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村东头老太死的时候，还是我奶主事送葬的，那天我就瞅见那一个个送葬的穿白衣戴白帽。
奶奶长长的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说，“人活着终有一死。”
“奶奶你会死吗？”我胳膊肘撑在炕上身子侧向奶奶，嘴唇嗫嗫地吐出话来。
奶奶嘴角轻轻勾起，慈祥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会，但是六啊，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天的，只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不要！”我爬出被窝，两条胳膊缠住奶奶的后背，一层水雾蒙上了眸子，哭腔说，“我不要奶奶死，奶奶你要一直陪着六。”
我一直认为奶奶会永远的陪着我，从来就没有想象过没有奶奶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
可是现在的我趴在奶奶怀里，闭眼是无尽的黑暗。
“六，别哭，哪怕有一天奶奶也走了，但奶奶相信，一定会有比奶奶更爱你的人出来保护你的。”奶奶的手在我后背轻抚。
可能是哭的太累了，也可能是闭上眼睛后的黑暗吞噬了我。
我竟趴在奶奶怀中睡着了。
梦中，我站在雪白无垠的雪地中。
四周满是白雪，再无其他。
我最喜欢玩雪了！
我欣喜的想要蹲下身堆雪人，却没想到我动弹不了，就连眼睛都不能眨。
咋回事啊？
只有眼球能在眼眶里瞎转悠。
“嗷呜——”突然传来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嚎叫声。
一只通体雪白的大狗跑跳到了几步远的雪地上，然后停了下来。
这狗的叫声还蛮与众不同的啊，长得也独特，居然是只独眼狗。
一道长长的刀疤横在它左侧的眼皮上，在洁白的毛发衬托下显得更加醒目。
“嗷呜——”它仰着头又是一声嚎叫，却被我听出了几分凄凉。
叫完，它趴在了地上，脑袋搁在雪地上，静静的望着我。
它的眼睛竟跟我一样！
白色眼仁居多，瞳孔只有米粒般大小！
同类啊！
我恨不得赶忙跑到它面前，把它搂在怀里亲上两口，跟它说，兄弟啊，你可算来了，你都不知道我因为这双眼睛被多少人嫌啊，现在终于有你一起陪我承受谩骂了。
可是四肢还是动都动不了，我就觉得只有我的灵魂在躯体里挣扎着。
挣扎累了，索性就放弃了。
白狗就趴在那儿，唯一完好的右眼紧紧的盯着我。
我的直觉告诉我，它好像很难过。
看到那道狰狞的刀疤，丝丝苦涩在我胸膛散开。
后来等我站得快要睡着的时候，那只白狗才跑向一处，消失的无影无踪。
后面的梦我就不记得了。
第二天，我被奶奶从被窝里拉了起来，眯着眼任由奶奶往我身上套衣服穿袜子穿鞋，热毛巾在我脸上擦了擦。
“六，赶紧的，等会上学迟了，又要挨罚了。”奶奶拿梳子给我梳头。
我艰难的撑起千斤重的眼皮子，嘴里模糊的应付，“哦，知道了。”
奶奶在梳子上吐了两口吐沫星子，梳着我凌乱的鸡窝头，“六，放学就赶紧回家，别跟昨个儿一样。”
“哦。”这是肯定的，今天哪怕老秃头还罚我扫地，我也不扫了，趁人多赶紧冲回家。
我口袋揣着奶奶煮的两个热乎乎的鸡蛋，戴上墨镜，背着布袋子出门了。
推开大门，还没走几步，就瞅见一女的慌慌张张的朝这儿跑来。
等女人跑近了，我才看清来人是谁，厌恶顿时袭上全身。
“阎六，你奶奶在家不！”大头妈大口喘气问道。
“不在。”我撂下这句话，就要绕开她去上学。
可大头妈的手拉住了我的布袋子，着急的问我，“那你知道你奶奶去哪了吗？”
我不耐烦的甩开大头妈的手。
你以为我是贵人啊？我能忘了你昨晚怎么阴阳怪气的说我吗？
“你这丫头，咋这么没礼貌啊！”大头妈被我惹火了，那张泼妇的嘴脸逐渐显露。
就在她那只肥厚的大掌向我肩膀伸来的时候，奶奶的声音传来了。
“刘翠，难不成你还想打我孙女？”
奶奶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冷眼望着大头妈。
肥厚的手掌僵在了半空，大头妈嘴角生硬地牵扯起来，扯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大姨，你多想了。”
奶奶冷哼一声，她朝我说，“六，赶忙去上学去。”
我听话的点了点头，就背着布袋子走了。
身后传来大头妈焦急忙慌的声音，“大姨，昨晚是我不对，我跟你您怕不是，您别跟我一般见识啊。”
她又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可是我一句没听清。
我大大咧咧的走在昨天晚上遇见鬼的小道上，嘴里哼着小曲。
小道上前前后后都有背书袋子的学生。
到了学校，我就瞅见操场空地上蹲了个小人。
小跑跑到那人身边，“二蛋，你咋哭了啊？”
二蛋抱着双膝，两行泪水从眼中不断涌出，鼻涕都吹成了小泡泡。
“是不是小胖他们揍你了！”这想法立马出现在我的脑中。
二蛋仍旧在那哭泣，他的小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牙齿咬了咬嘴皮子，“二蛋，你别怕！我阎六给你报仇！”说着，脚还在地上使劲地剁了两下。
小胖，上次的事情我还没找你报仇呢！这次你还敢欺负我兄弟二蛋，看我不把你肚子揍漏气！
自打上次二蛋给我挡拳头，我发自内心的把二蛋当成了好兄弟，只要上学一遇见他，我就会把奶奶给我的鸡蛋分一个给他。
我费力地把二蛋的手掰开，把口袋里的鸡蛋放到他手上，“你在这等我，我这就给你报仇去！”
说完，我就站直了身，想立马冲到小胖在的教室。
“他们没打我。”二蛋轻轻地扯了扯我的衣袖，抽噎的说。
“那你哭啥啊？”我很不理解，那是啥事让他哭得这么伤心。
二蛋垂泪摇摇头，嘴唇紧抿着，一副压根儿不想搭理我的模样。
“那行吧，你继续哭吧。”我无趣地撇了撇嘴，向教室走去。
一天又在我神游中度过，老秃头时不时给我几个眼刀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