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第64章
【番外篇·小花娘】
星虎苑的湖水泛起碧波,船桨划动的声响惊扰到湖心亭里在侍卫的镇守下假寐的人影,来人恭敬地叫唤,“殿下,殿下,日跌了,该回宫了。”在嵌满红玉铺成的宝石玉床上,闻声躺着的人在浮光照影中睁开双眼。如同历经一场尘世梦,清明锐利的眼珠透露出一丝迷蒙,“孤在此躺了多久。”
忠心耿耿的侍卫记得颇为清楚,“殿下是半个时辰之前来到的此处。”“殿下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听了梁寂鸾的话,内侍福林细心地问。然而亭子里的尊贵太子并未回应他,而是一脸沉思地盯着湖面,整个人都变得以往更加神秘莫测了。
梁寂鸾一昧不语,从玉床上离开,到登上船都没有告知下面的人他怎么了。回到东宫,宫里的侍人发现太子今日去星虎苑疗养,回来以后就变得很奇怪了,竞是站在殿宇里不说,只默默打量自己的寝殿。而下面的人遵守规矩,不敢与之对视,只觉得气氛怪异,与往常有些不同。从前太子威势不凡,让人颤栗,如今威严好似更加浓重了,比之帝王都当仁不让。
且,他好似忘了一点事情,竞是问起内侍官人福林,“告诉孤,今朝是什么年月。”
待到内侍官人回答后,他便静默下来,踱步走了一圈,去到窗前,看的是永安宫的方向,眼神锐利的好似一只鹰。
半响,才吐露出一句,“年少,甚好。”
不日,永安宫的帝王就接到消息,说是太子病了,需要出宫去疗养。彼时的懿帝尚有几分清醒理智在其中,还能处理国家大事,梁寂鸾是他唯一所看重的储君,除了病期发作,其他时候梁寂鸾说病了,那都是有问题。此消息一出便将人召去永安宫见他。
待到人站在跟前,懿帝命令。
“把指环摘下来。”
寻常时候,因支配者的天性和攻击性很强,懿帝同梁寂鸾见面都会戴上红玉,避免支配者的气息相冲,会出现相互攻击的意外状况。他虽是在壮年,却因常年没有命定之人安抚,身体已经腐朽,而新生一代的支配者更加年轻力强,宛若照在头顶之上的一轮明日。梁寂鸾身上的支配者气息毫无疑问,更加强悍和疯狂。即便懿帝不承认,也要考虑到自己能不能跟更危险的支配者气息对冲,一旦发生危险,于他们彼此都非常不利。
而被吩咐的梁寂鸾十分淡定地按照懿帝指示将红玉指环拿下。新的支配者强者的气息遗漏,如刀锋般扑面袭来。懿帝面色一沉,下一刻,竞是笑出了声,“你气息如常,哪里有病?”同为支配者,只要通过气息感应,就能辨别出两者之间的气息是个什么情况。
是在发病期还是在发个青期都清清楚楚。
是真病了,还是精神好战,身怀戾气想要发泄,通过味道就能嗅出。梁寂鸾显然是没病的,不光不在发病期,身体也还好的很,让摘下指环就摘下指环,俨然代表外出养病就是个借口,他就是想出宫。眼看懿帝因他的气息而微微露出了狂躁和不舒服的迹象,梁寂鸾将红玉重新戴上。
“想外出散散心。”
懿帝上下审视他,问得颇为仔细,“何处?”“未知。”
“除了你,还有谁?“
“我一人。”
“你一人?“懿帝拧眉看着眼前身形修长与他无异的冷峻太子,“你这是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眼中,本朝太子在外没有人护驾,你可只有多危险。”“朕不可能放任储君流浪在外。”
梁寂鸾轻飘飘地问:“谁敢?”
谁会对他出手?一个几近成年有着不输于任何强者的男子,关系着大梁王朝的命脉。
真要害他,只会是自求死路,全族覆灭的下场。“只是散心,不会离开太远。”
梁寂鸾身上威仪让懿帝出现恍然他已经称帝的错觉,仿佛面前站的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一个已经执掌政权许多年的帝王。“况且,儿臣已经不是孩子了。”
他跟懿帝毫不避讳的对视,背着光,光影伟岸,将来,不,眼下又将会是顶起大梁的一座高山。
离开永安宫,梁寂鸾要出行的计划也都安排下去,他虽说是一个人走,但却不代表要餐风露宿,只是不想让人打扰,底下侍奉的大有人在。懿帝在那日并无阻拦,太子出游的仪驾从丹凤门驶出,京中亦或是各地都听到了风声,不约而同猜想着殿下会去何地。备受瞩目的队伍离开城门那一刻,于人群中,一个戴着半张面具,身形挺拔的矜贵男子缓缓走出。
浮绿巷住着一户富贵人家,姓翁,翁府的郎君乃是当朝的重臣,不过在去年就身体不适,向懿帝告病休养了。
这家人向来低调,主家不常出来走动,下人也只有按照惯例置办东西才会出门。
府中没什么守卫,家风却很严谨,内里环境还十分清幽,别有洞天。不过听闻,这家的主母很早就逝去了,府上也就只得一女,叫什么,长什么模样,外边的人从未见过,出门的下人嘴巴很紧,从来不提府中小娘子的事边即便有人问,得到的也不过是一道白眼和警告。隅中酒醒,翁校仲被窗口透进来的日光照得睁不开眼睛,只得将衣袖搭在眼皮上问:“阿妩呢?”
“郎君昨夜饮醉了酒,娘子在郎君身边待了会,一直照看到郎君睡了就叵房去了。”
“限下青天白日,娘子为不辜负好时光,去后山玩去了。"管家燕伯说。翁校仲头痛欲裂地起身,捧着头沉默好一阵,才睁开眼笑着说:“你这是在帮她说话,怪我这做阿爹的不是呢?”
燕伯道:“郎君实在是太过分了,即使昨夜看夫人的画像倍感伤怀,也不该当着娘子的面饮酒过甚,娘子还小呢,她什么都知道却又无法替郎君分担,唯有守着郎君。”
“是我之错,"翁校仲不曾辩解,老实道:“我是太情难自禁了,想起以前和孟娘相互扶持的日子……她给我生了个这么乖巧的女儿,我,唉。”“不说也罢,你替我准备些热汤来,我梳洗过后去找阿妩赔罪吧。”燕伯:“娘子说要在那边用过午食才回来,郎君还是在家等着吧。”除了翁府里的人,外面无人见过这个小娘。也就无人识得她有多貌美。
白日的果树下,娇俏的身影身着绫罗绸缎,一袭粉嫩颜色,肌肤如雪如同发光一样,身上怀着淡淡的香。
她的眉眼就是最好的胭脂水粉,可浓可淡。如画的双目仰视着爬在树上摘果子的婢女,捧着篮子小心翼翼的在旁接住,“默秋,那边有一颗最红的,就是它,摘下来用它给阿爹酿酒。”“娘子今晨不是还说,再也不许郎主喝酒了吗?怎么还要酿酒?”婢女不懂,小娘子为何要口是心非。
“爹爹思念阿娘太难过,若不让他喝酒,平日里会更加伤心。可喝多了,酒又伤身。”
翁小娘子:“我实在是生他的气,可又安慰不了他,只能酿些果酒给他,让他喝些不那么伤身的就是了。”
两个年岁不大的人影丝毫不知,娇声议论的话被其他人听去。后山被翁校仲命人修建的宛若庭院,竖起高大坚实的围墙,围墙边树木葱茏,一道修长的身影立在树上不知看了多久。直到树下娇滴滴的小娘子不小心崴了脚,再后退就要踩到一块枯枝断木。眼看之后就要撞到旁边的石桌上去,树上人影终于开口,“别动。”“再往后一步,就要磕到你的头了。”
翁小娘子和婢女不约而同一惊,府里可不常来外人,且这处已经到了翁家后山的地段,从不会有其他人来。
婢女警惕地问:"你是谁?”
却见藏在树影身后的人露出半片衣角,眼神只注视着下方仰望着他的稚嫩的小娘。
翁小娘子真是年幼的不能再年幼了,她超出来人记忆中的模样,年岁又小,十一二岁,五官已经突显美貌。
发现来人,根本不见畏惧胆怯,反倒是抱着果篮,明目张胆走到墙下。她看到对方是个很年轻俊美的贵气公子,威仪神武,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本是很高深内敛的模样,在跟她对上视线后,忽地嘴角挂出一抹无奈的微笑。似是自嘲地道:“你这样子,叫我来与你相认,岂不是叫我禽兽不如。”翁小娘子听不懂他说的,却看出了他目光中的溺爱,并无恶意。她好奇地问了对方跟婢女一样的问话,“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我家的院子?”
默秋也从树上下来了,发觉这个莫名其妙突然出现的贵族公子目标是她家娘子,谁说的话都不理,却只回复娘子一人。他对翁小娘子道:“我是你未来夫君,等你及笄后,将嫁与我为妻。”“胡说。"翁小娘子被他的话惊扰,眨着眼道:“我不认识你,怎么做你的妻子?”
只见这人从树枝间一跃而下,轻松落地,捡起地上刚刚掉落的果子,朝她走来,放入翁思妩捧着的篮子里:“现在,你我可以认识了。”“我比你年长,你可唤我阿兄。”
翁思妩瞳孔大睁,眼前的年轻公子超出她的认知,所见过的人里就没有像他这般模样的,既华贵又厉害,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出身。莫非真的是她将来的夫君?会娶她?
可他们从来都不认识,翁思妩不禁问:“你莫非是我翁氏一族里的哪家哥哥,你从哪里进来的?可曾见过我父亲?你”来人伸手将她小嘴堵住,指腹轻点两下,玩笑且有威信地道:“哪里来的族里哥哥,我只会是你夫君阿兄。”
翁小娘子哪是经验丰富的太子殿下的对手,一下红着脸安静下来。梁寂鸾继续编造事实:“你还小,我要娶你还要再等几年,我家在很远的地方,为了娶你,我特意离开家中过来找你。”“如今路上遇到歹人,只能到后山躲藏一阵。”他拿出一枚红玉指环戴在翁思妩指间,“这是我给你的信物,以此为证说的都是真的。”
不远处忽然传来翁府管家的呼唤声。
翁思妩正要答应,就听见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未来夫君柔柔地看着她说:“我偷跑出来,不宜见你父亲,你会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吗,阿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