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讲?”
朱厚熜背着手,看向前方已经停在自己面前的马拉列车,而朝这边走了来。
张璁也跟了过来,且在一边回答说:“因为这样的车真要是推行开来,那会对交通运输就会有极大助力!”
“无论是朝廷行权用兵,还是商贸赈济,皆能产生极大便利!”
“同时,豪右也更加难以垄断一方!”
“这样一来,图谋蒙蔽储君之人就更加难以欺骗储君,即便储君自己被别有用心者说服,执意要天下回到以前,那也回不去了。”
“储君只能顺从大势,去做天下为公之事,而将难以真的使天下为私也!”
朱厚熜听明白了张璁的意思。
无非是四轮马车和马拉列车的出现,已经意味着有新的生产方式出现。
而这种这种新的生产方式会极大促进生产力,同时也极大促进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力。
所以,无论太子被动地成为保守党,还是主动成为保守党,在将来都不可能大明让再次回到守内虚外的保守状态。
大明的走向将要因此发生巨大改变,太子个人无论是何政治主张都已不能阻止这种改变。
而太子即便将来成为皇帝,也只能顺从这种改变。
否则太子的下场就会跟朱厚熜以前的皇帝一样,会因为强行改变现状而让个人的命运变得很悲惨。
朱厚熜因而也承认自己之前的确多虑,的确不该在乎太子将来是什么样。
但现在,保守党的势力还很庞大。
毕竟地主阶级本身就是趋于保守的。
所以,作为一个父亲,为了太子的安全,朱厚熜也就在这时说:“那就立太子吧,选品学兼备的儒臣为东宫师傅!”
接着。
朱厚熜又说道:“但其他皇子也不能不让其读书,当恢复祖制,设大本堂于宫中,让诸皇嗣随太子一同读书,一个是教,一群也是教。”
张璁等拱手称是。
于是,接下来,张璁、桂萼、夏言就各自让自己的人上疏请立太子。
朱厚熜自然也准其所奏。
国子监祭酒陆深因此非常高兴,而因此对新任礼部尚书李时说:“没想到陛下在立太子这事上如此从善如流。”
“是啊。”
李时点了点头,就拧着眉头说:“按理,陛下这种不肯让权于他人的强势帝王,当不会愿意立储君才是。”
“陛下虽崇尚独治,但到底是圣君明主,想来是清楚如果不立太子,就会落天下人口实,所以还是顺应人心,而立了太子。”
陆深说道。
李时继续点头,但也依旧拧着眉头,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陆深,说:“但我依旧觉得陛下这样做是因为他有一种自信!一种让人不知道来自故何处的自信!”
陆深则在这时站起身来,摆了摆手说:“何必多想,无论陛下是不是因为自信立太子不会影响他的皇权和大政,至少立太子这事给了我们清流整饬朝局的希望!因为东宫师傅的人选只能是翰林院、詹事府、国子监的清流官,所以,我们大可通过影响太子来影响将来的朝局。”
“现在满朝清流,真正说的上学问渊博者,自然是公这位经筵讲官。”
“除此之外,还有翟銮也很可能成为东宫师傅。”
“到时候,还真的就要看公等能不能让太子真正成为举国期待的贤明储君了。”
李时也在这时笑着说道。
陆深倒因此神色凝重地承诺说:“我若为东宫师傅,自当竭力让东宫成为爱民如子、守礼仁爱的储君,而不使天下人对陛下千秋万代之后也有所不安。”
而如李时所料,陆深和翰林院掌院学士翟銮等人成为了东宫师傅。
皇长子朱载坖在被立为太子后,也与皇次子朱载壂、皇三子朱载堥,于嘉靖十一年的腊月的一天到了文华殿新设大本堂见到了陆深和翟銮等讲学师傅。
这一天,铅云密布,似将下雪。
但因为是第一次出阁读书,三位皇子还是冒着严寒来了大本堂。
而陆深和翟銮在向三位皇子行完礼后,陆深就先问起太子朱载坖来:“不知殿下如今都由内侍教着读了哪些书?”
朱载坖回了一礼说:“已经读过《四书集注》和《算学启蒙》。”
陆深听后不禁皱眉。
他倒不是因为朱载坖只读过一遍《四书集注》而不满,而是听见太子说自己还读了《算学启蒙》。
他知道所谓《算学启蒙》乃是天子让内书堂编写的算学启蒙教材,本是给兴明书院的帝养孤幼们学的。
而陆深没想到天子还把这个拿来给皇长子学。
“殿下身为国之储君,只当重经学明圣人大道即可,杂学不必涉猎,以免有舍本逐末之果。”
陆深拱手俯首劝谏了一句。
朱载坖年未满十岁,三观未定,对人性也知道的不深,听陆深这位传说中学识渊博,在国子监让众多监生仰慕的儒学师傅后,自然没有任何质疑的意思,便颔首而答:“当依师傅所言。”
“现在请殿下出殿读一遍《大学》,使臣知道殿下功课到底如何?”
陆深这时再次拱手说了一句。
朱载坖看了一眼殿外,只见殿外的雪下得又密又急,像一把把锋利的冰刃,割裂了天幕,直刺向大地。寒风呼啸着穿过宫墙的缝隙,打在窗格上啪啪作响,也就颇为踟躇。
翟銮见此也就不由得对陆深说:“外面正下着雪,天寒地冻,殿下乃千金之躯,不宜去外面读书,还是就在室内读书吧。”
陆深道:“圣人言,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殿下乃储君,自当应该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吃常人不能吃之苦,才能明白圣人教义真谛!所以,若要殿下读明经学,非去殿外不可!也正因为外面天寒地冻,才能磨炼殿下笃学之志!”
陆深说到这里就对朱载坖再次拱手:“请殿下移步殿外读书!”
朱载坖依旧有些踌躇,张口欲言。
但这时,外面的寒风吹的越来越大,突然竟然吹开了窗户,仿佛灌进来无数冰刃,而割得人脸生疼。
连陆深自己也不得不站得离火炉更近了些,同时也更加严厉地对朱载坖喝道:“请殿下移步!不要做惫懒畏苦之人,以作天下学子表率!”
朱载坖不禁哆嗦了一下。
朱载壂这时站起身来,质问着陆深:“你怎么这么凶!”
“我们也去吗?”
皇三子朱载堥这时问了一句。
陆深冷冷看了皇次子一眼,然后对皇三子回答说:“你们不是储君,不用为天下表率,可以不去!”
朱载坖这时还是咬着牙走去了殿外,然后置身在殿外纷纷扬扬的雪海中,声音发颤地读起《大学》来。
“大学之道……”
陆深则再次喝道:“请殿下大声点!”
朱载坖哆嗦了一下,随即不得不加大了声音。
而翟銮不由得在这时转身问着陆深:“有必要这样严吗,殿下毕竟是你我储君!”
“不这样怎么造其圣人之气概?”
陆深淡淡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