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周小满那边的欢天喜地相比,舒珍珍就是冰火两重天了。
她莫名其妙被叫去顶楼,被那跳楼的女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数落,也恨不得当场就从顶楼跳下去。
底下那么多人看着,虽然她知道别人不一定看得清她,可她依旧觉得所有人都认识她了。她总觉得,学校所有的人都在背后嘲笑她。自那天从顶楼下来之后,她再也不敢去学校了。
不仅如此,便是在外面走,她也觉得有人用异样的眼神打量她,甚至在她背后窃窃私语。
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更让她接受不了的是,今天一大早,刘学红跑过来告诉她,学校已经答应给机械系那个女生重新安排工作,也是后勤部,跟她一个岗位。
若是真的,那他们舒家之前那么努力走关系,是为了什么。
还有那个女同学,竟然能偏激到去跳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若是跟她在一个岗位,两人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日子简直没法过。
她一想想往后的日子,就头皮发麻。
她不能这么认命。
舒珍珍纠结了一天,到底没忍住,提脚就去了外婆家舒家。
才一进门,就见外婆头上贴着个膏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舒珍珍大吃一惊,忙走过去,关切地问道:“外婆,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看看?”
舒老太太听到熟悉的声音,略微睁开了眼睛,随即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就是犯老毛病了,不打紧。”
舒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就有眩晕症,这两年日子好过了,犯的次数极少。
要是放在往日,舒珍珍肯定要嘘寒问暖关切一通,可今天,她心里装着事,哪里还有这个心情,见舒老太太如此说,就道:“您没事就好,外公呢。”
“在屋里呢,你自己进去。”舒老太太说了这一句话,就疲倦地闭上了眼。
舒珍珍连连点头,起身就往里屋走。
走到门口,她握住门把手,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又把来时路上想好的说辞,在心里过了一遍,这才敲了敲门。
得到屋里的应允之后,她推门进去。
“外公,我找你有点事。”
舒珍珍说着,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舒老爷子将报纸放下,扶了扶眼镜,看着她没说话。
舒珍珍就做出泫然欲泣的模样来。
“外公,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要么我重新换份工作,要么,就让那个女孩不跟我在同一个工作岗位……”
她把前两天机械系女生跳楼,她被逼着去顶楼劝说的事说了。
“……我抢了她的工作机会,这是全校都知道的。那个女孩子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以后我们在一间办公室,她肯定会时时刻刻针对我。整天被人这么盯着,我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我一想想每天有人惦记着我,就如芒在背,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
“那你想怎么样?”平淡得几乎没有起伏的声音响起。
“我是这样想的,咱们家不是在学校有熟人吗,看能不能让那个女孩子……不是,我的意思是,不搞掉她的工作,让她换个工作岗位都行,别跟我在同一个岗位。或者我去别的岗位,反正后勤部我也不是很喜欢——”
舒珍珍说着,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一抬头,竟然看到向来对自己和颜悦色的外公脸上挂着一层霜。
“我——”
她张了张嘴,想再把话圆一圆,让自己显得善解人意些,可对上那双带着冷意的眼睛,她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这样的外公,她十分陌生。
“你以为,”舒老爷子开口了,“你们学校是我开的,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舒珍珍脸上火辣辣的,十分难堪。
她长这么大,外公是头一回对她说这么重的话。
舒珍珍想到小时候,妈妈打她出气的时候,是外公把她护在身后,然后,非常严厉地骂了妈妈一通。黎清河那个后爸给她辅导作业,没有耐心的时候,也是外公出面数落了他。
今天这是怎么了?
舒珍珍越想越委屈,眼泪都差点没忍住。
坐在对面的舒老爷子自然看到的外孙女委屈的模样,可他心中依旧觉得窝火。
这个外孙女,小时候看着聪明伶俐,越长大就越会惹事。
不说她掺和进她爸妈的破事里,就说她耍手段与白家那小子订婚那事,他现在想想,都觉得脸臊的慌。
那么浅显的手段,当别人都是傻子吗。一想到那件事,他就觉得没脸见黎家那两个老的。
可他到底念在她小时候多灾多难,又没有亲生爸爸在身边,就对她多怜惜了些。这次她没能去成研究所,想要留在H大工作,他想了想,还是答应帮忙。
他们单位有个老同志的妹夫刚好能管到这一块,就托人去问了问。
结果人家回信说,那个岗位已经有人预定了的。
他原本就想算了,再找别的工作也行。才把这个意思跟外孙女说了,人家就哭哭啼啼的,说这份工作最体面,在白家人面前也能抬头。
他老伴觉得有道理,再三劝他,他最后妥协了,就托人去打听人家妹夫家的喜好。
也是巧了,刚好打听到人家家里有个小孙子要上小学,刚好是黎清河能搭上手的。
索性就帮人家把这事办了。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人家自然不好意思,也就想办法,让他外孙女上了。
原本这事到这里,算是两全其美了。
没想到,昨天他们单位那个同事找了他,说起了这事。
说是他妹夫为了摆平机械系女生跳楼的事,另外又搭上不少人情,才重新安抚了人家,给了学校一个交代。
即便如此,在校领导那里也落了个没脸。他妹夫大为光火,说是要不是看在孩子已经能去小学读书了,早就撂担子不干了。
老同事话虽然说得委婉,可那意思却是明晃晃的,这桩买卖,他们亏大发了。
他当时听了,恨不得从地上找个缝钻进去。
想他舒可为清清白白一辈子,临老了,竟晚节不保。
单位就那么大,他用脚趾头都知道,肯定会在外面传开。
他的老脸都丢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