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幻灵刚走到东街口,街上人群便已将前路堵得水泄不通,需要使劲踮起脚尖眺望,才能看到远处那幢四檐高翘,雕花翻飞的精雅小楼。
明煦对青晏小声抱怨道:“牌匾上的红绸子还挂着呢,连门都没开,也不知道在这围着有什么用。”
“许是想早些进门占个好位置吧。”青晏已经许久没见过如此密集的人群了,如今眼前不觉有些发晕。
此时旁边一个大嗓门汉子突然赞叹道:“嚯!这醉烟楼!看来真是换了个大东家啊,还没见到楼里面呢,光看外面都已经要比原来气派不少啊!”
唐禾扭头打听道:“这位大哥,我们是外地人,没见过之前的醉烟楼,能不能讲讲具体是怎么个更气派法呀?”
“你看看,这楼外面都重新雕花啦!原来的年头多了有点发旧,现在的可新鲜着呢。嘶,瞧着似乎还描了金?哎呀,那这一翻新进门费不得更贵了?以后咱小老百姓可再去不起这家了!”
旁边一个驼背老汉对他嘿嘿一乐:“说得像你之前去得起一样?”
那大嗓门汉子也不恼:“没涨价之前如果平时多攒攒还是能去的,我娘子爱听这些,过生辰的时候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不要,就爱去乐楼听上几曲,那我能有什么办法?”
颜故侧过头来:“什么时候涨的价?”
“自然是柳姑娘登台之后,”那汉子伸出手来比划着,“打那之后,这家乐楼没有柳姑娘的场次,进门费都要翻上三倍;有柳姑娘的,那更得翻上十倍不止。”
明煦眼睛瞪得溜圆:“就这么好听?”
“我是没钱去听,”大嗓门汉子随着人群缓缓向前挪动着,“但想来应该是好听得紧。而且据说那柳姑娘貌若天仙,好看得不要命,不然哪会有这么多公子哥儿往乐楼里哐哐砸银子,那不就是为了想单独跟柳姑娘见面吗?不过据我所知应该是没见上。”
唐禾凑过来:“为什么呀?”
“说起来还有一乐呢,”那汉子一哂,“忘了是哪家的少爷了,非说自己得了相思病,得单独见上柳姑娘一面才能好,结果他们家小厮捧着银子在乐楼门口站了一天都没人搭理他,那少爷还被城里其他公子哥大骂一顿,说连我们都没能单独见上柳姑娘,你算老几,也配得相思病?结果这么一闹,那少爷的相思病自己就好了。嘿!要我说啊,就是这帮少爷太闲了,非得搞出这么一笑话来,这日子才算有过头。”
“再说了,这追姑娘,哪有这么追的?提着袋银子往门口一杵,以为是买酒买菜买猪肉呢?追寻常姑娘都得雅着来,更别提那名声在外的柳姑娘了!这毛头小子,唉。”大嗓门汉子边说边摇头。
驼背老头挤过来:“你才是毛头小子,看不透!那柳滢容要是不想见面,直接叫人回去不就完了,何苦让人家在那站一天等答复,这不纯粹磋磨人呢吗?她就是爱看人受罪!平时她不也是没什么笑模样,只有看见那些公子哥为她砸银子,甚至拌嘴动手的时候才笑吗?”
大嗓门汉子不以为意:“美人都得有脾气嘛,这很正常,我娘子没嫁给我之前也是十里八庄那些姑娘里脾气最大的呢!”
驼背老汉还想说点什么,却被骤然响起的敲锣声打断。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眼前的大门应声而开,从内走出一名中等身材的男子,面相极为和善。他对着人群拱了拱手,朗声道:“在下莫文才,是这家乐楼的新东家。原先此处的醉烟楼已更名为仙音阁,今日挂牌开业。感谢诸位不顾风尘仆仆莅临此地,共赏雅乐之声。”
他话锋一转:“然而,为了提升诸位听曲体验,楼内布局已然调整,座位相对从前有所减少。今日又是仙音阁头次开门,为了确保每一位雅士都能有最佳的体验,故今日之会,仅限获邀贵宾入内。未获邀的朋友若不嫌弃,他日前来,吾必热情相迎!”
言毕,他大手一挥,直接将末端系成大花的红绸子从牌匾上扯下,随即乐呵呵地站在门口,伸手接过那些衣着华贵之人手中的请帖。
门口的百姓似是早就料到会是此番光景,并没太大反应,只顾着伸头往仙音阁内看,却只能看见一扇巨大的屏风沉默地矗立在门口,将屋内铺设挡了个严严实实。
那大嗓门汉子用力挤过来一瞧,嘴巴立刻张得老大,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滴个乖乖,这,这仙音阁到底换了个什么东家,真是有钱没地方花了不成?”
那是座紫檀的五面屏风,每面分别用各色玉石镶嵌出古琴、琵琶、笙、箫、箜篌这五种乐器的图案,每一件乐器上都极尽所能地堆满了繁复装饰。
古琴表面描金嵌贝,贝玉相映显得格外华丽;箜篌下垂的丝穗则是用珍珠制成,光泽柔和更添一抹雅致;正中间的琵琶更是别出心裁地将嵌满了各色玉石螺钿的背面展露在前,璀璨夺目,华丽至极,任谁都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哎呀李兄,”一道熟悉的声音钻入青晏耳中,“我就说这仙音阁的新东家怕是什么王公贵族吧,你看看,光门口这屏风,就能把小弟的全部家业买上十遍啦!”
青晏回头一看,不远处站着的果然是那日郭记酒肆里,在自己对桌称兄道弟的刘、李二位掌柜,此时那刘掌柜的手中的请帖还大剌剌地露着,足叫人看去了个十成十。
青晏默默将手伸进怀中,刚要依样幻四张请帖出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将透着淡淡墨香的请帖递至她眼前。
颜故对她眨了眨眼,又将另外两张发给明煦和唐禾。
待那位儒雅掌柜莫文才从他们手中接过请帖时,青晏看了他一眼,突然开口道:“你们东家什么时候来?”
莫文才面色丝毫未改,仍带着那副温和的微笑:“这位公子,莫不是刚才风大没太听清?在下就是这仙音阁的东家呀。”
青晏点点头,没再继续追问。
此时刘、李二位掌柜也走了上来,对着那紫檀屏风好一阵端详,青晏几人都已经入座了他们才慢悠悠地挪腾过来,一路上又将这仙音阁的各处改动聊了个遍:什么乐台足有原来的两倍大,窗户上的窗纱变成了明瓦,墙上山水画换成了当世大家的名作,乐台栏杆顶上多加了玉饰,就连花盆都从青釉换成了桃花泥,里面还种着绿玉牡丹。
明煦见众人的注意力都随着那二人的点评满屋子转来转去,遂小声对青晏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觉得莫文才不是真正的东家啊?”
“瞧着神态不对,随便诈一诈,”青晏笑笑,“现在我知道他确实不是了。”
“为什么?”
青晏没有回答,反而对她问道:“明公子怎么没来,你没叫他吗?”
明煦眉头一皱,迷茫地半张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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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随即她反应过来,激动地小声道:“对啊,刚才莫文才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完全不奇怪你为什么会这么问,正常人被当面质疑身份怎么会是这个反应呢?看来他心里早就有数!”
颜故若有所思:“虽然说目前仙音阁内毫无异常气息,但楼内装潢骤然豪华,真正的店主又神秘莫测不肯露面,看来这乐楼,确实有些蹊跷。”
青晏环顾四周,见所有桌前所坐之人均绫罗满身,头上脂玉冠、手中象牙扇、腰间金丝绦、脚蹬乌缎靴,不禁感慨如今的仙音阁确如那大嗓门汉子所言一样,再也不是平民百姓能够去得起的地方了。
此时莫文才登上乐台,对着台下众人再一拱手:“蒙诸位雅士鼎力支持,仙音阁感激不尽。在下深知各位皆因柳乐师一手绝妙琵琶技艺而来,柳乐师也非常感激大家的青睐,所以特此编排了一部新曲,目前尚在精心筹备之中。此外,仙音阁亦特邀了多位乐艺高手共襄盛举,请大家稍坐片刻,精彩演出马上开始。”
“柳姑娘造诣深厚,自是不能随意登场,我等有这个耐心。”他们斜对桌的儒雅男子摇了摇手中的象牙销金扇。
莫文才深深鞠躬后退至台下,三位穿得极为素净的姑娘带着琴、瑟及箜篌上台来。瞧几人面容不过是十八九的年纪,调弦的手法和神态却极为老练自然。
忽地一声悠柔琴响于满堂飘荡,音韵清圆绵长,琴音散泛交错,余音袅袅,似有似无,乃是古琴独奏。
两段后,坐在瑟前的姑娘信手一拨,指尖数下勾挑,瑟声极为自然地与琴音融为一体,和谐共鸣宛若鸳鸯交颈,情深意切,相奏相合,直教台下众人神思漫漫,身心俱忘,迷醉浮沉。
及至乐曲中段,琴瑟声音愈发干脆明快,箜篌之音亦加入其中,其音清丽如潺潺流水,飘逸灵动堪比雨后竹林,生机勃勃,闻之忘忧。一时间众弦齐鸣,错落有致,韵律和谐,音符纷飞如瀑。
几息后,众乐渐柔渐稀,几声琴声呜咽后,终至寂静无声,唯余一缕音韵,如轻烟袅袅,晨雾缭绕,久久不散。
直到那三位姑娘起身福了福,台下众人方回过神来此曲已然结束,纷纷赞叹起来。
“莫先生,你这请来的究竟是何方神圣?我之前竟从未听过如此精妙的技艺!”一人忍不住发问。
莫文才面上仍挂着那副斯斯文文的笑容:“在下自幼钟情于音律,这些年走南闯北也认识了不少艺林高手。这三位姑娘,乃当朝琴圣林逸风、瑟仙伍鸿远、箜篌夫人江碧落的三位亲传弟子。大家若是喜欢今日的表演,莫某愿代表三位大师,先行致谢。”
“我就说此等技艺绝非凡人可比,果然是师出名门,我等今日真是大饱耳福啊!”发问之人抚掌大笑,身旁之人也纷纷赞同。
莫文才面上含笑,静静站在台下,耐心等待众人议论赞叹之声渐渐低下去。待厅堂内重归宁静后,他才缓缓启唇道:“今日其他登台献艺者,也都是各个领域的翘楚,请诸位拭目以待。”
言毕,他隐于黑暗之中。少顷,又有人登台演奏,满堂里重新漫起丝竹之声。青晏无心再听,遂分出一缕神念凝聚成形,奔着二楼就去了。
可没想到刚行至楼梯转角,便见到另一个道神念已伫立于二楼梯口之处,此时正笑眯眯地低头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