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涂州军杀人了?”
急促的男声猛地响起,旋即被衾被掀开,穿衣的窸窣声落下。
仓皇间掌灯后的灯火不稳,被顺着门外的夜风划过,将弯腰禀报的亲信脸色映得更加不安。
此刻夜深,利州城早已安睡,却因这一消息引得惶惶。
知州苏鸣山松散的发髻更是炸了一圈,他唇角翕动,连带着蓄起的长须也抖了几下,不可置信地追问了一遍,“那于仕慵果真要造反不成!”
亲信忙不迭点头,“千真万确!于大人自悬涂州城门,手握投首书快七个时辰了!那涂州矿场大火连天,矿工惨叫声不绝,堕蛇溪流下来的水都是红的!风将军已经带着人前去支援了,让属下告知您一声。”
苏鸣山只觉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扶额缓了缓才道:“本官都没批准,谁放她带兵去涂州的!况且朝廷那边……”
他思绪翻飞,顾不上责备人先斩后奏,知道此时最要紧的,是上奏朝廷,表明利州军支援涂州,实乃不忍黎民百姓受苦、社稷有难的无奈之举。
他迅速着人研墨,匆匆写就奏本后,转交给亲信,叮嘱:“走丰州,丰州虽远,但没有那些人的眼线。”
他叮嘱完又觉不妥,于仕慵买通了从涂州到京城的大小所有官员,朝中说得上话的人,恐怕不会让他这道奏本被陛下看到。
太子一党向来见钱眼开,说不定于仕慵的钱就已经递到太子党门中了,皇后与太子齐心,也不能递过去。长公主党多疑寡恩,奏本若递到公主府,那他递这道奏本的初衷,恐怕就变成了投诚信了。
苏鸣山略一思索,他远离京城多年,在朝中竟没有一个可信可用之人。
被雾山之事牵连后的官员多被贬出京城,他也不例外。
唯一受了牵连还被留在京中的,只有“飞鹞”。
可“飞鹞”如今的权势,早已不如平安王在时昌盛。即便交给“飞鹞”,她们最终会秉公转交陛下,还是屈于皇后威压投向太子党,都是未知。
“大人。”亲信似乎看破他的心思,说道:“现如今,不是还有一位大人可以托付吗?”
苏鸣山愣愣,旋即沉吟道:“他若此刻出手,恐怕一切筹谋都要毁了。”
“可是……”
苏鸣山抬手阻止,心下已经有了对策,“走丰州,到京城后去找织舞姑娘,她会有办法的。”
亲信只好道:“是。”
等所有事情安排稳妥,他望着漫漫夜色,才长叹,“风红英,你最好记得回来!”
风红英并没听这句叮嘱。
她向来先斩后奏,行军打仗的风格诡谲多变,若非这些年她有军功在身,早就被问罪多回了。
苏鸣山管不住她,她向来只听那一个人的调遣!
而现在,同样的调遣令出现了。
夜风猎猎,两侧视野急速闪退,两日路程在她眼中早已不再是阻碍。
她无比坚定地看向前方,眼中明亮如星,怀中揣着的调遣令被她紧紧摁住,座下快马更是欢快狂奔,熟练地带着人抄了小道,直走盘龙坡。
等带着人马到堕蛇溪下游后,火光中扑来的几名矿工正被人追赶,他们背后正是身着涂州军甲的西厥细作。
熟悉的对手和熟悉的战场再现,风红英定睛一枪穿透举剑要刺的细作,那长枪竟穿躯而过,顺势穿透了那细作身后的另一叛徒,直接将人钉在了树干上。
像是某种信号,接二连三的长枪飞舞,直直穿透敌人的身躯,喊杀声与求饶声戛然而止。
被追杀的几名矿工慢半拍扭头,只见火光之中,血色飞扬。追杀而来的涂州军突然像见了鬼一样,一改凶恶面孔,径直原路逃了!
而下一刻,奔腾的马蹄声近在耳畔,湿漉漉的马鼻擦过他们惊魂未定的脸。他们本能后退,却被树根藤蔓绊倒,不及抬头求饶,一道女声紧接着落下。
“你们涂州矿场现在是什么情况?谁在指挥?”
冷峻而威严的女声令矿工们仓皇抬头,火光照映下,无数骑马的士兵停驻,若隐若现。
从天而降的长枪,和莫名出现的兵马宛如神兵,几人稍稍愣神,反应过来他们是来支援的外地军队,忙不迭将九溪矿场发生的内乱如数交代。
等为首的女将军一声令下,其后无数披甲将士悉数分成几路人马,顺着堕蛇溪直逼矿场内部。
走在最后的队伍一人带一个,将那几个受了伤的矿工带上马,朝着另一条山路而去。
马背上的一名矿工见方向不对,连忙提醒道:“这不是去矿场的路吧?”
驱马的士兵则道:“我们不去矿场,回涂州城。”
说罢,几匹马竟熟练地踩开草木,朝着涂州城而去。
先前开口的矿工见越走,马儿踩出来的路越顺,似乎在草木覆盖的数年前,这里本就有一条宽敞大道。
他忍不住道:“你们好像对涂州的地形很熟悉,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我们?”带着他的士兵道,“我们是利州军!”
座下马儿快如疾风,两侧的树枝与夜风刮得人生疼,恍惚间,他似乎听见对方低语:“也是曾经在涂州将西厥打得屁滚尿流的平安军。”
咻的一下,一根细长的树枝迎面抽来,将那句话打碎。
矿工只听见“涂州”与“平安”,接道:“涂州现在哪里还平不平安,我们这样的人若不是被那些人骗来,也不会大火和追杀。”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打听,“你们怎么会突然来救火?”
利州军来得并不突然。
徐盈在踏入涂州地界的第一时间,便照着薛嫖描绘的平安王调遣令,在“速援涂州”的纸上附了块现做的调遣令,于梦境之中交给了利州斥候、薛嫖原下属孟简。
平安王张淑天变之能在她随军途中,身边亲近的将士都有见过。
在雾山之变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等待平安王后人会再度出现。
而最能证明平安王后人身份的东西,莫过于那诡异莫测的能力,和知晓平安王调遣令。
现在这两样东西同时出现,风红英一定会来。
至于她会从哪一方位带人出现,便不是徐盈要担心的事了。
该担心的人此刻正疾速飞奔,一路策马奔向营帐外,还不及进帐,便高声报:“急报!利州军闪现涂州矿场,我等不敌,请将军示下——”
话音刚落,这人飞身下马,又喊了一遍。
“急报!利州军闪现涂州矿场,我等不敌,请将军示下——”
逼近帐门时,立刻有人为他拉开门帘。这人小跑着奔进帐中,未及见到自家将军抬眸,他又迅速跪下重复道:“急报!利州军闪现涂州矿场,我等不敌,请将军示下!”
卫嘉两鬓的辫发拢入马尾,闻言微微俯身,发尾的辫子顺势扫在他的肩膀,威严又神秘。
“利州军来得这么快,领兵的不是伏镜,是风红英吧!”
利州的都监伏镜向来明哲保身,从不招惹麻烦。因此利州与涂州虽相邻,隔溪而望,明知涂州是何境遇,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倒是笑面虎利州知州苏鸣山难缠,副都监风红英更是曾经平安王麾下的兵,向来喜欢奇袭,西厥军曾多次败在她手里。
眼下利州军来得急,他派出去的人如此不堪,多半又是折在了风红英手里。
卫嘉轻笑一声,“老对手了,你们还是这么点儿出息!”
帐中所有人都不敢出声。
上次自家将军在营帐里笑时,抬出去被拧断脖颈的人还没过一天!
他们可不想也被拧了脖子抬出去。
“一个风红英而已,不足为惧。”浑厚的声音缓缓落下,“那个,盈小姐呢?”
文显迅速道:“请将军赎罪,妖异之言未能传开,反被她号令涂州城所有人,逐一清理我们的人。”
话落间,他顿觉一阵凉意,连忙补充道:“不过有人见过她在服药,想必是带了伤,就用了一次在驿站的能力便没用了。只是她功夫有些诡异,不像是静山派的功夫。倒是她身边跟着的一个姑娘功夫奇差,与她关系不错。”
他咽了咽口水,继续道:“矿场那边虽有利州军插手,但那块假的铜令让窦仲山压不住局面了。现在涂州军有一半分去矿场,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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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御不足,正是强攻的好时机,将军可要……”
头顶上并未有回应的声音,文显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思索方才有哪句话说错,正欲再补救,卫嘉终于开口。
“强攻倒也是个不错的法子。你既然说她在服药,看来她也是个会受反噬的人。”
文显沉默着等他吩咐,头顶上却压下来一块沉甸甸的物件。
他下意识绷紧身体,卫嘉却沉吟,“穿梭空间,纵火杀人,功夫傍身,这便是她令摩诃门全军覆没的能力吗?果然是天变者!”
他微微点了点压在文显头上的龙首铜令,钝重的声响如死神叩门。
他不喜不怒道:“传令,不惜一切代价将逼她出手,那个功夫奇差的小姑娘也带回来。至于风红英,无军令就敢入涂州,由那些人去处理吧!”
得到任务,文显反而暗暗松了口气,抬手接过铜令道:“是!”
说罢,文显正要起身离开,肩头却又被按下。
冷汗不由得再起,文显有些不知所措地跪在原地,恭声道:“将军还有何吩咐?”
卫嘉淡淡道:“这块真的别丢了。”
“是。”
他再次领命,迅速离开营帐,抽调了几队人马向涂州城而去。
……
夜色泛青,乌云游过广阔无垠的朦胧,染上数千仞下的些许热闹,徐徐散开。
九溪矿场上的山火火势渐小,被有经验的涂州军和利州军迅速隔断,引堕蛇溪水陆续灭火。
救出来的矿工面色惨淡,有的灰头土脸,有的身带新伤,疲惫不堪,被两州军队护送回城。
被西厥细作当成靶子下手的无辜亡者,被窦仲山派人抬出矿场,依照名册上的籍贯名姓存放在义庄。所需安葬和抚恤费用,也一一记录在册,只等涂州安稳后,广召其亲眷领回家。
“我劝你还是先把活着的人送回城里,再考虑亡者的事。”
路行官道岔路口,被分往义庄去的涂州士兵被利州军拦下,僵持间,风红英面色凝重地开口。
窦仲山稍稍迟疑,见风红英神态强硬,知道她的经验比自己足,听劝召回人马。
这一路从九座矿场救人救火,还斩杀细作、替他稳固军心的经历,让窦仲山见识到了传闻中作战缥缈灵逸的利州副都监的本事,令他心生佩服。
“你的应敌反应不慢,只是对付西厥人,得多防一手。”风红英见他不像别的将军自诩经验老到、刚愎自用,态度也稍微缓了一些。
窦仲山见她解释,虚心问道:“往常涂州军被西厥人混入其中时,只觉他们麻木如器物,莫非作战中,他们还有别的战术?”
风红英只道:“他们在矿场引火,污蔑你是西厥人的时候,你还是这么想的?”
“这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我原本用那道铜令诈出全部西厥细作,没想到还有些藏得深的,眼睁睁见自己的同胞惨死,还能不动声色完成他们的计划。”
说着,窦仲山拿出那块铜令,面色不解。他虽与敌军交过手,却多是与南桓水战,多年前南桓国灭,他才被调入涂州。
风红英瞟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漫不经心道:“因为那是假的。西厥军和西厥细作不一样,你见到的,只是受过训练的细作而已,不是真正的西厥军。”
“不是?”窦仲山拉住缰绳,惊讶地看着风红英,“可是这些年来,涂州军里早就被——”
他话未说完,便听风红英冷笑一声,道:“卫嘉才不会把军人扔进来!他训练细作的功夫不够养一批能上战场的军人,细作便留在涂州城里,至于真正的西厥军,”
她眼眸一转,直直看向青雾色的山林,隐隐有铁甲摩挲的钝声传过,直到一个个龙首铁盔整齐地从路边冒了出来,形似鬼魅,令才死里逃生的矿工们再次惊慌。
窦仲山亦是第一次见西厥军,与他往日跟着监军见到的那些西厥军不同,浑身厚重的杀气传风过林,激得座下马儿躁动不安。
倒是他身边的利州军司空见惯一样,早已变了队形,将矿工护在身后。
窦仲山下意识看向稳重的利州副都监,只听风红英沉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