薨前,朝北而拜,只言三字‘儿去矣’。”
“可见,你兄长乃非凡姿,他薨而去,应就是不恋人间繁华,轻轻走了一遭就匆匆而去了。”
“但是在他走了之后,你就有此奇遇之梦,这未尝也不是你兄长最后给朕的安慰,给你呵护。”
“所以,只要你去西山那边,朕就常让你去金山拜陵,也是这个原因。朕想让你记住你兄长的好,然后做一个不输于你兄长的好孩子。”
朱载坖听着嘉靖皇帝的这段话,心里也在无声的感慨着,庄敬太子都薨了十七八年了,嘉靖皇帝还能记忆如此清晰。
可见,他对这个冠礼早夭的孩子是何其的珍视疼爱。
倘若庄敬太子不夭折,不早薨。
或许朱载坖和朱载圳也不会有现在的经历,说不定他俩早早就按照大明朝的祖制和宗室规则到了嘉靖皇帝的湖北老家就藩之国了。
朱载坖道:“兄长之恩,儿无以回报!”
嘉靖皇帝呵呵道:“你现在就做的很好了,原来困扰朕几十年的鞑靼问题,被你一战而定。还有困扰朕几十年的朝廷财税问题,也被你三下五除二的解决不少。”
“如今,不仅是府库充盈,还有大明联储这个摇钱树,源源不断的钱生钱。如此大好局面,就算是放眼古今,也没有几个时代能够如此。”
朱载坖听着嘉靖皇帝夸奖,也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能为父亲分忧,这些都是儿应该做的事情。”
嘉靖皇帝又心情大好的呵呵笑了一声。
他也抬头看着天际上的星辰,突然想起了刚刚朱载坖的问题。
“你刚刚要告诉你朕天上的星辰有多大,现在可以说了。”
朱载坖嗯了一声,也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朱载坖道:“在儿另一段人生的经历里面,那里人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探究了天地宇宙。他们发现天上的星辰除了月亮和金木水火土等星辰之外,其余的星辰其实都是和太阳一样的。”
“而且它们的大小也是我们难以用常理去理解的。就比如我们脚下的大地和天上的太阳一比,就像是一颗握在手心里的核桃大小一般。”
嘉靖皇帝听到这里,也不禁惊讶了起来,“大地像核桃一样大小?”
朱载坖笑道:“是啊,当然这只是一个类比,而且是和太阳做的类比。”
嘉靖皇帝听着这些话,他也没有全当真,只当是一个新奇的故事而已。
但这也并不妨碍嘉靖皇帝的好奇。
嘉靖皇帝继续问道:“那为何太阳在平时看来也仅有玉盘大小?”
朱载坖道:“是因为距离的缘故,太阳距离大地实在是太远了,按照儿记忆里的说法,大地距离太阳足有三万万里,上面发出的光到大地都要在虚空之中经过半刻钟的时间才能抵达。”
听到这里,嘉靖皇帝也不禁惊奇了起来。
在他的观念里,光几乎就是瞬间而至的,根本就不存在用时间“抵达”的概念。
但嘉靖皇帝也不纠结这个问题,笔记他现在听朱载坖说这些事情,就只当是在听儿子讲故事。
至于这故事是真是假,他不会在意。
他只想享受这种能和儿子一起闲聊天地宇宙的悠闲。
嘉靖皇帝又问道:“既然如此,那大地有多大呢?”
朱载坖想了一下,“从赤道周长而言,大约有八万里!而且,大地也在不停的自转,也正是因为大地的自转,才有了黑夜白昼,才有了斗转星移。”
“所以,也有人诗云: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
嘉靖皇帝听到这句诗也赞道:“这首诗有气派,应该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吧?”
听到这话,朱载坖心中微微惊讶,没想到嘉靖皇帝还能通过一句诗就判断一个人。
这真是不得了的本事和能耐呀!
朱载坖也回道:“却非凡人,在儿的另一段记忆里,做出此诗之人,他比起太祖皇帝,也是不遑多让的。甚至于比起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这样的风流人物,他也不输半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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