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诈降
裴台熠离京后,裴朝立即与他划清界限,留在京城做官。今日他来,是变节投敌。
裴朝进到裴台熠帐中,说了半日。出来后,裴朝请宁窈去河道旁走一走,宁窈同意了。
裴朝牵着马儿缰绳,问起老太太身体如何,几位婶妈身体如何,弟弟妹妹们可在继续读书,听闻一切安好,方才放下心来。宁窈也问裴朝父母,她的三舅和三舅母。裴朝叹了口气,道:“身体大不如从前了。”
他又告诉宁窈,姬醇生性多疑,裴台熠曾是他的同姓堂兄,他虽留在朝中,但始终不曾予以重用,游离在政权中心之外,满身抱负无从实现。“我也想通了。"裴朝道:“鸟择良木而栖,时局如此,弃暗投明方是王道。只怕堂兄这边,对我还会有所怀疑。”
宁窈闻言笑了笑,道:“他为人大度,容得下人,而且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若没有二心,他看出来了,是不会为难你的。”“那就再好不过了。“裴朝抬头望向宁窈的面容。算起来,这还是宁窈成婚后两人第一次相见。宁窈除了将黑发梳做妇人头,五官与少女时无甚变化,依旧清丽标致。军营中的日子磨人,但这些磨炼似乎并没有使得她身上的亮光黯然失色,反而给她增添了几分坚强和果敢。仿佛天然的珍珠经过打磨,变得更加流光溢彩,温润动人。
看得出,那个人待她真的极好。
裴朝心中涌出几丝苦意。
“还有一事,不曾同表妹说。"裴朝握紧缰绳,踟蹰道。“何事?"宁窈问。
“我……“裴朝语气吞吐,半响道:“我成婚了。”“呀!"宁窈脸上立刻绽放出发自内心的喜悦的微笑,“太好了,还没来得及恭喜二表哥。”
宁窈脸上的笑越真诚,裴朝心中越苦涩,道:“她是丞相的女儿。我母亲说,娶她会对我的官途有助力。我本也不愿如此,堂堂男子汉,我也想靠自己在朝中有建树。可是……”
裴朝欲言又止,露出无能为力的怅然,“这条路,真的不好走。众人都有党派,若我背后没有一个靠山,我什么也做不了。所以,我最后还是娶了她。但我一点都不爱她。她什么都不懂,只会购置时下新鲜的衣裳,我读过的书,她也一本没看过。愚蠢,世俗…”
“她是你妻子。"宁窈皱起眉,突然不想再与裴朝继续谈下去。裴朝当初将她掳走她都能原谅,但他在她面前诋毁侮辱自己的妻子,让她十分反感。“那又如何?人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裴朝道。“人应该控制住自己的心,"宁窈说:“不然谈何为人?不爱的人,那就不要娶;既然娶了,就应当尽一个丈夫的责任,好好爱护他。将她娶了,又辜负她,这种就是不负责任,人品卑劣。“她甚至想说,和动物没有什么区别。不……就算是动物,阿寅也只和它喜欢的母老虎一起玩。“二表兄,我还有要事在身,营里伤员增多,我得回去看看。"宁窈同裴朝告别。
回到营地,就见裴台熠也在。她一走来,他的眼睛便立刻朝她看了过来。裴台熠经常会看着她,即便他们周围都是人。现在她也被看习惯了,不觉有什么用完午膳,宁窈餐后犯困,趴在裴台熠腿上懒洋洋地看书,裴台熠则修书信。她还没察觉裴台熠酝酿中的醋意,主动当着裴台熠的面提起了裴朝。她好奇地问:“你会用表兄吗?”
“不会。“裴台熠眼皮不抬,干脆道。
“为何?"宁窈放下书,有些好奇,“可是他不是和白芷兰差不多么?都曾经是你的敌对,为何愿意用白芷兰,却不愿意用他?”裴台熠继续看手上的书信,道:“白芷兰的心性要坚定许多,他想反,那么当土匪头子要反,给土匪头子当军师也要反。但裴朝的心性,就太软弱。他父母对他管教过严,使得他一直没自己的主见,想做什么不做什么,总是犹犹豫豫。太软弱的人,就不会有原则,一有风吹草动,可能又倒回去了。所以不能用。”
“原来这样。"宁窈眼睛亮了亮。她觉得裴台熠看人用人很有一套,她也觉得裴朝是这种性格。但一直不知道如何形容,裴台熠基本上将她想说的话,全说了出来。
裴台熠说完,便静静瞧着她。
“怎么了?“宁窈问,她以为是吃东西没擦干净嘴,有些尴尬地用手背碰了碰嘴角。
“没什么。"裴台熠嘴上说没有,但看她的眼神,分明就是有话想说,而且是想说很久了。
宁窈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道:“你不说就不许生气。”“好。“裴台熠“哒"地一声合了书,似笑非笑道:“你一直盯着他做什么?“有吗?"宁窈愣了半响。
“有。“裴台熠开始跟她算账。宁窈第一次知道,裴台熠原来这么适合当账房先生。他将她看裴朝的时长,和看他的时长进行了精密统计,然后得出结论一一她今天看裴朝的时间,比看他的时间,足足多出了半炷香。在裴台熠口中,她简直成了一个垂涎探花郎美色的登徒子。而他则是被抛弃的丈夫。“我哪有!"宁窈举起右手,做发誓状,“我的眼里只有你!”“呵。"裴台熠闻言冷笑。他的脸色依旧冷峻,但是眼底那幽暗阴沉的光淡了下去。偶尔他的霸道、占有欲没藏住,宁窈反而觉得很受用,他好像真的很喜欢自己。
“不过……“"宁窈回想了一下今日她到底有没有多看裴朝。“不过什么?"裴台熠闲适地依在椅背上,手搭着她的腰,有一搭没有一搭上下轻轻拂着,指尖掐在她怕痒的腰窝上,每一次动作都带来战栗的触感。裴朝穿的是红色官服。虽说女子才爱红妆,但红衣裳的确抬人气色,男子穿起来,也意气风发器宇轩昂。可裴台熠常年只穿黑衣,全身上下从不带任何亮色。
宁窈有给他挑过一些颜色明亮的衣服,白色、湖绿色、湛蓝色……裴台熠的样貌过于出众,就算只穿一件麻布袋子也不同凡人。但她总觉得,那些颜色者都不合适,不衬他,显不出他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睛。红色………
倒是从没试过。
宁窈笑了起来,道:“我真的没看他,我看的是他身上穿的那件衣服。我…我还从来没见你穿红色的。"她又想给裴台熠换衣服玩。如果丈夫不能用来换当玩,成亲做什么?
裴台熠闻言,也微微怔了怔。
宁窈没见过他穿红衣。同样的,他亦不曾见她穿嫁裙。两人成婚那日,宁窈被掳走,他们都穿着红色喜袍,却没机会相见。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成了婚,现在想来,挺不像样。
裴台熠计划三日后入京,成败在此一举。营中的将士百姓,既有期盼,但也有明日之后不见天日的惶恐不安。于是营中的许多年轻人选大战前夕成婚,一共有十五家,便想一起办婚事。裴台熠知道这件事,没反对。看着窗外陆陆续续挂起来的红灯笼,裴台熠若有所思。“好。"裴台熠说完便出去了。
裴台熠说得太快,宁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待她反应过来,裴台熠真的亲口答应了,忍不住乐了起来。裴台熠未免也太好说话了。
大
夜里,宁窈给丁启喂了马奶,又去看诊了伤兵。待回营帐时,便见成婚的新人正在招呼喝酒。
宁窈也想沾些喜气,要讨喜酒喝。
结果,“这酒夫人不能喝。”
“对对对…夫人现在还不能喝。”
宁窈纳闷道:“为什么大家都能喝,就我不能喝?”“因为…因为…”众人吞吞吐吐。
谁敢告诉她,因为她今晚另有合卺酒要喝。这是裴台熠准备的惊喜,他们可不敢现在就拆穿。
丁文大腿一拍,道:“因为,因为给夫人的喜酒要跟裴大人一起!”“对对对!"其余人如释重负,纷纷点头。“那他人呢?"宁窈好奇地问。
“他……“众人又开始吞吞吐吐起来,“马上就到了。”“好吧。”
宁窈被推回帐中。她没讨着喜酒,正不高兴,一抬首,便见帐内衣架上挂着一条火红的嫁衣。
那条红裙料子比不上当初他们大婚时的奢华,但却用普通的布料,精心裁月叮
宁窈缓步上前,摸上衣服的裙摆,眼眶发酸。裴台熠并不在这儿。成婚前,新郎自然不能见新娘。但是,宁窈好似听到了裴台熠在她耳畔说话的声音,用他那低沉温和,无所谓,还带一些呷笑的语调,对她说一一“不是爱看我穿红的么?”
宁窈胸口发酸,她换好红裙。
坐在梳妆镜前梳头。
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
“你来了?"她转过身,见到的却是她不想见到的人。裴朝怔怔地看着她。
宁窈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又来?
“抱歉……如果不是因为情非得已,我也不想这么做,"裴朝神情歉然,向她面上撒去药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