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看着捧着匣子立在他面前落落大方的萧婉容,嘴唇不停的发抖,声音在喉咙里呜咽着,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大夫人也说不出话,可她却是兴奋的。
光看萧婉容的神色,她就是知道萧婉容胜券在握,再看桂姨娘和慧净失态那三魂丢了六魄的样子,她几乎就都看见了桂姨娘被千刀万剐的场面。
可她到底是经过风浪会隐藏情绪的,所以,便是知道胜券在握,也依旧是一脸的失望愤恨。
她看了看软在一边的桂姨娘,再转头看向萧婉容的时候,眉峰就聚了起来:“这样肮脏污秽的东西也敢拿出来,你这是要做什么?嫌那绢帕的威力还不够大么?”
说得虽是严厉,语气却并不逼人,她甚至还朝萧婉容抛去个赞赏的眼神,暗示她:放心,母亲会护着你,你有什么事情就说,便是和桂姨娘有脱不开的关系也不要紧,我有法子能收拾了她。
透过大夫人精明的眼睛,萧婉容敏感的看到了兔死狗烹的信息。可那又怎么样呢?谁是狗还说不好呢。
于是,萧婉容毫不避讳的将那匣子递到了桂姨娘面前,委委屈屈的道:“我原本想隐下不说的,毕竟是家族丑闻闹出来了谁脸上都不好看。
可姨娘你实在咄咄逼人,竟还安着将我推入死地的阴险用心。如此,我便是为了保命也得将这件事分说明白了。”
萧婉容不去看也知道侯爷射过来的火辣眼神中有多少怀疑,可她不想去管,她要让侯爷打她的那一巴掌变成他最大的内疚,她最强的筹码。
于是,她强硬的将匣子里被扎满了绣花针,前胸后背都用血迹写了侯爷生辰八字的布娃娃拿了出来,冷冰冰的问桂姨娘:“这个你认识吧。”
一瞬间的慌乱过后,桂姨娘抽搐着脸庞昂首挺胸的站了起来,她恶狠狠的看着萧婉容的额眼睛,强硬的回道:“你的丫鬟从你柜子里拿出来的东西,我怎么会认识?五小姐就算要含血喷人也该讲点道理。”
萧婉容也不恼,只将布娃娃递给大夫人道:“烦请母亲帮我看看做这娃娃用的是布料,缝制刺绣的手法又是府上哪个丫鬟的。”
大夫人接过去看了,看向侯爷的眼神就为难起来,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像事情的结果又多让她下不来台一样。
侯爷看不得她这样,心里又烦,所以直接将手里的茶盏磕在茶座上,厉声道:“有什么就说,说实话。”
大夫人等到这句话,赶忙将布娃娃往侯爷面前一递道:“侯爷看看这料子是不是前年我娘家大哥从江南织户家买来的那匹细葛纱?
敬芝当初喜欢得不行,说要裁了做件马面裙,敬娴当时看着就有些不乐意,朝侯爷哭闹着说舅舅偏心。敬芝看着心里难受就将这匹布让给了敬娴。
这种料子织就起来麻烦,又没有蜀锦、珍宝鲮等华贵值钱,所以早两年前就没有人再织了。这料子看着也旧,不像是后来谁去江南得着的。”
侯爷没有伸手去接递道自己面前的布娃娃,他光是看着那被扎得跟刺猬一样的娃娃并大红鲜血写就的他的生辰八字,心里就是一阵无法排揎的膈应。
他也没心情去回大夫人的话,更是厌恶的扫了桂姨娘一眼,然后看着萧婉容的眼睛厉声道:“究竟怎么回事,你来说。若是有半句谎言,和制这血咒的人同罪。”
萧婉容身上依旧是平和温婉的气度。她微微侧了脸让侯爷能清晰的看见她脸上被他打起的红肿。
然后才慢条斯理又有条不紊的细细说道:“桂姨娘被人落了发,又请了慧净师太过来做法事,因为府上有关于秋娘的传言,女儿怕豆蔻知道了节外生枝,所以并不让院中的丫鬟多出门。
前天中午,却又丫鬟艳羡杜鹃手上那通透碧绿的镯子,女儿想着这些十日不曾让丫鬟出入她那水头十足的镯子定是来路不明,所以捉了她来细问。”
说到这里,她冷然的扫了跪在一边脸色煞白的杜鹃一眼,然后再看了眼锦书。
锦书会意,赶忙捞起杜鹃的手臂,挽起她的袖子将她腕上那对碧绿通透的翡翠镯子露在了众人面前。
萧婉容满意的看着桂姨娘脸色煞白,一双喷着火的眼睛恨不得将杜鹃碎尸万段。又看见侯爷原本铁青的脸色突然煞白,一双眼睛欻欻的朝桂姨娘飞着冰刃。
她明白大家都认出了这镯子的出处,心中一叹,接着道:“奴婢认出这镯子是桂姨娘做寿的时候父亲送给桂姨娘的贺礼,当时就慌了神以为是杜鹃手脚不干净做了那偷鸡摸狗的事情。
于是女儿发了狠的审讯,杜鹃招架不住这才将事情通通招了。”
桂姨娘心里一慌,什么都顾不得的朝萧婉容奔去,手上用力一看就知道是要找萧婉容打架,嘴里更是不干不净的:“休要血口喷人,你是个没教养的难道别人也没心都学了你那下作伎俩?”
萧婉容也不慌,一个眼神朝豆蔻撇去,豆蔻就冲上前去一把按住了桂姨娘,两人挣扎中,豆蔻借机在她身上掐了好几把。
侯爷看着这场面不像话,拍着桌子厉声骂道:“都给我住手,谁再胡闹现在就给我拉出去乱棍打死。”
桂姨娘撕心裂肺的朝侯爷喊了声:“老爷”然后就天塌地陷般的一脸死灰,轰的晕了过去。
豆蔻赶忙举起手来退步三舍,非常无辜的看着萧婉容道:“可不关奴婢的事,奴婢除了拦着她什么都没做。”
涉案人员晕了,后面的再说也是没有对证的诬陷。
萧婉容冷眼看着晕倒在地的桂姨娘,当看见她睫毛轻颤,胸腔起伏频繁之后就知道她不是受不住打击晕倒,而是聪明的用了缓兵之计。
也是,现在侯爷在气头上,现在审了个水落石出桂姨娘不死也要脱层皮。她若是装晕躲过了今天,事情就会有转机。
毕竟巫蛊之术不能外传,侯爷必然会在今天之内解决了所有知情的人。等巫蛊的事情翻了篇再来说桂姨娘所犯的错,那就不能和巫蛊之术联系在一起。
只要不是要命的巫蛊,就算只顾着马上就要嫁给五皇子的萧敬娴的面子,也断不会让她的生母受太大的苦楚。
毕竟侯爷是五爷党,就算是为了讨五皇子欢心也绝不能让嫁过去的女儿在身份上太过难看。
桂姨娘这一招走得稳,可就算她萧婉容不计较,也定然会有人由不得她这样就躲开了去。
萧婉容安抚的看了豆蔻一眼,安慰的看着她道:“放心,大家都看着呢,桂姨娘晕倒怪不到你身上的。”
她说着这话眼神却是有意无意的朝大夫人和侯爷脸上瞟。
果然就看见大夫人迟疑的看着侯爷小心翼翼的问着侯爷:“府上出了这等腌臜事,传出去了全族人的脑袋都保不住,必须得尽快解决了才好。
可桂姨娘晕倒了,没有她和五小姐对质怎样判最后都不能服众。五小姐若真是宽厚好心最后却替桂姨娘挨了罚,慧敏公主便是不知道中间情由只怕也要对侯府生出嫌隙。”
侯爷抬头朝萧婉容一看,理所当然的看见了萧婉容那张被他打得红肿的脸,又想着这事和桂姨娘又脱不开的干系,顿时就失了耐心,临空不耐烦的甩着袖子道:“让五姑娘说,只要没有明显的破绽,那她说什么便就是什么。
有人来喊冤也就算了,没有人喊,不拘是晕了还是死了都只当她是认了。你是当家主母该怎么定罪就怎么定罪,该怎么责罚就怎么责罚,便是要了她的命也是活该。”
大夫人得了明示,便依旧是满脸悲戚,唇角却藏了忍不住的笑意。
她体恤的让豆蔻去帮煮了白水蛋来替萧婉容敷脸,然后才看向萧婉容慈爱的笑道:“女儿别怕,有什么就说什么,左右还有母亲和你父亲为你做主呢。”
萧婉容本来也不怕,可大夫人既然说了这贴心话,自然要行礼表示感谢。
于是她规规矩矩的朝大夫人行了蹲礼,然后才又接着刚才的话题道:“女儿审过了杜鹃,知道尚篱轩中被人动了手脚。当时就慌了神。
女儿带着锦书等人按照杜鹃指点的地方挖出了古木匣子,打开看见里面的这些小人,却是吓得魂都丢了。
女儿原本是想禀明了父母亲彻查此事的,可想着事情闹大了不但是人命对侯府声誉也是有损,所以连夜查了古籍经文,得到了破解之法,这才连夜绣了绢帕梵文装在匣子里原样埋了回去。
我怕桂姨娘执迷不悟,还特意打了杜鹃一顿板子,让阖府的人都知道杜鹃因为一尊白玉观音受了罚。不就是告诉桂姨娘玉已碎,观音娘娘在天上时时看着咱们吗?”
说到这里,萧婉容几乎泣不成声:“谁知道我都做到这个地步了,桂姨娘还不肯醒悟,非要置我于死地。”
锦书听着看着也是委屈得泪眼婆娑,她又拿出几个匣子不失时机的递到大夫人面前,泣不成声的道:“这里是小姐绞碎的布人,每一个都用绣满往生咒的绢帕包了放在佛龛下祈福。”
说到这里,她又膝行过去捡起装着完整布娃娃的匣子,颤抖着手将从下面拿出一本金刚经并地藏经来高高举过头顶——
“便只是个娃娃,小姐也不敢伤它分毫,却又怕不绞碎了抹不去上面的命煞,于是不眠不休的手抄了经文,日日诵读,日日祈福。”
说着她又翻开布娃娃的后背,将上面的血红直直的展现在侯爷的面前。藏在侯爷生辰八字下的,竟然是萧婉容自己的生辰八字,那用鲜血写就的八字后面还那么认真虔诚的写了一行小字:菩萨保佑,信女婉容愿尽福分、阳寿抵去父亲劫难。
锦书一连朝侯爷磕着响头,信誓旦旦的起誓:“小姐若有半句谎言,锦书愿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大夫人看向萧婉容的眼色凌厉了一瞬,继而又恢复了正常。她看死物一样的看着歪躺在地上无人问津的桂姨娘,然后才叹着气道:“你受委屈了。”
安抚完萧婉容,大夫人又为难的看向早就气得七窍生烟的侯爷,为难的问道:“您看还有没有什么疑惑,桂姨娘的罪名可能现在就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