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算是有识人之明。”
“但他翟銮即便欣赏高拱,也不应该私下里让内宦进言给太子,说高拱这人值得太子将来作为依靠。”
“怎么,他一个东宫先生,还不敢正大光明的向太子荐举大臣吗?”
朱厚熜从夏言这里知道翟銮回答说他结交太子身边内侍,是为了让太子身边内侍向太子夸高拱,让太子知道高拱是个人材后,就在御书房对夏言如此说了起来。
其实。
翟銮结交内臣真正的原因是,他想通过结交太子身边的内侍,让太子身边的内侍进馋诋毁高拱。
但现在,不是这事被赵贞吉捅破了窗户纸嘛。
然后,朱厚熜又派夏言来问翟銮。
翟銮也就撒了谎,变了个意思,这样便不显得他是在害人。
对于翟銮而言,既然天子是派夏言来问他,那他对夏言说假话,那也就只是骗了夏言,算不上是欺君。
而夏言传达他的谎言给天子,也算不上是欺君。
当然,更重要的是,朱厚熜本就没打算对这事刨根问底。
因为翟銮即便在私底下有交结太子内侍的行为,现在朱厚熜也不打算换了他。
谁让翟銮在教太子这事上很听话呢。
太子身边的内宦也会把关于翟銮的事都告诉他。
所以,朱厚熜其实门清,但也还是故意装作不知。
翟銮也知道皇帝是故意装作不知,需要他配合着演戏,也就跟着演起戏来。
现在,朱厚熜就需要一个听话且服从皇权的东宫近臣,替自己盯着太子和太子身边的人,为的是避免在接下来进行清丈田亩诸政时,会有人拿太子做文章。
夏言这里在朱厚熜如此说后,就很配合地回道:“陛下说的是,翟銮这事的确做的太蠢笨了些。”
“告诉他,朕看在他曾护过太子、及时反映太子情况的份上,饶过他一次。”
“但下不为例。”
朱厚熜这时下达了自己最终的决定。
夏言忙替翟銮谢了恩。
对于赵贞吉的奏本,朱厚熜则只是批复“知道了”。
赵贞吉在收到朱批后自然有些失望。
而高拱还因此劝着他:“不要太在意,陛下这样做自有他的考虑,毕竟这翟侍郎严格来说是陛下自己人。”
“你的意思是,陛下需要他盯着太子以及两位皇子和我们?”
赵贞吉问起高拱来。
高拱颔首:“这种事在天家在所难免,陛下不可能真的对东宫和两位皇子撒手不问。”
“你觉得,翟銮真是为了让太子知道你高肃卿乃可用大才,所以才结交中贵的吗?”
赵贞吉不置可否,且意味深长地问起高拱来。
高拱笑了笑:“当然不是!”
“这事幸而被你孟静兄捅穿,才让我高拱得了个被太子身边第一红人欣赏得不惜主动结交中贵以助我进步的名声。”
高拱这里向赵贞吉作揖行起致谢之礼来。
而赵贞吉则甩袖而走,而呵呵一笑说:“我知道,你高肃卿是在故意利用我,要不然不会对我讲你发现翟銮暗结中贵的事,你分明是怕他结交中贵害你,所以早盯着他吧?”
“孟静兄!”
高拱追了来:“我向你致歉赔礼,只是不知兄如何才肯原谅鄙人?”
赵贞吉最终还是原谅了高拱,在让高拱请他吃了一顿饭后。
只是,当高拱和赵贞吉来到大本堂继续履职时,就明显感觉到翟銮现在对他们两人更加讨厌了。
“赵师傅,你为何平白诬告翟师傅?”
连太子朱载坖也因为翟銮先来向他哭诉说赵贞吉弹劾诬告他结交中贵,而在大本堂质问起赵贞吉来。
赵贞吉道:“殿下,臣不是诬告。”
朱载坖道:“你若不是诬告,那为何父皇只朱批说知道了,而不是严查,明显是给你留体面。”
“殿下,赵师傅之所以上疏反映翟侍郎结交中贵,是因为臣向他说起了此事。”
“如果说诬告,那也只能是臣在诬告翟侍郎。”
高拱这时主动开了口。
朱载坖对高拱昨日主动教自己的行为,颇有好感,也就因此更加好奇:“是吗,那高师傅为何这么说?”
“因为臣的确看见翟侍郎在结交中贵。”
高拱回道。
翟銮不由得红了脸。
朱载坖这时也看向了翟銮,正欲开口追问翟銮,徐阶这时插嘴道:“殿下,让臣等开讲吧,这事陛下已做了处置,再问只会让几位师傅颜面难堪!”
“徐师傅说的是,那就开讲吧。”
朱载坖听明白了徐阶的意思,也就点了点头。
翟銮这里松了一口气,向朱载坖和徐阶投去了感激的神色。
但同时,翟銮对高拱又多了几分忌惮之色。
“那个高拱对太子是真的完全不藏私!连利用赵贞吉对付我的话,他都敢大大方方的向太子承认!”
“而当今太子,聪慧的很,我担心迟早太子在东宫师傅里会更信任他!”
所以,翟銮趁着来内阁交讲章,而在见到夏言时,就向夏言说起了自己未来的担忧。
夏言听后站起身来,背着手说:“陛下发现人才的目光是真毒辣!正所谓,锥出囊中,无人能挡,这样的人,我们还是退避三舍为好。”
“话说这么说,但这两人也着实飞扬跋扈,只恐会是张孚敬、桂萼一样的人物啊!”
翟銮一脸急切地说道。
夏言这时看向了文渊阁外的几株长柏,而沉吟片刻后说道:“如果他们真是这样的人,那他们就不是真正忠于陛下的人!”
说到这里。
夏言就回头看向了翟銮:“你不用去管他高拱会不会更得太子信任,只需记住,当今天下还是陛下说了算。”
翟銮点了点头,就问着夏言:“眼下立了太子,以陛下励精图治之心,还会做什么。”
“在全国清丈田亩应该是不能避免的。”
夏言这时回了一句。
翟銮听后深呼了一口气,叹息说:“留张孚敬、桂萼,去杨一清,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没办法!”
“河南决堤和匿名揭帖挑衅,以及皇次女被吓没的事,如三根刺扎进了陛下的胸口。”
“所以,陛下不让这些奢豪大户彻底失去挑衅他的资格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夏言说着就抬头看向了翟銮:“你是东宫师傅,将来的执政,要把握好分寸,别给天下奢豪大户当了枪。”
翟銮点了点头。
夏言这里又开口说:“除了清丈田亩,陛下应该顺带还会处理税政,再有就是,推广马拉列车。”
说到这里。
夏言就笑了起来:“陛下总是会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新鲜之事,这马拉列车就是例子。”
次日。
朱厚熜在御书房也对张璁、桂萼、夏言说起了接下来要做的几件大政,且对他们分配了权力。
“眼下户部债券已经发完,太子的事也定了下来,你们也知道了兵仗局的马拉列车和四轮马车。”
“朕想了想,全国清丈的事也就刻不容缓,该进行了,顺便也整顿一下税政。”
“再有就是,得利用天下奢豪大户给朕制造的这么多流民的机会,用以工代赈的机会,大造马拉列车,改善交通。”
朱厚熜说着就分派说:“清丈田亩的事,就由元辅亲自来管,税政方面就交给桂阁老,夏阁老负责以工代赈和改善交通事。”
三人皆称旨坐了回去。
因此,在到了嘉靖十三年年初正月,朱厚熜大祀南郊结束后。
张璁就指示贵州道御史郭弘化正式上疏请求在全国进行一场彻彻底底的大清丈!
朱厚熜也就下旨让户部部议此事。
同时,这事也在朝堂上正式掀起轩然大波。
要知道,以往清丈京畿庄田这些都是局部清丈,包括核查军田。
而这次要全国清丈,那意味着革新除弊的大刀,砍向的将不仅仅是京畿勋戚、军籍地主,而是包括藩王、勋戚、王亲、太监、边将、缙绅、庶民在内的所有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