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玲珑球
祝云时回了房,忙叫采枝将之前搜的高湘悦的那堆物件又寻出来。物件又满满当当地堆了一桌子。
祝云时愁眉不展,她甚至将高湘悦抄的每一篇诗经都一一翻过,但其中仍旧看不出什么玄机。
莫非是她暗藏了话在诗经里头?
她又带着这个疑问去翻,依旧一无所获。
日头已升至中天,明媚的日光透过雕花窗洒在盘金毯上,眼看就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了,而她还一筹莫展。
祝云时杵着下巴叹了口气。
她头脑一片乱麻,随意地扫过面前的物件,被放在一旁的绣帕攫去了心神。这块帕子甚是眼熟。
她猛然拿起那块绣帕。
“采枝,你可认得这是哪家娘子的东西?”采枝凑近一瞧,懵然地摇摇头:“郡主,婢子只觉得眼熟,许是之前见过,但记不清是哪家娘子的了。”
祝云时心里一阵沮丧,连采枝都记不起来,她就更记不起来了。再看这绣帕之上的并蒂莲栩栩如生,用的是双面绣法,针脚细密,浑然天成,可见刺绣之人手艺精湛。
可京中绣技如此高超精湛的小娘子、绣娘比比皆是,她想用这一条帕子寻人,简直是大海捞针。
“见过太子殿下。"身旁的采枝突然道。
祝云时猛地回神,果真见门扇之后,谢星照负手缓缓走了进来。他姿态从容得一如往昔,进她卧房竞如进自己房中一般自在,只那目光格外灼人。
“你来做什么?”
他走近几步,云淡风轻道:“想来便来了。”祝云时”
过去这将近一个月的时日,他从未踏入过她院子一步,便是要给她送些小玩意儿,也只是派问砚来送,而今日她方一收下他的簪子,他便堂而皇之地踏入她的寝殿。
果真是深谙审时度势,得寸进尺的太子殿下。“这是你绘的花样子绣出来的成品?"他轻飘飘地拿起那条绣帕。他勉为其难地点点头:“绣功还不错,肯定不是你绣的吧。”祝云时急急夺过,“我的绣功怎么了?而且就算我绣功不好,我绘的花样子七.……”
她猛然顿住。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绘的花样子?!”
她再细细一瞧,这绣帕果真是她绘的花样子绣出来的,难怪她方才看着熟悉。
她和采枝都没认出来的东西,竞然被谢星照给一眼看穿了!他眼神也太好了吧。
一旁的采枝也道:“郡主,还真是你绘的花样子。”“你可记得这是我何时所绘?”
采枝想了想,很快便记了起来:“郡主,是那次秋狩回来后绘的,绘完后还派婢子送去给各娘子呢。”
谢星照突然开口问道:“有送去高府吗?”采枝摇了摇头,“没有。”
祝云时捏着绣帕,看来这确实是高湘悦真正想给她的线索。也就是说,能制出这绣帕的必然是当初收了她送的花样子的人,幸而这幅是她前不久所作,送的人并不多。
如此一来,便大大缩小了范围。
祝云时神色微冷,一直对她下手的人果然是和她素来交好的贵女们。“采枝,吩咐下去,让人去查查当初收了我花样子的几家娘子。”“是。”
采枝正要退下,谢星照突然开口拦住:“等等。”祝云时疑惑地看他,不知道谢星照这是要做什么。“问墨。”他高声对外头唤道。
门口处立刻出现一个身影。
“你派人去查,谁收了太子妃的花样子,做了这绣帕。”问墨忙上前来接过绣帕,小心收好。
“是。”
问墨的身影如一道风一般,倏地吹了进来,又倏地离去。直到问墨的身影消失不见,祝云时才回过神来。方才谢星照是动用了他自己的影卫去帮她查幕后之人吗?她心中颇有些复杂,“你也不必派问墨去,我们南安侯府又不是无人可用。”
谢星照看了她一眼,“东宫的影卫均是万里挑一选拔出来的,你觉得谁查得快些?那凶手可不是木头,就等在那让你抓。”祝云时”
好吧,他所说确实有理,她南安侯府的人确实比不过他的影卫。“对了,我有事想问你。”
有事想问她?
“什么?”
祝云时微仰起脸看他,澄澈莹亮的眼里溢满了困惑。谢星照目光一顿,喉头微动,半晌后又道:“没什么。”她对他诸多防备,未必肯答,还是等问墨查完再说吧,到时候他便能确定了。
祝云时皱皱眉,觉得谢星照莫名其妙的。
他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又道:“不过,方才我是不是动用了影卫?”他这话一出,祝云时立刻明白他要说些什么。果然,下一刻,谢星照轻轻挑眉道:“你说你该如何报答我?”他目光灼热,祝云时立刻想到了上一回她是如何“报答”他的。她就知道,谢星照才不会那般好心帮她呢!但他又确实派了影卫,而且软筋散的事也是他派了人在查……可那事又实在羞人……
正当祝云时咬着唇犹豫时,一旁的采枝识趣道:“郡主,婢子去看看午膳好了没有。您和殿下慢慢聊。”
说着一路小跑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将门给关上了。祝云时愤懑看着采枝迅速离去的背影,采枝究竞是她的人还是谢星照的人,怎么还帮着谢星照!
谢星照满脸愉悦地笑出声,被小郡主狠狠瞪了一眼后才稍稍敛了笑。“郡主殿下?”
祝云时绞着腰间系的小锦囊,只觉微垂的脸又沉沉地烧了起来。手间被一阻,谢星照一根根掰开她绞着锦囊的手指,调笑道:“你这是想吃葡萄泥了?”
她腰间挂着的锦囊里一向放着些葡萄干,这是她从小便有的习惯,亲近之人都知道,而谢星照甚至还常从她的锦囊里抢过几粒丢进口中,当真无赖。她的手指被谢星照掰开,顺势被他握在掌中,带着些压迫感袭来。“如何?”
他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祝云时却听得明了。罢了罢了,反正亲一次是亲,亲两次也是亲。她咬咬唇扬起脸,眼中一片水光潋滟,径直对上了谢星照幽深的眼。她觉得这眼神像把她看穿了似的,令她浑身不自在。小郡主故作着凶恶,“你闭起眼!不许看。”谢星照失笑,像是对她这举动感到无奈极了,但还是顺从地闭上了眼。祝云时朝着他的脸踮了踮脚,但却始终差了一些,她平衡之术又一向不精,还险些歪倒在他身上。
生那么高做什么?
她心中暗自腹诽。
他闭着眼,祝云时干脆直接环上他的脖颈,将人扯了下来。她双臂环上的一瞬间,面前的人虽紧闭着眼,却和睁着眼一般敏锐,竞抬起了手往她腰间一揽一一
环着她的腰将她压进了几分。
依旧如上次一般,蜻蜓点水地在他侧脸上一触。那瞬间,她看到进在咫尺的少年的细长睫毛狠狠一颤。祝云时一惊,觉得此刻竞比上次在温泉池中还要热燥,心口如擂鼓般地跳个不停,像是要蹦出嗓子眼。
脚跟又触回地面,但腰间那条手臂却突然一紧,她一时不防,没收住力往他胸前跌去。
看上去如对他投怀送抱一般。
“你做什么呀?”
祝云时一手撑在他胸膛上,一手揉着不小心撞到的鼻尖,酸涩之感令她眼眶敏感地红了起来,连说出的话都带了些鼻音,听上去似乎在撒娇。头顶传来他愉悦低沉的笑声,靠着的胸膛也随之轻震。祝云时正要抬头瞪他,束在腰间的手适时地松了开。围绕在她身上的束缚之感瞬间消散,祝云时扶着一旁的桌案站稳,幽怨地抬目望去。
只见少年得了好处后神色餍足,眉眼间尽是愉悦,满身的意气是盖也盖不住。
就这么开心么?
祝云时不解,原来这事没有感情的男女做了也会如此愉悦吗?大
京城又下了一场大雪,宫中琉璃瓦上亦积满了雪,一片银装素裹。而在一片洁白之中,又缓缓亮起了点点火红。祝云时看着御花园中忙碌挂红灯笼的宫人们感叹道:“没想到竞这么快又要过年了。”
与她并肩行着的谢遥苓也感叹道:“是呀,没想到今年你居然是以我嫂嫂的身份和我们一同过年。”
“阿苓!"祝云时恼道。
谢遥苓识趣地在唇边画了个叉,意思是不说了,但满脸狡黠的笑意仍让祝云时忍不住地羞恼。
“也不知明年会如何呢?”
祝云时扬唇笑了,“总归明年我便不是这个身份了。”等到夏日,她便可以回归自由身。
二人正在御花园中慢步走着,忽闻压满雪的枝桠之后传来一阵哭音。二人对视一眼。
“是阿晖!”
皇帝后宫只有皇后一人,因此子嗣并不如以往皇帝繁盛,只有谢星照兄妹三人罢了。因此在这宫中听到的孩童哭声,自然只能是谢望晖发出的了。二人焦急地顺着声音赶过去。
只见谢望晖望着面前已花叶凋零得只剩枯枝的桃花树号啕大哭,而身旁的嬷嬷们正手忙脚乱地哄着,见祝云时和谢遥苓来了如见到曙光一般。“见过公主,见过太子妃娘娘。”
“这是怎么了?“祝云时看了眼哭泣不止,瞬间就哭湿了谢遥苓帕子一角的谢望晖,焦急问道。
领头的嬷嬷答道:“回娘娘,前几日陛下命人打造了个玲珑球送予小殿下,小殿下玩得正起劲呢,怎知这玲珑球就挂上了树。”祝云时顺目望去,果真见那积雪枯枝之间卡着一雕着花鸟纹晶莹剔透的玲珑球。
“拿竹竿弄下来不就是了?“谢遥苓一边给幼弟擦着眼泪,一边道。“殿下有所不知,这玲珑球质地不如木料结实,若是拿竹竿捅了下来,怕是要摔碎的。”
祝云时了然,难怪方才过来时一群人一筹莫展的。谢望晖仍是大哭不止,愣是谢遥苓使出百般手段都无法破涕为笑,这一股猛劲似要把天都哭穿似的。
他哭得实在可怜,祝云时不忍道:“好了,阿晖莫哭了,蚺蚺姐姐上去给你拿下来好不好?”
谢望晖果真止住了哭声,小身板一抽一抽地看着祝云时,平日白净的脸上此刻满脸泪痕,眼角还挂着一个圆润的泪珠。谢遥苓急得站起来,“蚺蚺你这是做什么?你不记得你之前爬树摔过?”说的是谢星照谁她摘青梅那次。
祝云时也记得,但那次是因为那青梅树栽种不久,枝桠尚新嫩柔软,这才没承受住重量。
“放心吧,我从小到大爬过那么多次树就摔了一次而已。而且这桃花树都生了百年了,你看那树枝那么粗,不会摔的。再说了,这底下都是草地,又铺了厚厚的一层雪,摔下来也不会有事的。”
谢遥苓仍是不肯。
“阿晖又要哭了。”
祝云时指了指又有号啕大哭之势的谢望晖。“好吧好吧,那你小心些。"说罢对身后的嬷嬷吩咐道:“在下头看着太子妃些,别让人摔了。”
“是。”
祝云时对她安抚笑了笑,解了身上披风递给采枝,便顺着树干攀爬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