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事?”侯爷认真的看着萧婉容问:“一个奴才她如何就敢使人绑你?”
萧婉容胆怯的偏头去看大夫人,一副‘你别追究了,不敢说’的一样子。
“说!”侯爷看得火气,转身回到椅子上坐了,别有深意的道:“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纵容的,别怕,说!”
萧婉容满意的看着大夫人的脸色又白了两分,而后才战战兢兢的道:“刘妈妈一去女儿就说可父亲今天不许女儿出门的事情,可刘妈妈说了,她是大夫人的奴才,大夫人交代的事情,她便是丢了性命都必须办好。”
满脸破损水泡的刘妈妈赶忙冲进来跪到侯爷面前,一连磕头道:“老奴有罪,老奴以为五小姐是害怕事情败露受罚不敢去,所以拿了侯爷当挡箭牌所以才……”
“才什么?”侯爷抬脚踹在她的心窝,一双眼睛都喷出来了火:“你是大夫人的奴才,所以便连本候也敢不放在眼里,本候今天倒要看看我能不能处置了你。”
话音刚落,又转头朝元宝吩咐:“把这个目中无人的狗奴才拖下去打,狠狠的打,只留下一口气买给人伢子就行。”
侯府赶出去的奴才,哪个富贵人家又会再用?刘妈妈这样的年纪,又毁了一张脸,若当真买给了人伢子,最后的去处只怕是最低贱下等的窑子。
刘妈妈吓得湿了裤子,顾不上胸口疼,连滚带爬的去抱侯爷的小腿,哭道:“侯爷饶命啊,老奴一生为侯府操劳,没有功劳也……”
一身火气的侯爷哪里又心情听她哭闹,抬腿用力将她掀翻在地,黑着脸质问元宝:“还不拉出去,本侯爷是连你也使唤不动了?”
等着看是不是还有转机的元宝心尖一抖,再不敢拖延,赶忙命人上前去拉刘妈妈。
小厮涌进来,刘妈妈吓得腿脚发软,翻身从地上起来,朝着大夫人的方向一个连着一个的磕响头:“夫人救救老奴吧,老奴忠心耿耿不该得到这样的下场啊。”
刘妈妈是大夫人的陪嫁丫鬟,更是从小就服侍着她的。她对她的忠心,不消人说大夫人也明白。
眼看着小厮已经架上了刘妈妈的手臂,大夫人心里一疼,身后就将刘妈妈拉在了身后:“她不过是按妾身的意思行事罢了,侯爷要罚就罚臣妾吧。”
大夫人在赌,赌侯爷不敢罚她。不为别的,只为她是骠骑将军的亲妹子,是朝廷诰封的正一品夫人,被人责罚,她丢不起那个人,侯爷同样也丢不起。
萧婉容早就想明白了其中关节,看得大夫人这样,立马一个响头朝侯爷磕去,哀伤凄婉的哭道:“父亲息怒,刘妈妈是骠骑将军府陪嫁给母亲的嬷嬷,只忠心于骠骑将军府的人算不上什么过错。
母亲查处魇胜之术的真凶更没过错,是女儿不好,女儿想着父亲是将这事交给我来办的,所以没有配合。”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哽咽着抽了抽鼻子,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女儿知道错了,往后刘妈妈再来找女儿问话,女儿便是有天大的理由也一定配合。她是忠仆,母亲是主母,女儿若要颜面,自然只能顺从。
父亲您别生气了,女儿知道往后怎么行事就行,今天的事情过段时间大家就都忘了。我等大家忘记我今天被刘妈妈绑的事情再跟着母亲学管家就好了。”
大夫人愤恨的看着句句求情,实则字字拱火萧婉容,气得牙齿打颤,偏有发不得火,只能哀求的看向侯爷道:“婉容哪里的话,妾身都已经是云家的人了,区区一个奴才哪里还敢去忠心云家。
五小姐年纪小不懂中间的道理,侯爷却千万不能被误导,伤了侯府和将军府的和气。刘妈妈做事鲁莽不敬小姐,妾身这就罚她。”
说到这里她赶忙朝守在门外缩头缩脑的肖嬷嬷使眼色,吩咐道:“还不快来将这目中无人的刁奴拖下去打,给我狠狠的打,打到五小姐肯饶恕她了为止。”
姜果然是老的辣,三言两语间已经把侯爷要罚刘妈妈变成了萧婉容饶不得刘妈妈。更给了侯爷台阶下——
你瞧,为了让你的宝贝女儿有脸面,我连自己的陪嫁嬷嬷都打了,还打到你女儿喊停才能停。再有多大的气,你也该消了吧。
萧婉容却明白,若是这板子真打到刘妈妈身上了,二十下之内她没有喊停,那她暴虐、记仇又铁石心肠的名声,立马就会像雪片一样瞬间飞遍京城的所有角落。
这如意算盘打得……
萧婉容赶忙改口,一脸悔悟的看向大夫人道:“是女儿思虑不周说错了话,女儿错了,你别罚刘妈妈了,她年纪原本就大了,说是丫鬟嬷嬷,实际上一辈子也没吃什么苦身娇肉贵的,要是打出来个好歹,女儿却是担当不起。”
什么担当不起?别说是个犯了错的奴才,便是没犯错主子要了奴才的命难道还犯了王法?
大夫人气得七窍生烟,脸色也冷了下来:“五小姐真会心疼人,字字求情,却句句将人往死路上推。我倒是要问问你,刘妈妈请你你为何不来?
侯爷让你别出门是禁了你的足了?你心里有父亲怎么就没有我这个母亲,我请你过来问事,你非但不来还激得刘妈妈要绑人!刘妈妈是什么性子,平白就能绑了你了?”
萧婉容连连摇头,不能承受委屈般的泪水连连:“女儿当真是冤枉啊母亲,若是女儿不敬母亲,光凭着那几个粗壮婆子哪里就能奈何得了女儿?您难道忘了吗,倾樱阁共有三十八名武功高强的护院。
当时刘妈妈绑人,护院也是冲进来了的。女儿若不是顾忌着母亲的颜面,若不是心中敬重母亲,如何就跟着刘妈妈来了?”
说着话,萧婉容压抑着的哽咽已经变成了不可抑制的抽泣,她抬起满是泪水的脸,伤心得直皱眉:“据说大姐姐审问清漪阁丫鬟的时候,是刘妈妈在一旁帮衬着的。大概她听到丫鬟们的说辞,绝得我在劫难逃故而不用给女儿留颜面了吧。
别说是刘妈妈,就是母亲您听了丫鬟们的说辞不也是认定了那魇胜之术就是女儿所为吗?
您宽大仁慈,只让我落发出家。这些个奴才却觉得我罪大恶极,怎么踩怎么踏都理所应当。”
“你……”大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侯爷听着却突然就拍了巴掌。
“还不拖下去,是等着老爷我自己动手?”侯爷愤怒的看向元宝,等元宝要朝刘妈妈动手,大夫人却有往前面相护。
萧婉容冷笑着往边上跪了跪,侯爷却立马就怒发冲冠起来:“谁要拦着便给我拖出去一起打。”
他定定的看着大夫人的眼睛,压低了声音阴沉的道:“有些事情没有说破却并不是本侯爷不知情,你要再护着这刁奴便自己收拾了行礼回娘家去。
骠骑将军府门第高,我忠义侯府如今是高攀不起。老夫也要不起心肠歹毒,算计得儿女都要和我离心的夫人。”
这是要休妻!!
大夫人站立不稳,一连退了三步,天塌地陷一般的看着侯爷,不敢置信的喊了一声:“侯爷……”便哽咽得再说不出来半句话。
侯爷却没理她,只冷眼看着元宝将鬼哭狼嚎的刘妈妈拖了出去,而后才看着大夫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冷声吩咐道:“只留一口气,找最下贱的人伢子。”
眼泪从大夫人精致的眼眶中流了下来,直打在萧敬芝为她精心挑选的烟柳色银错金双凤织锦短袄上,泪水晕开,生动了她的狼狈和屈辱。
萧婉容第一次看见大夫人落泪,第一次看见她伤心得无处可逃。那种感觉很爽,很爽。
就像一个笑着欺负了你千百遍的人突然在你面前摔了个狗啃泥,你看见她痛一分,你心里的痛才能减轻一分。
侯爷厌恶的看了她一眼,颇为绝情的道:“你若还想当这个侯府的主母,从明儿个起便给我放开胸怀公正一些,好好准备敬娴的嫁妆,好生教婉容管家。若是觉得我委屈苛待了你,你随时可以回娘家。”
才站稳脚步的大夫人身子一踉跄,萧婉容起身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才没让大夫人跌倒。
“扶她做什么?她自己做的事情她自己心里没谱?桂姨娘……”想起原本风情万种,一颦一笑都是风景的桂姨娘,侯爷的嗓子都有些哑。
可他到底是控制住了自己,没有说更多更伤人的话,只一摔袖,转身就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看着萧婉容道:“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走,老夫还有事情要吩咐你做。出了这个门,我到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敢给你半点脸色看。”
看见扶了自己一把的是萧婉容,大夫人恶心得就像生吃了一千只苍蝇。她人生中最狼狈最难堪的时刻竟然让这个贱人亲眼看着,耻辱,天大的耻辱。
只有用人的鲜血才能洗刷这种耻辱,用血,人血,萧婉容和清姨娘的血!
她一把将萧婉容的手甩开,而后一脸青紫的屈膝恭送侯爷:“妾身知错了,往后定深居简出,一心扑在家事身上。无论是府上的小姐、公子还是姨娘、仆从,妾身定好生照顾,不让人挑出来错处。”
萧婉容被她甩了个踉跄,却浑不在意。
她草草朝大夫人行了一礼,而后追随着侯爷的步伐而去。
刘妈妈身子当真不行,萧婉容跟着侯爷还没走到书房,便有小厮过来回禀:“刘妈妈身子不经事,才打了二十板子就只剩一口气了。
元宝才吩咐人去找人伢子,大夫人就出来了,她看了刘妈妈一眼,然后抢过小厮手中的板子,一板子打在刘妈妈的头上……”
小厮小心的看着侯爷的面色,低着头再不敢说后面的话。
侯爷在原地站了半晌,然后一身惆怅的抬头看天,看着看着泪水就流了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侯爷伤心流泪,是在伤心一条人命的平白葬送,还是在伤心,曾经鲜亮温雅的发妻变得如此心狠手辣,冷血无情?
萧婉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打扰侯爷,于是朝小厮挥了挥手,让他先行退下。而后自己如雕塑般陪着侯爷站着,望着。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般,觉得侯爷可怜,真真正正的可怜。
良久后,侯爷借着弹灰的动作,偷偷用袖子擦干了泪,而后认真又执着的看着萧婉容的眼睛,郑重的问:“如果我要你从大夫人手中抢权,你敢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