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患
窗外天色是灰蒙蒙的,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远处的树影模糊不清,大概不久就将落雨。
宁窈坐在裴台熠身旁的棋盘前,低头看了看棋盘,百无聊赖地落下了一枚黑子,但那棋子落下后究竞是胜是败,她又毫无想法。她更多的,是情不自禁地去看向裴台熠的侧脸。
御书房内光影摇曳,金色的烛火在他面颊投下一层淡淡的金光,那光一随着烛泪一寸寸矮下去,便从鎏金冠上淌了下来,恍惚间成了少年人意气风发的发节。
那张俊美无暇的侧脸倒映在雕花窗棂上,被斜劈成明暗两半一一明处是冷冽的,仿佛是青铜香炉上剥落的青绿铜锈;暗处则更冷,是青瓷盘上沁出的冰纹裂痕。
他办理公务时全神贯注,朱砂笔尖半悬在空中,随后轻轻一震,在奏折上落成大气磅礴的朱批,字字珠玑,求真求实。宁窈收回凝视的目光,垂下眼皮,指尖拨动着棋子,在心中感慨,若是裴台熠现在没失忆,她大概已经能亲上去了。而现在……只给看,不给吃,非人也!裴台熠搁下笔,将墨迹未干的公文置于案上。他忽地抬眸,目色幽深,落在宁窈身上,语气似是随意,却又带着几分探究的深意:“既然你我是夫妻,那,我办公时,可曾抱过你?”宁窈指尖一颤,棋子险些滑落。
她忙往旁避让,撩眸看他。
若不是见他一双深邃凤眼里,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她定会以为他已经想起来了。
“为何不语?“裴台熠问。
宁窈抿了抿嘴唇,心头乱颤,但脸上却不显,故作从容道:“那是自然。你很喜欢我,就算批阅公文,也要我陪在你身畔。甚至舍不得叫我辛苦研墨,就让我坐你膝……”
裴台熠一面听着,一面欣赏着她耳尖上悄然攀上的一抹绯色。他忽然极其不悦自己缺少了这段记忆,竞无法知晓那膝上枕卿卿的美意。漆黑的眸色渐深,他骤然伸手一把将她拉了过来。宁窈没想到裴台熠会突然如此,猝不及防,整个人一头跌坐在了他膝上。手中的棋子“啪嗒”一声滚落在案,滴溜溜转了几圈方才停了下来。
宁窈有些狼狈地扶住他的肩,方才稳住了自己的身形。裴台熠刚硬的手臂牢牢环住她的腰,将她往怀中带了带。她柔软的臀完全压在了他的月退上,那强烈的占有欲和他失忆前如出一辙。宁窈被他圈抱于怀中,鼻尖索绕着他身上清浅的檀木香和墨香。即便做了皇帝,他还是喜欢檀木胜过龙涎香,于是他身上的气味仍然那般熟悉,仿佛从未有变过。
熟悉的动作、熟悉的味道,令宁窈的心跳不由快了几拍,她咬住嘴唇,想挣开,却又心有留恋,只得将头扭开。
裴台熠盯着宁窈扭开头后,掩在乌发下白润的耳垂和雪白小巧的下巴,悄然嗅着她身上馥郁的花香。“还做过什么?"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问,“亲呢?有没有亲过?”
宁窈下意识瞥向裴台熠的嘴唇。
裴台熠的唇唇线清晰,如工笔勾勒,薄而润泽,微微泛出粉。不笑时如寒树凝霜,冷峻疏离,轻轻一抿,又引出若有似无的淡笑,带着几分不经意的风流。那棱形的唇张张合合,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惹得她耳根一阵阵发烫。宁窈艰难地将目光从他的嘴唇上移开。
此时的裴台熠,只有十八岁。若按两人的月份算,她甚至比他还要大上几天。因此她如果此时亲吻他,就会有一种罪恶感,仿佛自己是那登徒子,趁人之危,轻薄了他。
“没,没有。"她结结巴巴地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脸颊更是烧得通红。“哦?当真没有?"裴台熠扬起了眉梢,嘴角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弧度,眼底闪烁着捉弄和戏谑,“你我当真成过亲?”“那是当然!”
裴台熠故意微微停顿,然后倾身,靠近她,温热的体温再次染上了她的身体,耳畔是他低沉而慵懒的声音:“成了亲的夫妻,哪有丈夫竞是从不亲吻妻子的。”
“我,我……“宁窈张了张口,一时口舌笨拙,不知该如何解释,急得连呼吸都变得紊乱起来。
裴台熠看着她这副模样,低低笑了起来。
宁窈急红了脸,道:“我现在可是在保护你!"她虽努力装出一副正义凛然的严肃模样,但声音里却是藏不住的慌乱和窘迫。裴台熠闻言,唇角微微上扬,玩味道:“你?保护我?”“对,"宁窈对上裴台熠含笑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以后你就知道了。裴台熠笑意更深,这次笑音带动着胸腔都震荡起来,“我身强力壮,血气方刚,你打算怎么保护我?”
他故意将“血气方刚”这几个字咬得极重,似乎在暗示着什么。他的目光从她鬓角的乌发挪至了微微开启的唇上。那瓣唇柔软而多情,唇色呈浅淡的珊瑚粉,微微有些干燥,于是能看见上面细腻的唇纹,让人想用指腹轻轻碾开那些细小的裂痕。这瓣唇他曾吻过吗?是如何吻的?吻的时候有没有司舌?有没有咬伤她?
他的记忆尚且停留在数日前策马回城之时。那是个只有糙老爷们的鬼地方,整日与铁甲冷刃为伴,连月光都浸入了汗酸味,骨缝里早渗进了砂砾般的躁动。他喉结无意识随吞咽滚动,干得发疼,轻而易举便被撩拨。他情不自禁地俯身过去,与她的唇之间,近得仿佛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绢丝。呼吸纠缠,在唇间凝成了细密的雾。现在他即便吻了她,也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和责任。
可是,裴台熠呼吸一促,却不喜这种感觉。她拿捏他拿捏得太轻易了,仿佛他的命门就在她的一个眼神之下。她整日在他脑子里跑来跑去,她看他一眼他便胸口发麻,仿佛他是匍匐她脚下的狗,是她的奴隶。
他突然停下了侵略,松开了手臂,后背倚在椅背上,竭力表现得自己并没有被诱惑。
“真瘦。”
腰上裴台熠手臂的力度卸除,他身上灼热的体温也随之烟消云散,宁窈回过头,抿了抿嘴唇,“你,你现在更喜欢身材丰腴的女子?”“我向来喜欢丰腴的女子。"裴台熠口是心非道。宁窈立刻垂下了眼皮,她以为自己能够什么都不在意,但裴台熠的这句话,还是将她扎疼了。她内心深处,一直隐隐担心着,如果裴台熠永远记不起,永远都爱不上她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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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后,宁窈沐浴更衣。她拾起案上的牛角梳后,突然有些害怕照镜子,怕镜子里的自己会是口歪眼斜。她轻轻吐息了半响,鼓足勇气,终于瞥向铜镜。模糊的镜面倒映出一张姣好的脸,镜中人看起来竟略微有些陌生。宁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知道自己瘦了许多,但现在似乎太瘦了。为了给裴台熠寻求救治之法,她很长一段时间不愿进食,待她终于再次吃食物时,她便发现自己已经吃不进去东西。任何食物入腹,都会带来一种恶心反胃感。她甚至怀疑过自己有身孕,但一查脉象只是虚惊一场。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以前好看了吗?或者十八岁的裴台熠并不喜欢这类长相?宁晓没有心事,一直乖巧地陪伴着她,在一旁看连环画,吃小零嘴。她吃到一口白糖糕,觉得好吃极了,便喜滋滋地喂给宁窈吃。宁窈本不想吃,但这次她忍下对食物的反胃,试着咬了一口。
“好吃嘛?"宁晓笑眯眯地问她。
宁窈含着食物点了点头,但很快就背着宁晓,去净室将糕点全吐了出来。吐完后,她回到寝房,默默将桌上的铜镜盖了回去。大
一连几日,裴台熠都不再唤宁窈入宫。一来是因他近日的确政务繁复;二来是他不甘落于下风,觉得自己在感情里如此患得患失不像样子。但他不宣,宁窈便真不再入宫,就连例行身体检查,也换成了宁窈师兄。裴台熠忍了数日,终于退了半步,吩咐今日太医院让宁窈来。这道旨意传下去,他心情也愉悦不少。
他张开手掌,垂眸看向自己的虎口。他食指到拇指的宽度,差不多就是宁窈的腰围,想到那道纤细的骨头,裴台熠指尖轻轻叩了叩膝盖,又吩咐太监,“今日午膳荤腥多一些。”
丁文正入内禀事,听了一耳朵,不知前因后果,便以为裴台熠特意为宁窈开小灶,是记忆好转的迹象,不由感慨:“夫人是该补一补了,她这一个月为了陛下身体,熬得不像样子。化真都说,若陛下再不醒过来,她再熬下去,一定会灯尽油枯。”
裴台熠闻言一怔,问:“什么意思?”
丁文这才意识到裴台熠依然没有记忆,他张了张嘴。有些话实在轮不到他说,只能委婉道:“陛下大概似不记得了,陛下昏迷的时候,一直是夫人守在病床前,整个人扑在医书上为陛下治病,差点把身体熬坏了,所以现在才这么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