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帅府中的大夫,说秦叶蓁劳累过度,又急火攻心,内外交困,睡一觉许是好上不少。这一觉,竟一直睡到夜半。树影飒飒之中,秦叶蓁醒来,恍惚中得见自己卧榻一侧有个人。
他一双眼眸,深邃低沉,就那样带着丝丝小心翼翼看着自己。
尚未清明,她觉得这人好似崔敬。随即自嘲笑笑,真是眼花了,糊涂了,他怎生还能活着呢。许是心中执念过甚,连一个虚幻的泡影她也不忍错过,多多看了几眼。
迷蒙的双眼,渐渐清亮。他果真站在那里,好端端的,没缺胳膊少腿,全全乎乎。素衣裹身,清朗俊逸,不过较之从前,瘦了些。
“你来看我么?”她轻声道。
说话之间,眼尾的泪珠,紧贴面颊,滑落到枕头。初始,有些热,不多久,凉凉的,冰冰的。
北疆的七月,夜间寒凉,居然温热不了泪花。
眼前之人,颤颤巍巍朝秦叶蓁走来,她欢喜得手足无措。在梦里,能再见他一面,和他说说话,也不枉她来此一遭。
这人行路之间,双腿好似不稳,几步路的功夫磕磕绊绊。青衫晃动,衣袂翻飞。
秦叶蓁惊呼,“你走得慢些,别磕着了。”
话落,她方才觉得不妥。
这人一向是洒落利落,身姿不凡,极有风骨。不似文臣柔弱,也不似寻常武将板正。此前多年,还从未见过他走路磕绊。
“你的腿?”
男子还未走到蓁蓁跟前,听了她的话,蓦地顿住不再前行。
“你怎生不走了?过来,我们说说话?”秦叶蓁疑惑。
他依旧不动,面色几度变化。秦叶蓁急了,这多日子她好容易才见到一个影子,还不能说说话了!当即掀开被褥下地,赤脚走在青砖之上。
飞奔而去。
“地上凉!”
秦叶蓁动作迅速,哪里听得进去这话。话音还未落下,她就扑到这人怀中,实实在在,真真切切感受到,他是个活生生的人。
并非自己所想的梦境。
她欢喜仰头,和他说话。那满口的言语还未出口,眼前之人身形晃动,腿脚不稳,朝一旁歪倒。她来不及多想,慌忙将人扶住。
喜悦之情还未布满心房,霎时间冻住。秦叶蓁拉着他胳膊问道:“你的腿?伤着了么?”
男人别开脸,不欲和人正面对视。
秦叶蓁哪能允许他如此,拉起他另一只手,“你说话?!你哑巴了!”
他不言语。
不知为何,她的欢喜之情渐次被心酸替代,软绵绵的,一块块堵在心口。
“我是五公主,我问你话,你不答?你好大的本事!”
她放开他双手,转而将他面颊板过来,朝向自己。但见往日里迷倒万千少女的俊美面皮,多了几丝沧桑,疲倦。一双含情眼,微微泛红,仅用余光瞄秦叶蓁,不敢看她,却又想看她。随着上扬的眼尾,鬓角几根白发,赫然显现。
“你,头发?!”
控制不住的惊呼,骤然出声。蓁蓁知道自己不该如此说话,他已然有些避开自己,何苦再惹烦忧。几个字出口之后,她定定心神,转而说道:
“比从前,多了些气势。足见怀化将军,是深入敌营,背后偷袭,以少胜多的人物。”
她笑着笑着哭出声来。死而复生,失而复得,大悲大喜之下,那眼泪像是冬日松柏上的积雪,摇摇晃晃,簌簌而下。偏生此刻,她明了自己不该哭泣,该继续说一些好听的话,做一些惹人开心的事,好让他正视自己,不再逃避。
可,几度试图扬起的嘴角,沾在嘴唇上,裂开口子。
一片生疼。
如斯模样,定然不好看,她想要将拉扯的嘴唇落下来,做一个柔顺欢喜的贵女之态。岂料,沾上去的双唇,撕掳不开。双颊,连带着唇角俱在抽动。
突然,他转身过来,大手在她面皮上揉搓。
“莫哭。哭坏了,像小梨花。”
闻言,秦叶蓁适才的诸多想法,一时之间全然不见,好似轰然决堤的大坝,滔天洪水倾斜而下。她上前靠在他怀中,放声大哭。鸟雀绕道,地动山摇,好一阵子。
她肆意地在他怀中发泄,苦闷,害怕,惊慌,无措。
泪水横流,落在他青色衣袍,湿湿的,润润的。片刻之后,秦叶蓁哽咽一声,这才发觉眼前这块袍子,冰冷浸人,缓缓挪动,换块儿地方,继续哭泣。
男子沉默不言,以手拍打她后背,替她舒缓情绪。见她动了动,料想是哭好了,低头看去,却见小娘子换个地方,他一时微微笑意显于眼角。
秦叶蓁已开解泰半,此刻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呜呜说道:“你笑话我?”
“没。”
“你就是在笑话我。我瞧见了。”
崔敬:“万万没有。”
“还狡辩,肯定是嫌弃我哭花了你的衣袍!”
说罢,秦叶抬头看他。女子眼眶通红,连鼻尖也泛起微微红晕,泪光莹莹,煞是可爱,好似小兔子,盯着跟前的路萝卜不撒手。崔敬恍神,蓁蓁何时变得这般娇俏可爱了?
男子晶亮眸色,全然是蓁蓁的影子。她能从中看见自己,也能看见他满腔情谊。
见他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蓁蓁调皮说道:“怎么,不敢信?我可是有好多模样呢,你见过的,少得可怜。要不要看,全在你。”刚才这人要避开自己,蓁蓁可是记得呢。
温言软语,他双耳泛红。
不争气的模样!秦叶蓁感慨,“哟,不是要跑么?现在不走了?想要留下来了?”
娇声喁喁,他耳朵的红云,窜至耳垂。
“说话啊,怎不说话了?怎的也不走了呢?你不是要跑么?”
他心跳如鼓,慌张无措。
蓁蓁笑话他,“将军?越发回去了你。数月之前,翻墙入院之人,不是你?现如今了,你这般模样,做给谁看。”
几番被怼,崔敬委实再不能逃避,睁开眼,一眼不错看向秦叶蓁。眼中金光,较之方才更甚,似一团火,要将蓁蓁灼烧。
不过是虚张声势的蓁蓁,哪里经得住这个,毫不恋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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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打算仓皇逃走,已经动了动腿,又想到如此落败,怕是以后不知道要被欺负成什么样。想了又想,反过头来,问道:“来,和我说说,你的腿是怎么回事?这元帅府外头的白绸又是怎么回事?”
说话间,为缓解慌张,秦叶蓁朝卧榻走去。
崔敬一瘸一拐跟着,和秦叶蓁并坐床沿。他还未准备好措辞,小娘子就一个猛子扑到他怀中,环住他后腰,将头埋在胸前。如此一来,他总不至于还能知道自己心中所想了吧。
男子愣神,不知该如何开口,顾左右而言他,“蓁蓁,你变了。”
大抵是见他死活不说因何伤了腿,这背后怕是事情不小,秦叶蓁气得一巴掌挠他,“我都以为你死了,我能不变么。我若还是以前那懦弱无能,不敢出头做主的秦叶蓁,我怕是活不到见你的这一天。你的腿,你说不说。不说,我生气了,罚你去刷马。”
崔敬轻笑,胸腔震动,继而听到她说“活不到见你的这一天”,立时着急问道:“他将你如何了?”
秦叶蓁抬头仰视,“你不说,我也不说。”
“那你先说。”
蓁蓁:“我是公主,你先说。”
两人争来争去,崔敬败下阵来,无他,眼前这般模样的蓁蓁,着实让人不能拒绝。
原来,崔敬马不停蹄到得西北大营,不待休整片刻就去前线。戎狄和胡人两面夹击之下,兵力不足。他一人带上不足五千人马,被困万阳。援军迟迟不到,意料之中。前朝有人通敌,想要他死在这里。若是死于抗低,崔敬万死不悔,可如斯境况,他不愿意!
幸而他早有准备,命西风等人带着人马从侧面突袭,蛰伏数日后,再从空山口前来营救。
可,不等西风出现,空山口前来的人马成了萧山十六卫!
惊骇不止,这是见万阳之战他仅伤了一条腿,派人来灭口么。
听到这里,蓁蓁惊呼一口凉气,“万阳之时,你就伤了腿了?这多日子过去了,还没好。”
“不久。”崔敬捏捏小娘子柔荑,“你就只关心这个?不想问问燕十六是谁?”
秦叶蓁想问,可这于崔敬而言,毕竟是个不愉快的过往,他愿意说可以,不愿意说亦可。她不强求。
“有什么好问的,左右你站在这里,那燕十六,肯定没了。”
“他活着,好好活着。”
燕十六是谁,是福王世子,秦松。
一个,崔敬陪伴数年之人,一个他如何也想不到之人。
秦叶蓁脑子快,当即问道:“那从前你阿娘偷听得来那句话,“五公主驸马必死”,是他找人说给你阿娘听的?”
崔敬和秦松有旧,那等风雨飘摇,生死不定之际,撇开崔敬,应当是秦松想要且能做到的。
崔敬惊喜,捏捏蓁蓁脸颊,“真聪慧!”
“那月前萧山十六卫归顺,是假的?”
“也不算假。当中出了叛徒而已。”
往后,她们细细说着这半月来,彼此不曾知晓之事,你一言我一语,至说到明月挂上树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