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有些尴尬。
贺兰澈狂追长乐,一直撵到旧庙门口时,都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一路几乎都是暴走状态,直到她突然停下,好像情绪平定很多,又再次向他丢下一句:“我想,你我还是有些界限为好。我为你兄长治病,你是病人家属,如此而已。今后,你还是叫我医师,我称你尊名。”
便再无二话。
进庙门,长乐也一言不发,前院后院的痘疫病人都起来不少,包括手中拿着药膏正在为第一轮病人的医师们。
长乐小师妹前脚风风火火的回到后院给重症者号脉,昭天楼的贺兰公子后脚就急火焚心地跟着她。
见二人就这么招摇地从外面一起回来,看起来像是一同彻夜未归?
尤其昨日傍晚还被杨药师当众打趣盖过戳。
后院凉棚底下窸窸窣窣议论的的声音就没停过。
“何时出去的?”苡蓉师姐佯装捣药。
“听说小师妹和那个……”杜仲师兄的尾音咬碎在齿间,手指却诚实地在空中画了个弧线。
正在拆药材包的白芷师姐立刻用油皮纸掩住嘴,故作镇定的将纸沿着皱纹叠起来。
长乐从病患床板堆里忽然直起腰,传来的走路声让所有人默契地噤声,只剩药炉煨火还在心虚的咕嘟。
直到她重新换了个病人又切起脉搏,聚精会神,这些人才又重新聚拢,鼻尖几乎碰在一起。
“好好做事。”
是芜华师姐走了过来,将他们驱散。
“大师姐,她……她们是不是?嗯?有什么了?”
芜华向来都是带头不喜欢长乐的,众人都晓得。除了辛夷师兄以外,偏偏就她和长乐小师妹搭伴最多,一定知道不少隐私。
“住嘴。”
芜华大师姐都发话了,这事儿也消停很多。
贺兰澈此时失落得很,明明正是煦风和畅之时,她突然变脸,他是真想不通!
挡箭牌二哥哥不在,他待在人群里也尴尬无比,好在后院破墙外湖边传来的箫声把他救了。
他急忙奔出去,只见杨药师换了一身新的装束——虽然站在那湖岸草泊之中,还像颗圆萝卜,但至少是一颗救命萝卜。
走近了,贺兰澈与他并肩,不说话,眼神只空落落地望着对岸。
一曲毕,杨药师道:“我这首《渔樵望》,你觉着如何?”
贺兰澈点点头。
“我——”杨药师指着自己鼻子,“快七十的人啦!年纪长你如此多,我个老头吹曲给你听,你不夸两句?”
贺兰澈小声叹息:“听得出青山碧水畔,药师自得其乐,豁达、悠闲的心情。可惜我家工于数理,我又不通琴韵,听不出更多。”
“唉,这世间果真知音难觅呀。”
杨药师踮着脚尖才凑到贺兰澈耳边,模样有些欠。
“小子,又被拒绝了吧!”
贺兰澈眸色暗淡,眼帘低垂,怅然若失。
“罢了,罢了,我再吹首应景的给你听。”
那曲调陡然升高,起先旋律欢喜明快,如有春风拂花海。
待到中段时,又激昂有力,谬算汲营笑狂风。
后段转向低沉肃穆,似能见一人,独引驼铃手揽沙。
吹了好半晌,最后一段,如泣如诉,似叹坟头衰草掩白骨。
“你们天水之地的古曲,我就只会这四段。怎样,吹得还原么?”
确实是似曾相识的乡音,贺兰澈道:“我随伯伯、父亲,住邺城多年了,偶尔年节回来一趟,倒也不常听。”
明明是杨药师提起这话题,他却又没接下去,陡然转了话锋,意图不明:“长乐这孩子,向来如此,她来谷中时我已去京师任职,不常在。再回来时,我那师兄——”
杨药师还是不习惯称那比他小了数十岁的药王为师兄,但依照齿序,他确实是师弟。
又重新改口道:“我们那小药王,执意要收她为养女,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
“她在这谷中多年,不待见她的、排挤她的、乱传她的,嗐,什么样的话都有,她性子是坏了些,怪了些,邪性了些,但我从未见过她做过什么恶毒之事,说什么大逆不道的狂悖之语,她不合群,遇到是非冤屈都不处理也不面对……”
杨药师顿了一顿,空气十分安静,那身着蓝衣之人也依旧低落。
药师似乎意识到,能形容长乐脾性的都不算好词,要找些好词,临时也想不出。
“哎……我老啦,记忆也不好了,刚刚说到哪里来着?对,长乐这孩子,应当小时候有什么缺憾,将来还会影响她余生,你又是个痴傻、执着的孩子,既是如此,受些挫折,就是常见的,你要长期做好这样的准备。”
贺兰澈与杨药师的接触还是太少,缺乏战斗经验,此刻他只是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依旧愿意相信,药师在以过来人的经验,对他说些金玉良言。
“你想,你是陪兄长来看病,治好了,终究要回邺城的,对不对?长乐这孩子,又在晋国土生土长,将来要继承那药王衣钵,定然也不会随你离开故土。这便是她不肯答应你的根源所在——”
说到此处,杨药师又顿一顿,观察着贺兰澈的反应。
“我也……”
杨药师立刻打断他话头,“唉!这就是了,你不会回来,她亦不会随你而去,说到底,这是场‘跨国’之恋,我看你呀,还是趁早消灭此心吧!”
杨药师虽是如此说,始终眨着那双精光闪闪的小绿豆眼,歪着头瞧贺兰澈。
“我也没说过,我此生都要待在邺城!”
“哦?”
“我——”
此时贺兰澈心中想起他的结义兄长们,想起从小在邺城生根,城中那座住习惯了的府邸,又有些犹豫。
但再想到长乐,他还是朗声坚定道:“总之,我早想过,既已决意此生非她不可,只要她开口,无论她想在哪里,我都愿意伴她左右。”
“当真?”杨药师收回头,心内的算盘敲得噼啪作响,“大偃师,你生得一表人才,当很受女子欢迎,我听说,那邺城主要将幺女许给你,你家本就受重用,若再迎娶那邺城贵女,今后更加前途无量。其兄又与你结拜之义,你当真舍得为了长乐,舍弃你那些兄弟相扶的情谊?”
“药师不知,我一开始就拒绝了邺王的许婚,幸而王上不为难,义兄们能理解,家父也支持。”
“我与我那二位义兄,虽说是莫逆之交,生死与共,但兄弟义气,到底与我想……想和她形影不离的感情不一样。”
“更何况,昭天楼……”贺兰澈有些顾虑,但还是说了,“昭天楼,我姑母,甚至祖父,近年都有意诏我水、木两象门回去,只是二叔父还在考虑,将来未可知。”
有他这话,杨药师便放心多了。
“不怕药师笑话,”贺兰澈还是那番模样,此时虽失落,仍选择坦诚明白的剖开自己,“我知道,你们在人后多有笑话我对她的痴心,可我只觉得,今生,若不能时时刻刻伴她左右,就好像了无趣意,没有什么盼头。”
“我第一次见她,惊鸿一眼,就已经想好了。”
“人活一世,无非就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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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瞬间。跟随本心,每天不后悔,不遗憾就好。”
说到这,贺兰澈又小声呢喃,似乎是在告诉自己:“是啊,她由她,我由我,我不强求,无论将来是各种结果,我不后悔。”
嗐——
杨药师望着远处,只影向雌鹭而去的雄鹭,眼眶微润,似乎也想到许多年轻时的往事,最后感叹一声:“甚好,好久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好孩子了,既如此,祝你们成功吧。”
他回去了,留贺兰澈一个人立于湖畔,只可惜他们不知道,那两只鹭都是公的。
*
鹤州府,提刑司。
转眼今日已是暮色沉沉,残阳余晖艰难透过窗棂,洒满了议事厅的青砖,满室都是压抑与紧张。
“乌大人,赵大人,下官已知错……”
眼前跪了一地的人。
鹤州知州宋大人、上双郡太守陈大人,及医署令长史,擦汗的擦汗,俯身谢罪的谢罪。
方才,五镜司照傲门,名叫赵鉴锋的那位照戒使,“啪”一声将手中密信狠狠砸在陈太守头上,双手一锤,内力震得案上笔墨砚台一阵乱颤。
他怒目圆睁,脸上的虬髯因愤怒而微微抖动,声如洪钟:“傲慢!狂悖!你们究竟是怎么做事的?”
厅下一众平日耀武扬威的州府级“大官”,在五镜司照戒使面前也只能脸色惨白,双腿发软,连直视都做不到。
“镜司大人息怒,卑职……疏忽大意,听医署令报,料想这痘疫扩散还小,又……又有药王谷肯承了……承了……”
这陈太守说话底气愈发不足,最后细弱蚊蝇,已接近颤抖。
“承了麻烦,解了烦忧对不对?陈大人、宋大人们便有时间多些休息。”
乌席雪站在窗棂畔,手握一卷册,长身玉立,眉心紧皱,话出他们口齿吐露不清的心声。
“即便那邺城长公子一家都在亲近药王谷,欲要插手我晋国民生苦疾,你们也敢掉以轻心,给足机会,待其徐徐图之,也不忙着上报。”
“乌……乌大人,明鉴,下官真的不知情!否则绝不敢……”
五镜司之名,照戒使雷霆手段,晋国官民无人不知,何况今日来了两位三品照戒使,皆穿着官服正制,持了照戒令问罪,形势已经非常严峻了。
五镜司五门照戒使,往往各司其职,一般问罪,亲自能来一个就已经不得了,更何况来了两。
这样尊贵的待遇,寻常罪官是享受不起的。
那傲门的赵大人来问的是“疏忽渎职”之罪,疑门的乌大人,则问的是“通敌叛国”之嫌。
宋知州已经不确定乌纱帽还能否保住,陈太守只想许愿能判个流放,医署令长史更是已经想不到更多,头压得极低,就没抬起来过。
“还不止这些,我且问你们,当日程不思程大人在那济世堂前要人,与季长公子龃龉,官卫都有谁在?”
宋知州颤抖的瞧了陈太守一眼,陈太守视死如归地命人将那日值守的唯一官卫带了过来。
“你们好得很呐,若非那季长公子属下一封参奏信,状告我五镜司照戒徒程不思,当众诬陷他邺城公子!”
“再若非,有一封密信告知我,那邺城正以数倍之资援助药王义诊!乃至这小小痘疫,都要靠邺城出力筹集药材,才能收场——宋大人,你且等他季临渊此功扬名,与药王谷合盟之日,甚至于你鹤州百姓人人称圣,普天之下皆知邺城行事速决,好过晋国数倍,你才去向陛下禀告吧!”
赵鉴锋语速极快,震怒之下,又捡起手中的砚台朝宋知州头上砸了过去,当场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