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谋逆
殿门外的守卫道:“西苑离皇宫尚有一段距离,小的也不知,不过娘娘放心,我等守在宫外,那些人的目的不是这里,西苑暂时是安全的,只是西苑的守工也已经被调走大半,安全起见,娘娘今夜千万不要出来。”苏蕴雪心心神稍松:“知道了,有劳这位大人,天寒地冻的,万事小心。“守卫们知道西苑住着的娘娘人美心善,能得娘娘这一句夸赞,万分激动:“是!属下等一定护好娘娘安危!”
等守卫走后,苏蕴雪转头看向崔嬷嬷,神情难掩激动,眼神透着奇异的光亮:"嬷嬷,三年了,我们的机会来了!”崔嬷嬷当即就明白了苏蕴雪所指为何,发生宫变,西苑势必遭到波及,且有很大一部分守卫被派去皇宫支援,这是她们逃走最好的机会。更何况庆和帝病重,两王相争,此时根本没有人顾得上她们。崔嬷嬷道:“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东西是早就准备好的,三年来的每一天,她们都为了今天做准备。崔嬷嬷走后,苏蕴雪起身,翻出藏在柜子深处的深灰色圆领棉布袍换上,离开前轻轻踢翻了暖阁的熏笼,烧的猩红的炭粒滚落在地,大红的漳绒地毯立时被烙出一个个窟窿,升起阵阵白烟。
苏蕴雪摸黑来到殿外,崔嬷嬷同样换了寻常百姓的布衣,已经在广寒桥边等着她。
琼华殿三面临水,有两座桥与岸相连,她们朝着靠近皇宫的广寒桥走去,桥那边果然已经没有了守卫,她们快步朝着岸边走去。身后火光照亮了半边天,阴寒的夜晚因为浩大的火势被驱散了三分寒意。很快守卫惊慌失措的喊声从身后传来:“走水了!琼华殿走水了!快叫人!”
“娘娘还在里面,快抬水来救火!!!”
“娘娘一一”
苏蕴雪拉着崔嬷嬷头也不回地上了岸,沿着皇宫西城墙一路向北,来到皇城北大街,混入奔逃的人流,朝着城门的方向跑去。安王提着英王的项上人头来到乾清宫,吴贵妃站在乾清宫门口,真红大衫,杏黄披风,高髻凤冠,骄傲且悲戚的眼神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安王回以母妃一个温柔的笑,提着英王的人头和吴贵妃擦肩而过时,吴贵妃轻声道:“你的姐姐若是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天一定会十分高兴的。”安王低声道:“母妃放心,儿臣知道该怎么做。”吴贵妃闭上眼睛,两行清泪自眼角滑落。
一盏茶后,乾清宫传出宦官尖锐凄厉的哭声:“皇上一-驾崩一一”安王踏出乾清宫,问左右:“今日内阁值夜的大臣是谁?”左右答:“户部尚书周世钊,礼部侍郎张淳。”安王皱眉:“他们两个……”
此时五军营统领吴晟披甲执戟大步跨过乾清门进来,抱拳向安王道:“启禀殿下,宫城所有逆党皆被铲除,锦衣卫抗旨谋反,指挥使和副指挥使已经被就地格杀!”
安王看见自家舅舅,心中彻底安定下来,对左右道:“传户部尚书周世钊和礼部侍郎张淳到乾清宫。”
说是传召,周世钊和张淳实则是被守军押来乾清宫的。两人皆惊魂不定,只消一眼就明白今夜安王究竞做了什么。安王抬起右手,让两位朝臣看见手中的圣旨:“今夜父皇下诏传位于本王,皇兄得知后,竞因心心中不忿起了反心,于今夜子时发动宫变,企图于皇极门谋杀本王,幸而被本王识破其阴谋,将其就地阵法,父皇得知后惊痛不已,已与刚才驾崩了,还请两位大人做个见证,等今早上朝,诏诰百官……“嗖一一”
宫墙外忽然飞来一支羽箭,精准地刺进吴晟的胸膛,吴晟原本立于安王身后,全神贯注地听安王安排示下,被刺中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低头看着被穿透的胸膛,然后缓缓抬起头,看向羽箭飞来的城墙,顷刻间,密密麻麻的羽箭如雨般落下。
他张口,鲜血奔涌而出:“有人…闯宫………“咚”的一声,面朝下砸在地上,没了声息。“兄长!!!"吴贵妃凄厉的声音穿过箭雨,却再也传不进吴晟耳中。突生的变故让在场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安王眼神狠厉,提剑挡去近身的箭,飞身过去将吴贵妃护在身后:“母妃小\心!″
他看着舅舅带来的人如瓮中之鳖尽数被射死在宫墙内,知道宫外的人恐怕也已经被屠杀殆尽,此时哪还有不明白的,自己苦心筹谋,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成了螳螂捕蝉里面的那只螳螂。
眼见所有的的苦心筹谋都前功尽弃,安王双眼赤红,咬牙切齿地喊出一个称谓:"容、王!”
乾清宫原本紧闭的大门被人从门外破开,披甲执坚的军队如蝗虫般涌进来,将殿中之人团团包围。
深黑的夜中一束束火把光影晃动,两方对峙的诡异沉默中,一个身影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玄衣素服,外披罩甲,闲庭信步跨过乾清宫的大门,唤醒了安王一派内心的惊恐。
清冷,淡漠,即使是这场宫变幕后主谋,也不见他脸上有过多的表情,正是萧桓衍无疑。
安王看见萧桓衍的那一刻再也忍不住,指着萧桓衍破口大骂:“萧桓衍你这个乱臣贼子,竟然敢谋逆,你简直罪大恶极!来人,还不快把这个贼人拿下!然而哪里还有人能够供他驱使,满地尸首皆是皇权路上的踏脚石。萧桓衍唇角微微勾起:“安王殿下说错了,真正谋逆的人是你,你安排你的舅舅发动宫变,弑兄杀父,谋朝篡位,你才是乱臣贼子,本王此行,是为拨敌反正,清、君、侧!”
安王情绪已经完全失控,他歇斯底里道:“本王的父皇是皇帝,我是他的儿子,他传位予我天经地义,你是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来清君侧?!”萧桓衍也不与安王纠缠,对着殿内唤了一声:“曹公公?”安王张狂的表情一滞。
乾清宫的门再度被打开了一条缝,曹忠沉默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安王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显然连他也没有想到刚才曹忠竞然会躲在殿内,那么刚才他岂不是……
曹忠皱纹深刻的脸上,天生带些阴鸷的眼睛先迅速瞄了一眼萧桓衍,然后看向一旁目露杀意的安王,最后才看向自从被安王押来就被吓得僵立一旁面色苍白的周世钊和张淳。
“容王殿下,二位大人,老奴有罪,方才老奴在后殿盯着皇上的药,隐约中听见细微的声响,以为是皇上醒了,便回到前殿服侍皇上,结果刚好看见安王走出乾清宫,英王殿下的首级被扔在地上,老奴急忙去察看皇上的情况,结果发现皇上面容青紫,一只枕头随意地扔在一旁,皇上他,他被安王捂死了!都怪老奴没有及时发现异常,呜呜鸣……
吴贵妃眼风凌厉地扫向曹忠:“你这个阉奴,竟敢勾结逆党,诬陷亲王!来日必遭千刀万剐之刑!”
此时的她已经无法维持端庄温和的表象,驯顺的外表下是无尽的狠辣。“奴婢没有说谎,因为皇上真正想要传位的人是英王殿下,密诏一式三份,老奴这里有一份,户部侍郎孟大人有一份,养心殿的暗格中还藏有一份,只是不知孟大人他如今是否安在……”
周世钊和章淳已经被一连串的事件冲击地不知作何反应。萧桓衍瞥了一限二人,道:“既然如此,有劳二位大人跟随曹公公走一趟,先去养心殿将暗格中的遗照取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将明未明的天色,“再有一个时辰就该上朝了,介时二位大人就带上遗照直接去太和殿吧。”说完萧桓衍转身要走。
安王挥剑拦住周、章二人:“站住,谁敢动?!本王手里的才是真正的遗诏,你们竞敢造假?!”
“够了!”
出声阻止的不是别人,正是吴贵妃,她满目尽是大势已去的颓丧,从她看见萧桓衍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输了,输的彻底,互相利用了这么多年,终究是萧桓衍赢了。
“皇儿,"吴贵妃看向安王,眼中骄傲不减,“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成王败寇…认输吧。”
他们的人马尽数被歼,如今宫里宫外都是萧桓衍的人,顽抗到底,不过是白白丢了性命。
萧桓衍低低笑了两声,清冷的凤眼闪过一丝血气:“是呀,安王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朝祖训,亲王重罪亦不得加刑,即使你弑凶杀父,最终也死不了,顶多就是去凤阳高墙住着,那地方本王住过,着实不错,你不用担心,本王会让你的母妃一陪你的。”
原本渐渐被吴贵妃劝服的安王听道凤阳高墙,顿时满面戾气,他神情傲然脾睨着萧桓衍:“你想折磨本王,做梦!是,本王是弑父杀弟,但本王绝不后悔,一个宫人出身的贱种,也配跟本王抢皇位,还有父皇,他的皇位不也是用我姐姐的性命换来的?!我拿回来理所应当!你才是逆贼,该滚回去凤阳高墙的是你!!!”
他举剑提步飞身刺向萧桓衍。
吴贵妃惊恐道:“不要一一”
然而已经迟了。
“噗嗤”一声,卫成手持长矛,自萧桓衍身后抢步上前,出手如电,长矛瞬间穿透了安王的腰腹,重伤却不致命。
安王捂着腰间的伤跪倒在地,吴贵妃哭着跑上前抱住自己的儿子:“安儿!安儿你还好吗?来人,传太医,快传太医啊!!!”萧桓衍轻描淡写抹掉溅到脸上的鲜血,吩咐左右:“给安王殿下找个太医。”
说罢抬脚朝太极殿走去。
冬日阴寒,尤其早晨更是冻的人手脚发麻,上朝的百官在宫道上碰见彼此,皆看见了眼中的担忧和不安。
昨夜皇城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是个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在院中看了烧红的天一整夜,也不敢踏出家门一步。恐怕今日,大宁朝的主人就要易主了吧。
然而宫中既然没有传出什么消息,他们还是得上朝,当大臣看见站在太极殿中的萧桓衍时还是震惊的无以复加,他们以为今日进殿,看见的不是安王就是英王,可为何是容王殿下?
“容王殿下?”
扶持两王的官员立马出声质问:“容王不是应该被关在凤阳高墙吗?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萧桓衍依旧玄衣素服,只是没有穿罩甲,他转过身,对着提出疑问的大臣微微一笑:“京城生乱,本王即使住在高墙也听到了风声,这毕竟是我萧家的江山,本王只好回京勤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