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时候,沈铁军笑眯眯出了纺织厂,骑着自行车去了肉联厂。
在肉联厂外等了十几分钟,就看到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走出来。沈铁军忙堆出一脸笑,迎了上去。
“高主任,可算等到你了。”他擦着汗,笑道,“您让我办的事情,都办妥当了。这回,一定会让那个王桂枝吃个哑巴亏。”
高主任扶着大肚腩,拍了拍沈铁军的肩膀:“小沈啊,这回真是谢谢你。你要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只管与我说,只要我能帮上忙,绝不二话。”
“瞧高主任说的,”沈铁军笑得更灿烂了,“姓王的婆娘我早就看不过眼了,这回,既是为高主任办事,也为我自己出口气。”
“小沈就是会说话,”高主任很满意他的态度,“这里有几斤肉票,你拿回去。”
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叠票据来。
沈铁军客气地推辞一二,这才笑眯眯收下,最后道:“谢主任托我帮他带句话给您。说是他儿子虽然年纪轻,却有担当。高主任有什么难活重活,只管交给他。让他多历练历练。”
“我晓得了,你让他放心。”高主任笑眯眯,“你们厂的那个布料,你多关注一二,让谢主任也去催一催,那样好的款式,不抓紧时间上市,就晚了。”
“那是自然,多谢高主任提醒。”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这才分手作别。
眼看着高主任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沈铁军这才收了脸上的笑。
他把肉票收好,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来。
王桂枝啊王桂枝,你一个乡下的泥腿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竟然得罪了红袖章。
公社的柳树立,他也知道。柳家在镇上是数得着的。
高主任是柳家的姻亲,知道侄儿被人欺负了,怎么会袖手旁观。
前段日子,高主任托了中间人,要自己找机会好好教训王桂枝。
他当时一听,顿时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冤家路窄,既然送到他手里来了,就别怪他不客气。
是以,得知厂长要款式新颖的衣服式样,他就一早盯上了王桂枝。
王桂枝也没让他失望,做出来的图纸很漂亮,打样之后,上头的领导都说好。
他一方面嫉妒人家有本事,另一方面,就毫不客气地笑纳了这份功劳。
他也不怕王桂枝闹到厂长那里去,没有证据的事,谁信啊。
再说了,一个是经年的老师傅,一个是走了后门,好不容易才转正的工人,上头的领导会相信谁,他用膝盖都想得到。
他将所有的事情都算计在内,却没想到王桂枝一家竟然会想出这么个昏招。说红色不吉利,会触眉头。
呸,还当是前几年闹得最凶的时候呢。
沈铁军心下得意,自行车踩得飞快,不到一会儿工夫,就到了家。
他忍不住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跟自家婆娘说了。
张娇一听,顿时也乐得笑出声。
“是该好好治治他们家。她女儿周小满,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上回我骗她去送黄鳝,跟红袖章的都说好了,想安她跟曲春花家投机倒把。她倒好,调头就跟人家拜干亲,还坑了我好几块钱。”
说起几个月前的事,张娇依旧恨得牙痒痒。
她不仅倒贴进去好几块钱,还被柳树立一通臭骂。就连他男人,跟着吃了挂落。
他们两口子好不容易搭上的柳家,差点因为那件事闹翻。
后来,两人多番走动,送了不少礼,才算把关系弥补回来。
这里头的心酸,只有他们夫妻二人自己知道。
沈铁军也想起前几个月受的窝囊气,就道:“等着吧,他们得罪了柳家,还想在镇上混,门都没有。柳树立如今还拄着拐杖呢。”
张娇就问:“这么久了,还没有好利索?”
“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听说,还不能随便走动,要在家里休养。”沈铁军嗤笑,“也不知道余安邦哪来这么大胆子,竟然就敢干这样的事。”
“不是说没看清人吗,怎么就确定一定是他?”
“柳树立一口咬定,打他的人就是余安邦。另外一个人,说是他的大舅子。这回他吃了这么大亏,偏偏又找不到人撒火,只能先拿他岳母开刀了。也便宜了咱们。要不然,咱们这口恶气,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出呢。”
“这样的混不吝,不会哪天发疯,要打咱们吧。”张娇有些担忧,“老沈,从明天起,咱们夫妻俩同进同出,别被人打了黑棍。”
“他敢。”沈铁军眼睛瞪得铜锣。
话是这么说,可自从这日之后,两人走在路上,都左顾右盼,生怕一不留神,就从哪里冒出个麻布袋来。
……
周和平把王桂枝在纺织厂的遭遇说了,周小满听了暗暗叹气。
她就知道会这样。
她安慰了周和平几句,送走人,就直接去了镇上,她要找王孝敬。
到王家的时候,王孝敬刚下班,看到周小满,就知道她的来意。
他苦笑:“小满,这件事情,不是我不愿意说话,是说了也没用。你妈那个说辞,实在是——要不,你们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可想,我觉得,随便一个办法,都比你们今法靠谱。”
“干爹,我做过不靠谱的事吗?”周小满反问。
王孝敬一噎,好一会儿才道:“你当然靠谱。可这回的事情,不靠谱。你妈说那个底稿是她的,我相信。毕竟你妈的手艺摆在那里。可要用这样的方法来恶心沈铁军,是觉得行不通的,上头的领导也不会答应。”
周小满微微一笑:“干爹,不是我吓唬你。你们那个底图如果不把颜色换了,后果绝对不是你们几个领导能够承担的。你相信我,我周小满从不吓唬人 。”
“真这么严重?”王孝敬不相信。
周小满肯定地点头:“就有这么严重。严重到你想象不到。到时候,不仅仅是浪费衣服这么简单。你到时候跟领导这样说,也不需要改款式,换个别的什么颜色都好,不一定要是我妈选定的颜色。我们真不是为了自己。”
王孝敬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一旁的曲春花就推了他一把。
“孝敬,我看小满说得真诚,估计是确有其事。咱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怎么着,都去领导那里反应反应。就是不成,咱们也尽力了。到时候再出个什么事,那就是天意。”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