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好过,日子难熬。
过年时的羊膻味还没散干净,第七次粮荒预警就发布的出来。
这个时候的,上下一心,没有人会用华丽的词语去描述困境,所有的成功和困难都会很直面的告诉人民。
这个时候的国人不会被糖衣炮弹腐蚀,也不会去崇洋媚外,全国上下只是一心跟着国家共同发展,共度难关。
成功了,全国民众一齐欢呼、庆祝,结婚用的红稠也能撕了做成红旗和大红花。
遇到困难了,全国民众一齐勒紧裤腰带共渡难关,街溜子也收起了找事的本性,能帮助困苦的邻居。
这个冬天,京城只下了一场雪,还不大,刚刚够盖住大地表面。
连护城河的水位都明显下降,一切都预示着这一年依旧是个灾年。
南方自开春后就没下过一滴雨,许多地方喝水都成了问题,得用水袋走上二三十里路去拉车。
柳树、杨树上的叶子刚见点绿色就被薅了做成了叶子饼。
听说,吃了这种饼子,人拉不出屎。
北方的春耕也不顺利,不下雨,全靠人工挑水浇地,根本满足不了种地的需求,水稻和小麦是别想了,许多地方都改种了地瓜。
交公粮的任务指标什么的都顾不上了,人得先活着。
粮站的供应变成了定时定量,每个月的配额需要分三次领取,上、中、下旬各领一次。而且都是地瓜干,现在一斤粮票能买到三斤地瓜干。
市面上的绿叶菜几乎没了,萝卜也是去年的,经过了一个冬天都没什么水份了。
土豆在这个时候的地位很高,因为它即能当粮食,也是蔬菜。
越冬的白菜这个时候属于高端的食材,是能进国宴的存在。
内政院里有消息传出来,那一位大人已经很久不吃“肉”了。
这是国家缺粮的最高警报。
大家自发的缩衣节食,把所有能找到的,可以吃的东西发挥到了极致。
三大爷阎书斋弄来一些板栗壳。
三大妈把内里的毛膜撕掉,煮熟了,用小石磨磨成粉,和着麦皮和波罗叶子作成饼子。
二大爷带着院子里的年轻人种箱菜,收获不多,但多少能填补点。
街道办现在也不管这种事了,许多大院都这么干。
刘光天这些年轻人进厂的事黄了,因为街道办开的起工厂,却给不起粮食配额。
大院里的孩子继续放养着,因为没有学校招生,许多学校都放了假,何雨水也从学校搬回家住。
林建国和妹妹每天只用两片地瓜干煮了汤水填肚子。
这是老太太教他们的。
她们这个岁数的人都知道怎么才能活下去。
有商榷在,老太太把自己的口粮都给了傻柱,因为何雨水。
这一次,何雨水没有像电视剧里一样被忽视,因为商榷。
许大茂他们也不去煤厂干活了,因为没有饼子也不管饭了。
他也不去他父母那了,因为饿不愿走路,也因为父母那边也没有多余的粮食。
从这一点看,他是个孝顺的孩子。
他偶尔还会省下一个窝头给秦家姐弟。
从这一点看,他同时也是个好人。
这个年头的人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活着。
窝头是轧钢厂的食堂提供的。
现在只提供一种主食——用麦麸和玉米芯磨粉做的窝头,上工的工人每天可以领到两个窝头。
里面一点面粉都没加。
这种窝头很硬,还掉渣,大家都是掰一块放在嘴里,含软了再嚼,嚼烂了,再喝口水送下。
大锅菜自三月里就被迫下了岗,只有咸菜还在坚持岗位。
泡咸菜的材料都是根梗、萝卜皮之类的,这是傻柱受商榷家那块白菜梗的启发搞出来的。
商榷跑了几个副食品加工厂弄来了不少边脚料,许大茂几个拉到河边清洗干净的。
因此,他们还被厂领导狠狠地表扬了一番。
前年弄到的丝栗栲都加工成了“代面”,三月初的时候还能见到,后来有部委的同志来协调,最后都捐给了福利院,听说那过的孩子都饿的脱了相。
这是杨厂长在全厂职工动员大会上说的。
听到这个消息,商榷沉默了许久。
为减少食堂支出,也为了确保生产安全,工人们开始轮换着上班。
饿的前胸贴后背,也真的不是句玩笑话。
在贾东旭因为晕眩险些圈进轧钢机后,商榷开始从空间里往外拿食物。
有时是粉条,有时是一看就放了许久的地瓜,有时是野植的种子,偶尔,会拿出几个干瘪土豆。
拿出来最多的是晒得干干的碱蓬菜。
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盐荒菜、荒碱菜,也叫救命菜。
新鲜的绿叶菜根本不敢动,一是市面上没有卖的,一是京郊的野菜都被挖绝迹了。
每次也不多拿,不打眼,刚好够保住院子里的老人和孩子。
老太太好像是知道了什么,特意叮嘱了三位大爷,不让他们动问。
贾张氏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不会看眼色,堵着商榷当面问过两次,都被一大爷和二大爷叉开了。
她现在也不呼唤“老贾”了,因为没力气。
商榷给孩子们准备的吃食,她总能沾上一点,吃的比别人都多。
转眼进了五月中旬,天热了,地里的庄稼看着就更可怜了。
所有人都知道,夏收是指望不上了。
商榷在进入五月时就向厂里申请在家里工作。
他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机械设计,不去,还能给厂里省下一个窝头。
许大茂说可惜了。
虽然在商榷看来,那实在是没什么好可惜的。
因为天气转暖,商榷搬回了厢房居住,耳房彻底成了厨房。
厢房是两大间。
一间做卧室和书房,一间是客厅、餐厅兼用。
这时不讲究什么装修,都怎么方便怎么来。
商榷画了一天的设计图,在天快擦黑时才放下笔。
他正在设计一台高速线材轧机,最大辊劲时轧制速度可达到100m/s,是现在轧机的2.5倍。
因为需要考虑到材料问题,商榷反复计算、修改了好几次,都不太满意。
最后,干脆决定先提高钢材质量,根据材料设计轧机。
钢材的配方已经交上去很长时间了,不知道炼钢厂那边研究的怎么样了,但轧机的图纸却已经进入定稿阶段。
商榷摘下眼镜,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脑力劳动者其实比体力劳动者更容易感到饥饿。
因为人的大脑就相当于是一台24小时都在工作的机器。
当人思考的时候,数百万个神经元会相互传递信息,并把指令传递到身体的各个部位,这需要能量的支持。
大脑在平静时,每分钟需要0.1卡路里的热量,当你集中精力的时候,每分钟消耗的能量则是15卡路里。而人在行走的时候每分钟大约才消耗4卡路里热量。
据测算,大脑每天要消耗掉肝脏储存的血糖的75%,大脑思考得越多,神经元需要的葡萄糖就越多。
为了画图,他早上还偷偷吃了一个鸡蛋。
鸡蛋是煮的白水蛋,蛋壳被商榷丢进灶洞里烧了,毁尸灭迹。
商榷把画好的设计图卷好,装进图纸桶,打算过几天再交上去。
他站起来往外走,准备到厨房弄点东西吃。
开门时险些被拌了一跤。
贾家的棒梗正卷曲着身子坐在门槛上,头埋进双膝间,看来是坐了有一会儿了,人已经睡着了。
商榷蹲下身子,轻柔地叫了他几声,把他唤醒,问道:“棒梗,你怎么坐在这里,坐了多久了,怎么不喊人呢?”
棒梗抬起头,两颊瘦得凹陷进去,像个外星人,他声音小小地说:“商叔在工作,我怕打扰到商叔。”
棒梗带着哭腔说道:“商叔,我饿。”
商榷叹了口气。
大院里最不会过日子就是贾家了。
吃粮不知道算计,每次买的粮食都只够吃七天的,剩下的三天就找邻居借,借不着就干饿着。
老太太说了几次,奈何贾张氏这耳朵听,那耳朵冒的。
贾东旭和秦淮茹又管不了贾张氏,只能全家跟着一起挨饿。
就是林建国兄妹俩也没饿成棒梗这个样子。
想想网上同人文里的棒梗,商榷心想,贾家不会教育孩子是一方面。
更多的可能是棒梗饿得狠了,所以才会格外的嘴馋,格外的自私。
带着早上偷吃鸡蛋的愧疚感,商榷抱着棒梗进了厨房。
灶旁的保温桶一直没撤,里面还有一点地瓜稀饭,温度正好。
这原本是商榷给自己准备的晚饭。
现在只能给棒梗盛了,有大半碗,让他坐在板凳上自己喝。
商榷自炕柜里拽出一个黑色的口袋,里面装了半袋胡枝子的种子。
正经的粮食是不敢往外拿的,商榷只好把主意打在这些野草上。
胡枝子又名扫皮、随军茶。可以作饲料和绿肥,连种三年能提高亩产86%。
胡枝子的根可入药,清热解毒,治疗疮伤、蛇伤。
嫩叶可以食用,种子含油可以做粥,也可以代替大豆做豆腐。
关键是胡枝子耐旱、耐贫瘠、耐盐碱,土地适应性好,生长范围遍布全国。
同时还是优质的薪材,代炭0.72吨。
京城的周边也有生长,但是不多,确足够商榷找到吃它的理由了。
商榷舀出一大碗种子,用自家的小石磨磨成粉,又去仓库里拿了两个海碗大的地瓜,刮掉坏皮,切成细碎的小块。
在锅里加了半锅水,把地瓜块放进去煮着。
用清水把磨好的种子粉搅成糊。
等锅里烧开了,再把搅好的糊糊慢慢加进去,边加还得边搅,这样才能做出均匀没有疙瘩的稀饭。
然后再继续煮,直到把地瓜也煮化了才算好。
商榷撤了灶火,先给老太太盛了一碗送过去,又给棒梗添了一碗,才轮到自己。
凑付着喝了一碗稀糊,看见锅里还有小半锅,商榷用搪瓷钵子装了给傻柱送了一半。
剩下一半则是领了棒梗,给贾家送去。
贾家的小当快两岁了,还不会说话,应该是营养跟不上的关系。
过去的时候,贾张氏正躺在里屋的床上。
贾东旭在外屋的桌子边坐着,手里拿着一小块窝头,一会掰下一点放在嘴里抿着,看样子是中午在食堂领的没一下子吃完。
小当正哼哼唧唧地抽泣着,秦淮茹抱着她,坐在桌子的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哄。
商榷把棒梗交给贾东旭,又把手里的搪瓷钵子放到了秦淮茹面前,对贾东旭说道:“贾哥,我熬了点稀饭,让嫂子喂给小当吃。”
贾张氏在里屋的床上叫道:“给我也吃一口。”
贾东旭闻言对着商榷无奈地一笑。
摊上这么个妈确实是够他受的。
因为商榷晚上要出去,就没在贾家停留,跟贾东旭说了两句话就离开了。
从贾家出来,商榷直接出了大院。
经过三大爷家的时候,跟阎解成打了声招呼:“解成,我出去一趟,可能晚点回来,晚上帮我留着院门。”
阎解成听了点点头,说道:“商工,别太晚回来,这个时候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
商榷也点点头,拍了拍他的手臂,说道:“放心,我会小心的,我尽量早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