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定国的兴奋顿时没了。
他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周小满就觉得自己猜对了。
“是不是你家里已经有了安排?”她问。
黎定国点点头,又摇摇头。
“是有安排。”他闷闷地道,“但是我不想去。我妈不让,还骂我。还有我外公外婆,都说我没出息,又不听话。”
周小满暗暗叹气。
黎定国没考上大学,舒家人肯定很失望。
以自己对那一家人的了解,对他落榜这件事,全家人估计没什么好话说。
“要不,你还是先按照家里的安排做着,回头我再帮你问问?”余安邦建议,“你也知道,你妈一家对我很有偏见,到时候别又闹出事来。你夹在中间也不好过。”
“我不想去,”黎定国摇头,“让我去学校管理什么资料,听说一坐一天,我坐不住。而且,又是走了我爸的路子。要每天在他眼皮子底下干活,还不如打死我算了。”
他爸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他妈的影响,整天唠唠叨叨的,他耳朵根子都快起茧了。
余安邦无奈叹气, 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听大哥一句劝,先遵循家里的安排,到时候再慢慢来。也不是我不肯帮你,这是为你好。到时候,为了工作的事情闹得太难看,也没必要。咱们慢慢来。”
他很是同情黎定国。
却也爱莫能助。
摊上那样的父母,只能怪他命不好。
至于帮忙,帮肯定是要帮的。
但怎么帮,帮到什么程度,他还是得跟自家媳妇商量了再说。
别到时候自己劳心劳力,到处跑腿做了好事,舒家人闹上门来,反倒要找他的茬,那就真是费力不讨好了。
“我跟你大哥一个意思,”周小满笑,“先听家里的安排,看你适不适合做那个工作。实在不行,我们再给你想办法。不会让你委屈太久。”
“而且,离开学还有半个月,这半个月你也可以好好想一想,新工作到底要不要去。”
学校资料管理员的工作,应该也是要到学生开学的时候才上班。
黎定国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余安邦看着他蔫巴巴的走了,到底有些不忍。
“要不,咱们还是给他想想办法?!他性子那么跳脱,坐一天估计真的是太难为他了。我记得上回纺织厂的刘主任说,他们厂里有个什么职位,一直空缺,不过是要考试。定国好歹读了高中,应该问题不大。”
周小满好笑:“你以为我是故意推脱吗,实在是他的事情不好管。舒家人是什么尿性,你还不知道?!到时候估计会变成我们两口子居心不良,怂恿定国不好好上班。”
“说不定,定国高考没考好,也得赖在咱们两口子头上。原本为了定国,听两句闲话也算不得什么,要是舒家再发什么疯,咱们也很烦的。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余安邦一想,又是一声长叹。
“你说的确实在理。可就这么看着他难受,我也不太舒坦。”
“咱们又不是说完全不管他了,”周小满白了他一眼,“先等等看,得他自己跟家里那边说清楚,才不会把咱们搅和进去。到时候时机成熟,咱们肯定帮他。谁让他是咱们弟弟呢。”
这句话,余安邦就很爱听了。
他喜欢周小满说“咱们”。
周小满猜测得一点都不错,舒家人还真把这笔账算到了余安邦两口子头上。
这天周末,余秀莲跟尤钱去百货大楼买东西,东西没买着,带着一肚子火气回来了。
她一回来,就忍不住跟周小满吐槽。
“也不知道那个疯女人脑子是怎么长的,一看到我,就发疯了。说什么定国没考上大学,就是被安邦带坏的。三天两头往我们这边跑,肯定是我们有什么东西勾着他了。这回定国不肯去上班,也是被我们家怂恿的。骂我们全家人都黑了心肝。”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自家的事情,老喜欢往别人身上推。我看她才是得了疯病。哪里有以前那高高在上城里人的样子,跟咱们乡下的泼妇没区别。要不是你尤叔在旁边,她都要动手了。”
周小满忍不住问来龙去脉。
原来,今天余秀莲与尤钱一起去百货大楼给两个孩子买东西,就碰上了舒梅跟王美丽。
舒梅也不知道在哪里受了刺激,主动上前来找茬。
指着余秀莲就是一通臭骂。
余秀莲早就不是以前的余秀莲了,被人骂了自然也会还口。
两个人就那么当众吵起来。
最后,要不是尤钱出面,两人差点大打出手。
“……你们没管她儿子的闲事是对的。”余秀莲道,“我虽然也喜欢那孩子,可没办法,谁叫人家有这样的爹妈。他也是个大人了,安安在他这个年纪,早就自己在外面打拼了好多年。他得自己想办法。咱们啊,别到时候事情没管好,还惹一身腥,不划算。”
尤钱也跟着点头附和。
“能帮人家一把是最好,可现在这情况,还不知道是帮他还是害他。你们可别犯傻,把自己搭进去了。那女人今的可真是难听,我都听不下去了。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骂咱们呢。”
好叭。
周小满没吭声了。
余安邦也沉默。
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别人家的家务事。
黎定国的事,只能先放一放了。
到时候人家再有什么难处,他们看着帮一把吧。
实在是不好多管。
舒家。
舒梅一回到家,也大为光火。
尤其是见到黎清河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舒舒服服看报纸,她心里就更不痛快了。
她今天当然不是疯了。
她是被刺激到了。
看到余秀莲被一个乡下男人各种体贴,献殷勤,她酸了。
虽然只是个不修边幅的乡下男人,可人家毕竟是合法夫妻。
再想到自家男人,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女人过日子,其实图的就是个舒心自在。
男人再有才华,再能干,在家里却对你不闻不问,把你当空气,那她宁愿不要。
与余秀莲对比,她觉得自己过得糟心透了。
再想到自家那对不争气的儿女,那火就蹭蹭往上冒,怎么都压不住。
女儿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才定了婚,还没结婚呢,就一门心思泡在黎家。对她这个当母亲面临的难处,视而不见。
儿子就更别说了。就是来讨债的。
大学考不上,让全家人失望不说,给他安排好的工作,打死也不肯去。
在家里闹腾了好几天了。
要逼他去,就一句话,除非他死了。
偏偏这样的威胁,全家人都得相信。
他们倒不是怕孩子寻死,主要是怕他离家出走。
人家是有前科的。
可自己乖乖巧巧的儿子是怎么变成今天这副样子的,不就是余安邦两口子怂恿的吗。
她仔细想想,孩子的变化,就是从认识余安邦两口子开始的。
所以,一看到余秀莲,她就彻底崩不住了。
可她没料到,乡下女人的嘴皮子也很利索,竟然能跟她对骂那么久。
简直是气死人了。
“你还看什么报纸,”舒梅越想越气,一把夺过黎清河手里的报纸,“儿子呢,还关在屋里?你怎么不多关心关心他,他都被外面的阿猫阿狗带坏了。”
黎清河报纸看得好好的,只觉得舒梅的火气莫名其妙。
“你这又是怎么了,难道真是珍珍说的什么更年期?”黎清河随口一句。
这可气坏了舒梅。
“更年期,更年期,我看你们才全是更年期。一个个就没有省心的,老的老,小的小,全都不操心,就让我一个女人忙里忙外的……”
舒梅叉着腰开始骂人。
黎清河的耳朵自动屏蔽了谩骂声,盯着沙发前的小桌子发呆。
他早习惯了。
等她骂完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