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第64章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直没说话。
入了浅水居,乔骁还没问她身上可有不适,余白芷被他放到圆凳坐下之后便已经开了口。
“我父亲与你说些什么了?”
乔骁都还没坐定,看了她一眼,借着给她倒茶摆弄糕点的间隙,不动声色左右查看,担心隔墙有耳,毕竞还是在青天白日。余白芷饶有兴致看着他警惕的动作,伸手按住他摆弄装盛着糕点的腕骨,“我不吃了。”
难得她今日用了早点不吃糕点,可她在在前厅也没吃多少东西,否则就以余白芷的胃口,怎么可能那么快就结束?
“你在担心?"他轻声问。
她答非所问,“身上好痛,夫君昨日给我上药了吗?"准确来说是前日了。她转话还真是措不及防,乔骁到嘴边的话噎了回去,上了。”提到之前的事情,乔骁脸上羞赧渐起,倒不是因为和余白芷行鱼水之欢。而是因为他在醉酒的情况之下,竞然黏黏糊糊与她说了许多心里话。清醒过来之时,乔骁只觉得无比尴尬,他立誓,再也不要在余白芷面前喝酒了,不,是再也不碰酒,即便是必要得喝,也不能过量。“真的上了吗?"她是怀疑的语气“可我觉得身上还是好疼。”“哪里疼?"乔骁不敢看她,只是问。
“处处都疼,尤其是脚,所以刚刚走得慢吞吞。”乔骁,…”
余白芷不说他也还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混账事情。从前也是耳濡目染,偶然听人说起,他记性极好,不想记却刻在了脑子里,前儿吃醉了酒,竟然捏着余白芷的脚踝做了那样的事情,的确是够混账的。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欲,哪有脸怪她动人心魂。只是,他发现余白芷在床榻之上尤其娇,稍微用点力气就哭,哄着她也哼唧,那一身雪肤,都没怎么用力便留下痕迹了。更别提他昨日放纵,醒过来的时候看着她,乔骁自己都吓了一跳,连忙给她上了药。
看他不说话抿着唇侧过脸的羞赧样子,跟前日吃醉酒的热情比起来,简直就是判若两人,但他比之前又变了许多,之前他清冷更甚,如今消融不少。“我…给你再次上药,顺便揉揉?”
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倒也不是不能找郎中,可她那…找了郎中,恐怕也是给些药酒,还没有她存放的药酒好。“好啊。”
她松开了他的腕骨,转而向他伸开双臂,是个要抱的姿势。乔骁起身捞抱她的腰身,轻而易举将她给抱起来。余白芷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看着男人红透的耳朵。忍不住开口,“都已经亲近过许多次,夫君为何总是如此害羞?”她没有伸手触碰他的耳朵,而是揽着他的脖颈,吻了上去。乔骁原本没觉得自己的耳朵炙热,被她温软的唇触碰上来,瞬间便感受到了热,甚至他察觉到还在逐渐变热。
好不容易把余白芷放到床榻之上,她居然很不老实,还圈着他的脖颈,看着他的脸说他生得俊逸。
乔骁拿下她的手腕,眸含警告,“已经忘记前日的教训了吗?”才到一半而已,她柔柔弱弱哭成什么样子,竞然就说累了困了,要歇息了,不慢一点还咬人。
“夫君又不叫姐姐了?”
她没有跟他.硬.来,由着他把她手腕给拿下来,余白芷的手虽然放下来了,可她捏着他的衣袂,以此回击他的话。乔骁,…”
乔骁的视线往下看去,直接拂开她不老实的手,然后把她整个人塞入被褥当中,把余白芷整个人用被褥卷了起来,只露出她的脸蛋以及小巧的脚。余白芷,……”
他熟门熟路找到存放药匣子的地方,拿出来之后,给她上药。余白芷看着他垂眸不语的动作,在拿出药酒揉上她脚踝的前一息,余白芷看到他停滞了一息,才揉上去。
因为药酒冰凉,余白芷啊呀一声。
他又停了,直直侧脸看向她。
余白芷好似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嘶着哼道,“药酒好冰。”乔骁,"服了。
他温热的掌心覆上去,渐渐盖过了冰凉,随着轻柔的打转触动,余白芷觉得很舒服,她忍不住闭上眼勾起唇。
乔骁余光扫到她的舒展的神情,就跟只漂亮小猫没什么区别,眉梢也跟着松了不少。
直到换另外一只小脚,余白芷才轻声问,“父亲和磐叔晨起叫你过去说了些什么?”
乔骁顿了一下,吴磐的心思他暂且摸不透,但余正……明显不想让余白芷掺合进入这些事情里面,他要跟余白芷说吗?朝廷和阴山,将来必定水火不容。
说句难听的话,阴山虽然势大,却也是一块硬骨头,将来是一定会被朝廷剿灭的,若是余白芷不知情,那她将来也不会如同余正那般判严刑,但……她的身份,她是阴山大小姐,余正唯一的女儿,就算再怎么脱罪,将来对簿公堂,只怕结果也不好……
若是余白芷死了,不!一想到这个可能,乔骁浑身惊起冷汗,心中坍塌了一块。
“夫君。“她拔高声音,“你捏疼我了。”听到惊呼,乔骁连忙将手给放开,他方才惊慌失措以至于心悸,无形当中攥紧了她的脚。
“对……对不住。”乔骁勉强定了定神。
“没事。“余白芷看他,“你怎么了?”
“是不是没休息好?"乔骁夜里少眠,虽然在阴山待了一段时日,但她很清楚,乔骁的警惕防备依然很重。
他声音低沉,“没有,只是想到一些事情…他害怕余白芷出事。
若是阴山被朝廷覆灭,余白芷怎么办?她身为阴山大小姐能够幸免吗?到时候他要怎么救余白芷?凭借他的身份,搬出乔家功劳,应当能够保全她,可她不想离开阴山,余正是她的父亲,阴山一旦被朝廷剿灭,那她会哭的吧,定然不是在床榻之上那般娇滴滴,假惺惺地哭了。思及此,乔骁的心心绪非常糟糕。
问了两次,他都没有回答,余白芷眸色微闪,轻缓开口,“是不是父亲说了,想要传位于你?”
她的话虽然轻飘,但还是传入了他的耳朵里面,打断了乔骁此刻的思绪。“是吗?"余白芷看着他的眼睛又问。
不必等乔骁的回答,在他的眼睛里,她已经得知答案。乔骁给她揉捏好了,暂时没回话,问她还要擦揉什么地方吗?“后腰可以吗?"她说。
乔骁很喜欢把她翻过来,让余白芷耷腰匍匐在软枕之上。这样很舒坦,令人都会相当愉悦,但也很累,她很累。想到她的腰,乔骁联想到她的膝盖,那么跪着,她的腰肢虽然酸,但膝盖的伤势也挺严重。
“一会揉后腰。”
乔骁把被褥往上拉开,倒了药酒给先她揉膝盖。当真是酸疼,她嗯呀了好多声,叫得他有些许屏息,抿唇。好一会,渐渐适应了力道,方才停止,舒展她的眉目。“夫君的力道真合适,是学过吗?"他对穴位的掌控也好。“学过一些。"之前父亲受伤,他特地跟郎中询问过,说是这样揉捏能疏通经脉。
但乔骁此刻不想理会这些,他还在记挂阴山和朝廷的事情。朝廷这次派出了提督大人,还在梅云庭的镖局都埋伏了人手,看来是要彻底铲了阴山,阴山再强,也无法抵挡一朝国攻打,何况,如今阴山开始起内讧了,真不知道将来如何。
但无论如何,他不能让余白芷出事,要保全他,怎么样才能保全余白芷?“夫君今日心事重重,到底为何?”
她拉了软枕靠枕,凝盯着他渐渐严肃的神色,“若是夫君不想,直言拒绝便可。”
“拒绝?"乔骁看着她。
“嗯。“余白芷轻笑,“有我在,不会让父亲为难夫君的。”软枕太高了,她未曾挽起的一半乌发被压到了,挣扎着伸手拨开,但因为“受制"于他,不好动作,乔骁用臂膀微微托起她的腰肢,让她顺利把压到的长发挪出,还给她压了压软枕。
她躺得更舒服了,还有人揉腿,声音也软下来,“下个月便是年关了,过了年头,我便送你下山。”
提到下山,乔骁用力重了一点,余白芷倏然抬眼。可是男人的神色在她看过来之前恢复正常,根本就瞧不出什么异样。绕是如此,余白芷还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男人俊脸无波,她才微微敛睫。
可在她垂眸没一会,男人偷看了她一眼。
静默无声一会,余白芷问,“夫君今日一反常态,是不想下山了吗?”乔骁彻底顿住了,缓缓看向她,视线定格在她的脸上。“你真的不愿意跟我走吗?"这是他问的第三遍了吧?余白芷甚至都没有思考,她淡笑着摇头。
即便心里已经知道答案,可看到她的动作,他心里依然免不了难过。他在余白芷的心里并不重要,所以她不会为他让步,跟他下山,与他一道回京城。
乔骁心里闷得难受,知道有些话说出来无意义,反而泄露心绪,可他就是无法克制。
“若我离山,那你以后呢?”
“嗯?“她看起来一点都不为自己的将来担忧。他不相信以余白芷的聪慧剔透,会不知道阴山如今的内讧和势大都是威胁。她把他赶走,以后她怎么办?
她都……都跟他那个了,还那么多次,他回回都很用力,说不定已经真的有了他的孩子,难不成她要再嫁给别人?
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梅云庭忽然上山,绝不是为了给她送鲜货那么简单。刚想问余白芷,梅云庭的镖局是何时筹谋开的起来的?又怕余白芷起疑心,如今倒不好问了。
乐为说有一部分人都埋伏在了梅云庭的尚麟镖局……这些人进入得稳妥吗?会不会梅云庭早就知道了?“夫君是打算结束与我的合作吗?"余白芷问。“什么?”
他还在走神。
看来父亲不止是和他说了传位一事,既然提到了传位,定然是让他在朝廷和阴山之间做出选择了。
可她已经告诉了乔骁,若是不想直接拒绝即可,他还在犹豫什么?后面乔骁都问了些什么,他问了她的去留,是因为对她生出的那些情意吗?男女之事的确难以抉择,他甚少沾染情爱,自然容易冲动行事,毛头一愣。“当初既然说了合作,自然要推心置腹,可如今夫君却对我诸多隐瞒,看来是不想继续了。”
乔骁叹出一口气,她的膝盖已经揉好了,乔骁让她换到膝盖,余白芷却推开了他的手说不用。
“你生气了?"他问。
余白芷摇头,“没有。”
有什么值得生气的,乔骁不肯开口自然有他的顾虑,另外找人探听便可得知今日父亲和吴磐究竟跟他说了什么。
余白芷推测,多半与朝廷有关。
既为朝廷的事情,他不肯说也很正常。
“我有些困倦了,夫君要与我一道歇息吗?"她轻声问。乔骁暂时没回,余白芷看了他一眼,自己从被褥里挣了出来,摆正软枕,钻入铺开的被褥里面。
幔帐之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酒香气,气氛却不似前日那般旖旎。乔骁看着她阂上眼的恬静睡颜,看着的确不像是生气。是,他都没有见过余白芷生气。
在床榻之上的生气也不是真的生气,不过就是佯装,勾他心魂而已。乔骁在她旁边躺下,许久之后他缓缓开口,跟她讲了今天晨起余正和吴磐叫他过去说的话。
“所以朝廷真的来人了。”
她闭着眼轻声道,语气不是疑问,而是笃定。乔骁心惊,余白芷竞然那么快就套出了话。转而否认也不好,乔骁轻声,“嗯。”
她忽而转过来,听到旁边有动静,乔骁下意识看去,撞入她含笑的眉眼,听到她的声音。
“绕了这么半天,吞吞吐吐的,夫君是在担心我吗?”乔骁,“我……"他的确是担心余白芷。
但她既然看穿了,何必说得那么一针见血,让他话都不知道如何接。“放心吧,个人自有缘法和造化,夫君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就是了。”乔骁听罢,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缘法?造化?”他怎么不知道余白芷还看经书论法?说得那么坦然恣意,让他无从接起后续。
“对啊。“她还一本正经点头,“书上都这么说。”她看的话本子还写着这些个了?
想让她少看,可她又喜欢,过分管束她定然不愉悦。“我不相信缘法和造化。"他启唇道。
“那夫君信什么?"她问。
“人定胜天。“乔骁看着她的眼睛。
余白芷感受到了他的注视,眨眼示意应答嗯,不错。乔骁都不知道她那么淡然是何意。
她究竞知不知道朝廷一旦剿灭阴山,她的下场会是如何?还是她对阴山就这么自信吗?
“你让我放心,我放不下心。“乔骁轻叹一口气,启唇。他已经向余白芷表明了情意,她又挑明他的吞吐是因为担忧她,自然明白他的顾忌。
“那夫君要如何?"余白芷反问。
“难不成夫君要为了男女.情.爱背叛朝廷,留在阴山做女婿,继承大寨主之位吗?”
“你觉得我会吗?"他问。
“要听真话还是假话?"余白芷笑问。
这个关头她还笑得出来。
“自然是真话。”
她笑意加深,“夫君不会。”
“为何?"她为何如此笃定他不会?是因为她不相信他对她的情意?还是……她根本没有想过挽留他?
是啊,刚刚余白芷提起下山之事。
之前他没记错的话,她说的是开春送他走,现在竞然过了年关便要他离开了?
她根本就不想他留在阴山。
但是对面少女接下来的一番话令他躁动的心绪变得无比复杂。她说,“夫君是心怀家国大义之人,断然明白孰重孰亲。”“我都不知道我心怀大义?你又是如何看出来的?”“说来夫君不信,我年幼下山,听过乔将军的威名。”“你听过……我父亲的名讳?”
“嗯。”
余白芷点头,她翻身过去,双手交叠平躺,唇瓣翕动,睫羽卷翘。“乔将军不仅仅是陇西的大人物,在我们这边也很有名呢,他打了很多胜仗,最主要的是平定了南患,又主动请旨在那边驻扎多年,有他在,南边再没有战争了。”
“边境苦寒,他与将士们同吃同住,从不喊累叫苦,也不端将军架子,凤仙郡的人都说他平易近人,又有本事……所以我料想他的后人定然不错。”“你…之前也听说过我?"乔骁不信。
父亲颇负盛名他清楚,可他有什么名声?
“夫君若是觉得我证你,下山之后可以去凤仙郡打听打听,那边的说书人时常提京城里的人物,夫君的父亲贵为大将军也常被人翻说,除却生平之外,乔家一些事情也略有流传。”
“我没见过夫君之前,便已经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人了。”她居然那么早就听过他了。
她都听说了些什么?
那些说书人会说些什么?乔骁忽而紧张起来,这关乎余白芷对他的印象看法,他还是在意的。
“说书人都说了我什么?”
余白芷侧眼瞧他一眼,“说夫君是将军独子,文武双全,形貌跌丽,堪称京城第一公子。”
乔骁皱眉表示怀疑。
余白芷却转过来竖起手指,“我句句属实。”看她窝在被褥里发誓的样子,乔骁及时垂眸掩盖住眸底的笑意。“喔…"他淡淡一声。
良久,乔骁回神察觉扯远了,又拉回思绪,“吴磐前些时日下山便是去探查京城来人一事,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阴山下面便是凤仙郡,自然有阴山的眼线耳目。”乐为的事情要不要跟她说?
他察觉到余白芷对他还是有所隐瞒。
就说余正有心传位一事,之前他几次猜到了,但都不敢确认,余白芷跟他也提过,那时候他以为余白芷在试探,没想到不是。他总觉得这期间有蹊跷。
实在想不明白,乔骁问,“且先不论朝廷来人一事,你父亲尚在壮年,自己就可以主持阴山大事,为何要传位于我?”“夫君担心父亲是用阴山之位蛊惑利用你?待处理了朝廷来的人之后再卸磨杀驴?″
对,他的确这样想,乔骁默认。
“父亲不会。"她唇边笑意收敛。
“为何不会?“因为他对余白芷生了情意?也是啊,余正应当看出来他对余白芷有了眷顾,否则也不会看着余白芷跟他说那句话了。
余白芷顿了一下,轻声道,“因为父亲病了。”此话一出,乔骁怔愣,“你说什么?”
余正病了?
乔骁已经听清余白芷所言,只是他需要再确认一遍,确认不是幻听。余白芷又说了一遍,“很重的病,旁人看不出来,但我很清楚。”重病?
乔骁想到上次余正突如其来的咳嗽,他的脸色变得相当差劲,余正说是老毛病?
乔骁把这件事情和余白芷说了一下,谁知道她淡笑着摇头说不是。“父亲的病的确有几年了,但也不是老毛病。”“你父亲………是不是没几年.……“活头了?乔骁话磕磕绊绊最后还没说完。
“嗯。“余白芷点头。
“原本我以为我也如此。"余白芷语调很轻,却令乔骁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我说我也是侥幸而已,原本我以为我也会死的。”“父亲这病来源于毒,具体是什么毒,三寨主也不清楚,积年累月沉积下来,已经没得治了。”
虽然这一次梅云庭带上来的郎中医术不错,但还是治不了,只能暂缓而已,父亲这么着急,想必也是因为他的身体…“你体内也有毒?“乔骁坐了起来,目光直直看到她身上。“已经除干净了。”
乔骁追问,“你确定除干净了吗?”
“嗯。”
虽然除干净了,她的身子却弱了许多,一到冬日里便容易受寒。乔骁还是不信,一直在看她。
余白芷好笑,“夫君真的不必担心,我没事。”“余白芷,性命攸关,你可不要骗我。”
若她死了,他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