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良川深刻反思一番,忽然觉得自己错了,错得彻底,他就不应该跟个穷鬼提“钱”这个字。如今钱还不上不说,还被人赖上又想找他们借。
诚然,幽州不缺钱,朝廷为了稳固边境每年会额外拨一笔,但是这些钱自己都不够分,又怎么会愿意借给旁人?尤其还是借给永宁县。如今在杜别驾眼里,裴杼跟老赖也无二致了,没皮没脸的人谁都会忌惮三分,哪怕杜良川比裴杼高上好几个官阶也不例外。
当天下午,杜良川便叫人将幽州的账本复刻一份,而后急匆匆地准备回城,再待下去没准人家就直接伸手明抢了。
做戏做全套,送行的时候裴杼还握着杜大人对手,情真意切地表示:“大人,永宁县的公道就全仰仗您了。胡人太过猖狂,您一定要好生上表陈情,最好让陛下派兵直接剿灭了东胡,替永宁县上下出这口恶气!”
杜良川已经懒得吱声了,随意应付两句后,赶忙爬进了马车。这破地方他是再不想来了,裴杼这个心里没数的穷鬼县令他也不想再看见。
都已经出发了,还听到裴杼的声音在后面阴魂不散:“大人,还有借钱修渠这事儿,千万早点送过来,永宁县上上下下都等着呢。”
杜良川掀开车帘,对着车夫道:“快点儿走!”
马车没多久便跑没影了,只卷起了一地尘雾。
裴杼捂着鼻子,还觉得不够。他本来是想去挖银矿的,但是现在完全不想动这为数不多的矿藏,就一门心思盯着州衙,而且越想越觉得借钱这路子可行。还不还的先别说,反正得借过来。待借过来之后,修渠这件事就名正言顺了,一切账目也能抬到明面上来。
这次能险象环生,多亏了他们连夜修改账本,几个人加在一起反反复复对了好几遍,确认没错之后才放了心。他们都不擅长做假账,只有王绰稍微厉害些,但涉及到复杂的账还是有些力不从心。衙门里也没什么精通账目之人,如是不用做假账自然最好了。
裴杼回去之后便让王绰再写一道文书送去幽州。
没别的意思,就是哭穷加要钱。
郑应成都被裴杼这操作给惊呆了,他以为裴杼借钱不过是为了转移话题,没想到他还真的要借啊,咋想的呢?
“你凭什么觉得州衙会借钱给咱们?”
“当然是凭咱们欠了他们一大笔钱了!”裴杼感觉自己的强盗逻辑十分自洽,“想要让咱们还钱,就得先给咱们解决了最大的难题,让永宁县挣到钱,否则怎么还呢?靠盘剥百姓?百姓兜里也都干干净净,榨不出一点油水了。这钱,他们不借也得借。”
郑兴成:“……”
简直荒谬。
他对裴杼不抱任何期待,加上税粮等事翻篇了之后,郑兴成身上的账跟贪的钱也算是彻底解决了。庆幸之余,他还觉得疲惫不堪,他们这位县令,时而妇人之仁,时而胆大包天,只盼着这回别再牵连到他。心累身也累,郑兴成傍晚都没在衙门蹭饭,直接领着张如胜等人各回各家了。
他们走了更好,这两天招待杜良川的菜还剩下不少,裴杼直接吩咐后厨全都热好,由他们几人还有各差役平分。好歹是个荤菜,总不能浪费了。
王绰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穷困潦倒的滋味了,即便流放途中,他也有故人照看,不至于过得太拮据,可眼下……
“这是肋肉,王师爷吃吧,这些日子还得劳烦王师爷多写几道借钱的文书。”
碗里忽然多了一块腌肉,抬头时便看到裴杼那张笑吟吟的脸,叫人看不见一丝阴霾。
王绰没有被人这么实诚地讨好过,但是,感觉还不赖。本以为自己习惯了尔虞我诈的生活,如今来了永宁县才知道,原来日子还有另一种活法。
受了裴杼的“贿赂”后,王绰的文书写得越发用心了,当天便叫人紧急送去了州衙。
杜良川回程后天色已晚,等第二日一早,他才去寻了幽州太守刘岱回禀永宁县情况。
满城百姓作证,加上账目上也挑不出错,这事儿已经证实是胡人作为。
不出意外的结果,刘太守揉了揉眉心,想起自己写到一半儿的奏书。今日无论如何得写完送去京城禀明原委了,若是再拖,自己也得跟着吃挂落。
才刚商讨了两句奏书如何润色,便听到有衙役上前,道是永宁县送来了文书,请两位大人过目。
刘岱一头雾水:“永宁县这会子急哄哄地送什么文书?”
那边的杜良川心中忽然涌起不祥的预感,不会吧,永宁县县令不会这么没眼色吧?
等到打开文书一瞧,杜良川彻底气晕。
还真是,真就有人这么不懂眼色不知礼数,他竟然敢直接来州衙哭穷借钱!
连刘岱看得也茫然了一会儿:“永宁县上笔钱还没还,如今又来借?”
二人对视一眼,杜良川烦躁地蹙起眉头,半晌才道:“大人您不知道,裴杼那厮歪理一套接着一套,不借到钱是不罢休的。而且看他的意思,除非咱们再借一笔给他,否则上一笔欠款他是彻底不还了。”
个中缘由,文书上已经写得很清楚了,永宁县要修水渠来根治水患,造福整个幽州城,只是他们账上没钱只能来幽州借了。多冒昧啊,但凡知道点眉眼高低的人都不会这么干。
永宁县穷成什么样,刘岱是清楚的,他当即便给裴杼回了一封信。
隔日晚上,裴杼也收到了信。这位太守大人很是体贴,好话说了一堆,再三表示幽州不会抛下永宁县,这河渠他们肯定会出一份力。
只是最重要的他却一点都没说。裴杼将信扔到一边,对着魏平抱怨:“漂亮话说了那么多,却没说出多少钱,也没说什么时候出,这样的回信要来何用?”
魏平拿起信瞧了一眼,通篇的漂亮话,看得人心中熨帖。但是永宁县缺钱,这些话说得再多也不如给笔钱来得实在。
没要到钱,裴杼当然不甘心,于是抹黑跑去了王绰的房中,商议着再写一封明儿一大早就送回去。不料一连几封下去,幽州安抚的话说尽,可就是不松口。
钱难要,裴杼一连几天都是自讨没趣,惹得郑兴成跟张如胜看足了笑话。
郑兴成不怀好意地提点了两句:“大人还是悠着点儿吧,得罪了幽州太守,年底考评给你定个最末等你不就栽吗?”
裴杼其实压根不在乎什么考评,都已经差成这样了,还能再差么?不过想到当初给自己立的人设,立马反驳:“本大人想往上升还得靠区区一个幽州太守?只要再过上几年,不论政绩如何都能捞得回去。”
想到裴杼身后的裴家,还有裴家盘根错节的姻亲,郑兴成脸色不善地闭嘴了。
啧,上头有人了不起啊?
裴杼一脸嘚瑟,再次感受到了裴家这个名头的好用,尤其再骗郑大人的时候,那真是一骗一个准。若有朝一日郑大人得知他在裴家的真实处境,还不得气疯了?
借钱几番受挫,不过裴杼本身就是个愈挫愈勇的,人家越是不给他越是惦记。再说了,这笔钱本来就是永宁县该得的,永宁县百姓替幽州挡了多少灾了,说借已经是给面子了,按理说这笔钱就应该直接给他们!
水库一事也耽误不得,账上没钱裴杼就先欠着,给百姓打个借条,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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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先跟着衙门去挖渠。
他担心百姓不相信官府,再三保证:“大伙儿只管放心,我以自个儿的名誉担保,这工钱肯定会尽快发放,绝对不会拖欠一文。”
其实给不给的城外的农户也无所谓,他们承了县衙这么大的情,本就应该出力。且如今县衙什么情况,百姓们也心知肚明,为了给他们善后,县衙已经一分钱都不剩了,估计很难拿出工钱分给他们。
但是为了不揭裴大人的短,百姓们就只当是不知情,只在私下悄悄安慰裴杼:
“大人,即便这钱发不出来也不妨事,反正田里的麦子已经种下去了。”
“正是,大人还是不要为了还钱处处节省,没钱就缓一缓吧。”
他们可以理解的!
裴杼叹息,多朴素的老百姓啊,都被压迫成这个样子还知道体谅人,对比起来,不给钱的那群人便显得面无可憎了。裴杼本来不打算将事情弄得太僵,可如今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他直接命人前去拜访安平县县衙,让他们也出一批人过来挖水库。
安平县县令听到这差遣后,反应跟放出的杜良川一模一样:“凭什么?”
魏平回得一板一眼:“我们家大人说了,此处河渠修建起来受惠的可不止是永宁县,下游所有的地方都跟着得利。如今永宁县正是艰苦之际,贵县出点力难道不是应有之意?”
……呵,安平县县令没见过这么理不直气也壮的人。
“再者说来,州衙都愿意给钱了,你们安平县多出几个人算的了什么?此事永宁县牵头,又不需要其余各处费多少心,你们已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了!”想到当初永宁县在前挡着,安平县等地方躲在后面没伸过一次援手,魏平说话便忍不住恶意满满,“永宁县穷成这样,真有人好意思占尽便宜?”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安平县也不得不出些人将这些臭要饭的打发走。
他们自个儿也怀疑得很,遂转头又派人去问州衙,想打听一番州衙是什么时候给钱给永宁县修建什么河渠?给了多少?怎么竟一点消息都没透露出来。另一则,永宁县虽然行事粗俗,但是这事儿似乎办得不错,不知道来日州衙能否也帮他们修个河渠?
从安平县得了人,魏平又如法炮制,将周边几个县城都跑了一趟,极力散播州衙借钱修渠的消息。
于是向州衙问话的人越来越多,知道州衙借钱修渠的县也越来越多。
这事儿传开了,州衙直接被舆论架了起来,不借的话根本收不了场。
杜良川这辈子没有这么憋屈过,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小县令给摆了一道?!他愤愤不平:“大人,这裴杼行事太过肆意妄为,他就不怕前途尽毁?”
刘岱神色复杂:“他人已在永宁县,还能有何前途可言?”
永宁县县令可不是什么好差事,把他撸下去谁又愿意顶上?况且,一个能识文断字的人离了那等险恶之地,去哪儿都能混口饭吃,更不必说在杜良川口中,这裴杼还是个相貌极俊俏的年轻人。舍出一张脸来,便是不当官也不缺富贵日子做。
杜良川还是不服气:“那这回真就得让他如意了?”
刘岱无奈:“这回只能如此了。”
他如今担心的是奏书的事,那封陈情书应当已经摆上御前了,他们这位新君脾气可不好,不知事态会如何演变。
两日后,幽州又一次来了人。裴杼严阵以待地接见完,又喜不自禁地将人送走。
人刚走,裴杼便端不住了,兴冲冲地召集众人,迫不及待地宣布:“诸位,县衙要到饭——呸,是借到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