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悯生就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而溪风镇是个干旱了很多年的荒畦,十足的新鲜,浇灌着大家八卦的热情。
"小林,你去给詹悯生送点梅子。"林小妹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曲林正趴在客厅的桌子上做试卷,闻言抬起头,正好看到林小妹端着个碗,里面摞着小山一样的杨梅。
"…………"曲林不知道妈妈在想什么。
林小妹的臭美源于她极度的爱自己,也只爱自己,所以曲林想不通,她为什么会给一个陌生人送杨梅。
"哎呀,快去啦,"林小妹把碗往桌上一放,"听说詹悯生家还带了帮佣,你去看看是不是真的。"
曲林不懂:"那关我们什么事。"
"怎么不关,"林小妹对于她的不关心很不满意,把碗又往前推了推,"我和你姨打了赌,你快去帮我看看。"
“你们是同学,上门拜访多正常!”
精心呵护的指甲太长绊到了杨梅山,顶端的杨梅颤颤巍巍地晃了两下,滚落下来,"啪"地一声砸在曲林的试卷上,留下鲜艳的痕迹。
曲林舔了下唇,捻起那颗杨梅,一只手突兀地横亘过来,拿走了杨梅重新丢进碗里。
女人的声音有些尖利和不耐烦:"好了,你快去,别耽误我事儿!"
"哦,这就去!"
曲林用袖子轻轻地抹了下试卷上的杨梅汁,确定没什么痕迹了才收起试卷,端着那碗杨梅被林小妹推搡着出了家门。
"你可被偷吃啊,就这一碗!"走出很远,林小妹的声音都还能清晰听见。
附近几户有人在门口晒菜干,闻言都吃吃地笑。曲林抿着唇没看他们,埋着头一口气走出去好远。
*
溪风镇在山坝子里,分布很简单,弯弯曲曲地一条,只不过中间拦了一座小山,因此有了镇东和镇西之分。
镇上首富家在镇西,詹悯生也住镇西,听说他搬来的当天,大手笔地买下了首富家的宅子。不止如此,还丢了不少的东西,大抵是嫌弃东西旧了。
这些事情曲林都是听林小妹说的,小镇的女人很闲,就爱话些张家长,李家短的事情。
至于那些丢了的东西,自然是被当时看热闹的人捡了回去,对詹悯生来说是破烂物件的东西,都是首富家用的,也是溪风老百姓们用不起的稀罕玩意儿。
曲林来过很多次镇西,但却是第一次敲响首富家的门。
"咚咚咚----"
"咚咚咚----"
曲林敲了很久,都没有人开门。
溪风镇的夏天很热,只不过站了一会儿曲林已经热得满头大汗,刘海都湿了,捂得脑门儿那块的皮肤一阵发痒。
"这是没人在家吗?"曲林用手扇着风,燥热得心思浮躁。
碗里是熟透了的杨梅,饱满多汁,因为刚从井水里取出来,紫红色的果肉还点缀着晶莹的水珠,只看着都凉快。
曲林看了一眼,挪开视线,扇风的手握成拳用力地又敲了一次门。
门后的大院依旧静悄悄的,什么动静也没有。
曲林又看了眼杨梅,本就干涸的嘴唇在烈日的炙烤下,隐隐泛着疼,她舔了下唇,但已经口渴得无法分泌出口水,只能咂摸出一点可怜的泡沫星子。
咽了下喉咙,曲林抬起头,溪风镇的门多是木门,铁门,唯独首富家不是,据说,这叫防盗门。
虽然曲林不懂,在溪风镇为什么要这么郑重其事地防盗。
溪风镇不是什么世外桃源,但这里家家户户都太熟悉了,要是哪家手脚不干净,溪风镇上这些人家只靠嘴皮子就能把贼子一家的脊梁骨都戳断。
空气中翻涌着热浪,曲林在心里默数。
三……二……一……
没有人开门。
纤细的手指飞快地捻起惦记许久的杨梅,又飞快地塞进嘴里,曲林低垂着头,两边的腮帮子被撑得鼓鼓囊囊。
杨梅的酸甜在味蕾上炸开,瞬间勾得津液泛滥,井水的温度也叫这灼烫的夏有了些清凉。
曲林心想,她就吃这两颗,绝不多吃。
*
"你怎么不按门铃,敲门怎么听得见!"男生穿着宽松的衣服,头发有些凌乱,像是刚刚睡醒的大猫。
曲林跟在身后,有些委屈地回头看了眼那所谓的可视门铃:"我没用过。"
她知道门铃,但她不知道原来门铃还可以像电视机一样看到外面的人。
詹悯生伸了个懒腰,把人领进客厅,懒散地窝进柔软的沙发,一双长腿交叠,对着不知所措的小同桌一抬下巴:"坐。"
曲林站在原地,回头看了眼大门的方向,犹犹豫豫地坐在男生的对面。
"你抱着什么?"詹悯生眯眼去看。
"杨,杨梅。"曲林讷讷,抱着碗的手微微收紧。
詹悯生一挑眉,有些不确定地问:"给我的?"
曲林垂着头,不敢四处乱看,伸手把怀里的碗送出去。
心里咚咚地直打鼓,怕这人把她赶走,怕他看出杨梅的数量少了。
大概做贼心虚说的就是她,分明人也不知道她带了多少,偏生她就是怕得不敢抬头。
吃剩的杨梅果核还在她的口袋里,好比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里那满溢而出的金币。
来路不正,平白叫人心虚。
杨梅饱满,在她的手心盘踞,女孩的手因为常年劳作,掌纹很模糊,能看到一层发黄的老茧,是与这个花骨朵年纪完全不相称的成熟稳重。
詹悯生挑起唇,修长的手指捻起其中一颗放在眼前打量。
曲林小心地觑着对方的动作,谁知男生突然抬眼,两人的目光对个正着。
男生的眼睛狭长,光线照进他的眼里,如同湖泊上的粼粼波光,瞳仁有些淡,好像什么事情都不能让他提起兴趣,对什么都漫不经心。
突如其来的相遇,曲林甚至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在那双眼里。
心虚的,胆怯的,像是冬天缩着肩膀,瑟瑟发抖的鹌鹑。
夏日傍晚的野火烧上了天,将少女的脸颊并着露在外面的耳朵都染上了红。
詹悯生见过的好看姑娘不知凡几,比起这个小镇姑娘,北京的女孩们娇嫩的能掐出水,也更会打扮。
但他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这么会脸红,跟四月的桃园一样,铺天盖地的,招惹路过的行人驻足。
啧……
詹悯生挑剔地把手里的梅子丢回碗里,轻笑:"谢了,好意心领。"
他嘴上说着谢,脸上带着笑,但却从桌上抽了纸巾,仔细地把手擦过,似是手上沾染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曲林咬唇,目光盯着手里的梅子,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她得不到的,心心念念的东西,偷吃两颗都像是做了贼,惶恐不安地怕被人责骂,在别人那里却不屑一顾。
说不清缘由,总之就是心里堵得厉害。
"那……我走了,"曲林抱着碗转身要走,"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詹悯生挑眉,手指曲起敲了敲身边的边几,木头的材质,敲打出来的声音很闷闷的,但很清晰。
"你就为了送杨梅?"
曲林停下脚步,想到林小妹反反复复的叮嘱,紧紧抱着怀里的碗,有些赌气地说:"对,就为了送杨梅。"
詹悯生看着她,女孩子背着光,看不清表情,身体的轮廓被午后的阳光渡上了一层金边。
他想,这人还真是瘦,跟她的手指一样,像一根竹子……
营养不良的竹子。
走出去没几步,她又被叫住:"哎……同桌。"
曲林停下,但没有回头。
男生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体挡住了迎面刺眼滚烫的阳光,然后递了什么东西过来。
看清是什么东西,曲林一怔。
那是一支唇膏,林小妹也有一只,金色的包装,上面有一串英文,看上去浮夸但有效,镇上见过的人都觉得是名牌。
溪风镇四面环山,东西运输起来并不方便,到了雨季,路被泥水冲了,还得靠脚力夫背进来。
所以口红也好,唇膏也罢,都是这镇子上的稀罕物件。
眼前这一支的包装很简单,通身素白,只衔接的地方有一排小小的字母,不像是有钱人用的。
但曲林知道,会穿三百块T恤的人,用的唇膏肯定不会便宜,至少也比林小妹那支十五块的贵。
"干嘛?"曲林不懂其中用意。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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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炫耀吗?
男生垂着眸子,浓密的睫毛扇动了一下,曲林心想,这人还真是,钱多就算了,怎么睫毛也这么多。
"这个给你,涂下嘴唇,很干。"
男生的声音不大,但是足够曲林听清楚,她错愕地抬起头:"给我?"
詹悯生扬眉:"难不成你还想擦完了我继续用?"
"不,不是,"曲林咬唇,"我不需要……"
她话还没说完,唇膏就被男生直接塞进了手里,猝不及防的。
"走了。"男生挥挥手,转身离开,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
许是刚刚曲林吵醒,还来不及收拾好自己,男生的发尾翘着,随着走动来回轻漾。
风从山岗而来,呼啸着下了山,却在经过男生时柔了力道,生怕惊扰了这抹风雪般的人。
曲林捏着唇膏,怀里装着杨梅的碗透着属于井水的凉,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地笑了一下。
很莫名其妙。
深吸一口气,她开口叫住几步开外的男生,也是她的新同桌问:"你家有帮佣吗?"
詹悯生转过身,一愣,向来灵活的脑子竟也被对方无厘头的问题给问得懵了一下。
短暂的沉默后,詹悯生才想起要回答:"有。"
曲林又问:"有几个。"
詹悯生:"加上园林工,七八个?"
詹悯生不太确定,他从来都不关心家里有几个佣人,反正工资也不会是他来付。
曲林被这个答案惊到了,但很快又释然了,古代的地主也喜欢有很多很多的仆人。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詹悯生双手插在裤兜里,懒散地站着。
曲林看着他的动作,学校也有学生喜欢这样,像是没长骨头,偏偏这人做出来就有种形容不来的感觉……就挺好看。
曲林又问了一个非常跳跃的问题:"你家最贵的东西多少钱?"
"八十万,也许,"詹悯生说,"一辆车。"
五十万是多少,曲林在心里默默计算,她家的房子花了五万块,请镇上的人帮忙盖的,还赊了些砖石泥瓦的钱。
也就是说,这人家里的车大概等于十六栋她家。
曲林:…………
"问完了?"詹悯生以为这女孩还会问出点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
曲林想了下,点头:"问完了。"
这七八个佣人和八十万车的八卦已经足够林小妹显摆吹嘘上一个月。
"再见,"曲林呼出一口气,走出去两步,又停下,回头说:"谢谢你的回答。"
离开首富家,哦不是,现在已经是詹悯生家,曲林沿着小溪往回走。
很多人都说溪风镇十年如一日,没有什么变化,但其实不是的,溪风小镇的领导班子换了好几轮,每一届都在更换政策,都有些或大或小的变化。
就比如溪风隧道。
溪风很多年前就计划修建第一个火车站,于是这横在镇东和镇西的山就被开了个洞。
这些年领导班子一换再换,修建的工程停了又开,开了又停,终于是有了些要收尾的意思。
脚下的铁轨条条棱棱的,铁路还没有开通,本应该很新的铁轨这些年被镇上来往的人踩踏,也有了些陈旧的味道。
曲林把碗里的杨梅一颗接着一颗地吃下,口袋里的果核一点点堆积起来,直到把口袋撑得鼓鼓囊囊。
隧道里的风很大,吹得曲林碎发纷飞。
她把碎发卡在耳后,很认真地数过口袋里的果核,总共是37颗。
比她这几年吃过的加起来都多。
在幽暗的隧道里,曲林从另一边口袋掏出那支詹悯生给的唇膏。
唇膏是新的,表面平整光滑,有一股淡淡的蜜糖香。
曲林抬手,从未保养过的嘴唇仿若干涸的河道,土地寸寸皲裂,抿一下生生带着疼。
她将唇膏按压在唇上,来回涂抹,这个动作让她想起木工的父亲用锯子的样子,也是这样,来回拉锯。
唇膏油油的,像是偷吃了猪油没擦嘴,让曲林很不习惯,但嘴唇上终年开皴带来的细密疼痛没了。
犹豫了片刻,曲林伸出舌尖轻轻地舔了下,唇膏味道像蜂蜜。
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