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以为豆蔻是桂姨娘放在她身边的奸细,可萧婉容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又念着这几天豆蔻对她的用心,到底没有严厉的逼问。
她只蹲到豆蔻跟前,认真的抬起她的下巴,一板一眼的道:“当真是我让你划花桂姨娘的脸,你说实话。”
看萧婉容对她和气,并没有咄咄逼人。豆蔻心里立马稳了几分,虽然出口的声音颤抖可到底说清楚了来龙去脉——
“桂姨娘伤得重,去给小姐敬茶的时候又烫伤了手。正好今天小姐赏了奴婢一盘糯米酿藕,奴婢想着让两位主子从归于好,鲜藕在现在也是难得。所以就自作主张带了糯米酿藕过来探望桂姨娘。
谁知桂姨娘一看奴婢带过来的不过是盘不起眼的吃食,以为是五小姐看不她那盘莲藕来作践她,很是生气。”
豆蔻细细的说着,不是偷眼看着萧婉容的面色,见她并没有太过生气,才敢接着道:“看桂姨娘生了气,奴婢心里就慌了起来。想着自己并不是五小姐派来的,怕事情闹大了受五小姐责罚。
于是想着息事宁人,当场就跪在了桂姨娘面前,说只要桂姨娘能消气,不管让奴婢做什么都行。五小姐也叮嘱过奴婢,若是桂姨娘生气了,要先哄好才行。
桂姨娘听完之后讽刺一笑,然后就将装着糯米酿藕的盘子砸在了奴婢身。奴婢吓得动也不敢动一下,盘子碎在脚边飞溅的瓷片扎得腿疼也没敢看。
桂姨娘看我态度还算诚恳,就让我敬茶,说只要代五小姐向她敬茶认错,她就再也不提之前的恩怨。”
说到这里,豆蔻再次看了萧婉容一眼,没接收到明显的怒气,她的胆子又大了一些,说话也更加流畅起来:“奴婢想息事宁人,所以同意了敬茶。我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紫槐姐姐就拎了装满滚水的茶壶往茶盏里面添水。
奴婢手上吃痛一缩,茶盏就打翻在地。紫槐姐姐说我是故意的,一巴掌打在奴婢脸上,将奴婢打倒在碎瓷上。
奴婢的手按在瓷片上,瓷片扎进了肉里。奴婢正想起身,紫槐姐姐又一脚踢在了奴婢腿上。奴婢站立不稳这才朝桂姨娘扑去。
桂姨娘躲闪不及,奴婢在慌乱中原本想着用手推开桂姨娘以免她被奴婢砸中。奴婢这一推正好推住了桂姨娘的脸,碎瓷片又扎在奴婢手里,这才划坏了桂姨娘的。”
说完事情,豆蔻就忍不住的朝侯爷一连磕头,满心执拗的道:“奴婢没有半个字的谎言,这件事真的和小姐无关。奴婢伤着了桂姨娘,便是要如何处罚奴婢都没有半句怨言。”
萧婉容听着看着,眼睛都酸涩起来。
她那么清晰的看见了豆蔻手上的伤,整个手掌被瓷片贯穿,皮肉外翻,该是怎样的疼痛?
视线再往下移,她就看见豆蔻膝盖处全是血迹。厚重的棉裤更被瓷片划得支离破碎。
在半柱香之前,萧婉容甚至还怀疑豆蔻是别人放在她身边的奸细。一转眼,豆蔻却为了她吃了这么多的苦。
怒火直冲脑门,便是如何隐忍,萧婉容的脸上也布满了怒气。
她不忿的看着桂姨娘,问道:“便是我让豆蔻端了一盘糯米酿藕来看你,又怎么是作践你了?难道桂姨娘眼中就只看得进金银珠宝?”
豆蔻划花了桂姨娘脸的脸之后,紫槐是将豆蔻打得爹娘都不认识了的。
她一边打着豆蔻,一边威胁豆蔻说这一切都是萧婉容指使的,不然就打死她。豆蔻被打得没有办法,一味的点头,按着桂姨娘的意思说了这一切都是萧婉容的主意。
紫槐在去请侯爷之前,是将这些话写在宣纸之上,按了手印的。
原本是天衣无缝的安排,没想到等请来了侯爷和萧婉容,豆蔻却突然翻了供。
桂姨娘一瞬间有些呆愣,可毕竟是在后宅争斗中沉浮的,片刻之后也就回过了神,挽着侯爷的臂弯哭喊着冤枉:“真真是要冤死个人,豆蔻端着糯米酿藕才一进来就说是五小姐让她来探病,她有话要和妾身单独说,让妾身遣退了所有下人。
谁知道丫鬟们才刚退下,她立马就摔了盘子,捡起瓷片划伤了妾身的脸。
妾身受不住疼,大叫出声,这才惊得紫槐等丫鬟进来。她们一看当时情况,情急之下不小心推了紫槐一把这才让她手和膝盖都撞在了瓷片上受了伤。
紫槐心疼妾身,审问豆蔻是怎么回事。豆蔻出言不逊,紫槐气不过才又打了她几巴掌。
后来,豆蔻看逃不过,这才将五小姐指使她划坏妾身脸的事情招供了出来。妾身这里有她画押后的供纸。”
桂姨娘朝紫槐使了眼色,紫槐立马就从怀里掏出墨迹刚干的供纸递到侯爷面前。
萧婉容疑惑的看向豆蔻。
愧疚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豆蔻也着了急,她连忙膝行到侯爷跟前,一连磕着响头道:“这供纸做不得数的。那上面虽然是奴婢的手印,可不是奴婢自愿按上去的。
当时奴婢被打得受不了,所以才会按照桂姨娘的意思乱说,那手印也是被逼无奈按上去的。”
为了加强说服力,豆蔻也顾不得别的,赶忙挽起袖子让侯爷看她胳膊上的伤:“她们拳打脚底,奴婢前胸后背都伤得不轻,侯爷要是不信,可以找人验伤。”
萧婉容眼中的怒气更甚,看向桂姨娘的眼神毫不掩饰愤恨:“桂姨娘怎么说?”
看事情乱成了这副样子,桂姨娘也只装可怜的嘤嘤哭泣:“五小姐欺人太甚,你的奴婢对你忠心,又知道嫡女比姨娘身份高多了,所以一见到你就翻了供。
可天地良心,这供纸上没有半个字是屈打成招的。紫槐是打了豆蔻,可这府上不是只有豆蔻一个知道护主,紫槐于我也是忠仆。豆蔻将我伤成了这样,她生了气怎么会不打人?”
侯爷看着供状,又看看桂姨娘,再看着萧婉容的时候,眉头就纠结成了一座小山:“你究竟做没有做?”
萧婉容很感激侯爷能这么平稳的问她,至少这证明了侯爷想听她的说话。
可她并没有回答侯爷的问题,反而重新看向哭倒在侯爷怀中的桂姨娘冷声问道:“好,现在你和豆蔻各执一词,除了当事人谁都不知道实际情况是怎么样的。
那你说说看我为什么要让人划伤你的脸,你容貌被毁对我有什么好处?”
是呀,桂姨娘容貌被毁对萧婉容有什么好处呢?侯爷伸手将哭倒在他怀中的桂姨娘扶了起来,认真的问道:“是呀,婉容便是再记恨你,也不会傻到让自己的丫鬟过来刻意毁你容貌啊。
你一口咬定了豆蔻是婉容指使的,总得有依据才行。”
“我毁了容自然就会失宠于侯爷,等妾身失了宠五小姐要拿捏妾身还不是轻而易举。她牺牲一个丫鬟就能将妾身和敬娴踩在脚下,怎么算都不亏。”桂姨娘不假思索就说了出来。
可她话音刚落,萧婉容就一口唾了出来:“桂姨娘作践自己是以色侍人的粗浅女人婉容没话好说,可你别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粗浅。
要说美貌,半老的桂姨娘可比得过年方十八的少女?父亲若是那等只知道贪图美色粗浅男人,只怕早就将桂姨娘抛在了脑后。
别说父亲玉树凌风,英姿勃发,单说侯府的权势,要纳个年轻貌美的妾室就不在话下。”
萧婉容看侯爷脸上浮现出快意,知道自己的这番恭维起了作用。赶忙接着道:“父亲一直宠着你,看的是这么多年父亲相伴的情谊,看的是你为他生儿育女的辛苦。桂姨娘就算不明白父亲对你情谊,也不能如此侮辱父亲的人格。”
几句话之间,有着八个妾室的侯爷就成了痴情又专情的好男人。
这一瞬间,侯爷觉得自己的人品瞬间得到升华。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萧婉容,满脸都是父亲特有的温情:“在你心里,便是父亲后来冷落了清姨娘,也并不是见色忘义的薄情人?”
萧婉容便对着侯爷诚挚一笑,大方的回答道:“姨娘身子不爽利,常年卧病在床。父亲便是去了她也尽不到妾室的本分。父亲不总过去,也是为了让她静心养病。
若不是父亲还念着清姨娘的好,又怎么会留她在府中这么多年?寻常人家的姨娘,病上两年不好就挪到庄子上去了,姨娘却是整整病了十四年不见好转。”
是呀,十四年!
侯爷看着面前的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很诚恳的萧婉容,更加的觉得这个女儿窝心。
这样聪明通透的一个人,便是当着记恨着桂姨娘又怎么会用这么容易就让人抓住了把柄的手段?
想明白了这点,侯爷看桂姨娘的脸色就黑沉下来:“豆蔻伤了你是实情,不管是不小心还是用了心都只是她一个人的事,和婉容绝对没有关系。
我自己的女儿,秉性如何我还能不清楚?别说豆蔻一口咬定了此事和婉容无关,就算她也指正是婉容指使,本侯爷也绝对不相信。”
侯爷的意思,萧婉容是完全撇清了嫌疑,可豆蔻无论如何都要受罚了。
桂姨娘看侯爷不向着她,明白她要还要深究,细查下去自己也讨不到好处,只得忍气吞声的抹着泪道:“既然侯爷都下了定论,妾身也没什么好说的。是不是五小姐指使的先且不论,豆蔻划伤了妾身的脸却是事实,侯爷若不重罚了她,妾身就只有委屈死了。”
跪在地上的豆蔻闻言几近绝望的看了萧婉容一眼。
出于避难的本能,她看向萧婉容的眸光中带着深深地哀求。可也不过一瞬,她就将目光收了回去,只朝着萧婉容重重的磕了个头道:“只怕奴婢以后不能再伺候小姐了,还请小姐保证身子。”
留遗言一样的语气。
侯爷却是看都没看豆蔻一眼,拍着冲她撒娇的桂姨娘的手,下令道:“豆蔻以下犯上,故意伤主,拖出去杖毙。”
他的声音明明不大,听在萧婉容耳里却带了回声。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脸冷漠的侯爷,心里的愤怒无限制的翻滚。不过是用瓷片划破了桂姨娘的脸,竟就要人用命来赔,这是哪里的道理?
何况,豆蔻是怎么划上桂姨娘的脸的呢?若不是桂姨娘无事生非,又怎么会有这宗事情?
桂姨娘身边的丫鬟过来拖豆蔻,谁知萧婉容却坚定异常的挡在了豆蔻面前,神色肃然的看着侯爷坚定的道:“豆蔻不过是被桂姨娘陷害,父亲若执意要杖毙豆蔻,便连女儿也一起杖毙了吧。”
侯爷震惊的眼神利剑般射来,护在豆蔻面前的萧婉容却没有后退分毫。因为,哪怕是她的丫鬟,她也绝不允许别人肆意作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