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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墨丘利(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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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丘利的父亲是英州的一位声势显赫的贵族,这并不意味着他拥有显赫的家室和背景,因为他的母亲只是被那位贵族在工作中潜规则并最终借口辞退的前前前秘书。

非要说的话他和母亲也不是一无所获,他们被强制接受了一笔钱,不算少,此外他得以能从小便接受不错的教育。代价是他母亲的事业毁于一旦,并且,不得张扬不得反抗。

在那之后她母亲辛苦地做着完全不匹配其能力的零工,拿着普通人看来还凑活的薪水,偶尔发发疯对着他大呼小叫事后又抱着他后悔地痛哭。

在他特别小的时候,他还对这个世界非常的有新鲜感,他认为这个世界是好的,这个世界会对人很好。人类的生活悠哉惬意供给充足,有好吃好喝的,有很多好玩的,还有疼他保护他的母亲。似乎只要慢慢长大,世上一切新奇与美好如约而至。

后来母亲情绪失控的越来越频繁,甚至有几次失手打在他身上。他开始恨这个情绪十分不稳定的莫名伤害他的人,她曾在事后难过的承诺了很多次,她一定会改,可是承诺从未凑效。他不懂为什么她不能是一个善良的,明是非的人,就像他一样。当时他固执的认为善良友好是这个世界的人类最本真的模样,人们都该变成这样。

这种疑问不仅仅是对于他的母亲,还有他同学里的一些孩子。精力过剩导致的无理由欺凌弱小,抢夺文具和零食,在他的书上随意涂鸦,拿他洗脸的毛巾洗脚。为什么有的人执意要找他麻烦,为什么道理总是讲不通,为什么他们不知道善良才是对的,为什么他从小学习的美德好像只出现在他一人身上?他曾愤怒至将行不义最后却又总是忍住了,因为善良在很多时候,也意味着软弱。他小时候好似遗世独立自有风骨,实则无助可怜脆弱不堪。

不管善良意味着坚守还是懦弱,恶行并不为善良所动,现实就摆在那里,不躲不避,无可动摇。后来不知怎么的,他的想法逐渐变得怪异,他突然萌生出不可遏制的好奇心,自己难道是异类吗?尽管外表相似,甚至生理上也相似,但是他与其它人类真的是同一物种吗?他开始好奇与自己不同的人的内心想法,他们那套有别于自己的,让自己瞧不上的生存方式是如何奏效的?这个实际上充满混乱的世界是如何让自己在大方向上看起来颇有秩序的?

一切就像他出生的那间小屋。起初房间里干净整洁,一尘不染,因为物件很少所以空空荡荡的,宽敞舒适,还布满了痱子粉的香气。现在回想起来,有时候下午三四点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入,家里就像某种形式的神的伊甸园,是最适合人类的温床。

后来痱子粉的香气逐渐消失了,崭新的家具也开始出现岁月的痕迹,莫名其妙的杂物越来越多,挤占了越来越多的空间。再后来墙壁上留下了去除不掉的污渍,门窗有些地方有点变形,家里也出现了新的奇怪的味道-那是新的东西变旧的味道。

潜移默化中,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让所有的东西变质。如果以前的自己穿越到现在来看的话,是完全认不出这是曾经的家的吧?那并不只是家具破败导致的结果,连屋子里原本的色调都向深色改变了,甚至照进来的光线都显得昏暗。屋子里的人时隔多年再看更是面目全非,她的母亲已由貌美的职场新人迅速衰老,两颊陷落,面色红里透紫,声音也让他认不出了。最后家里出现了老鼠。

这个世界像变异了一样,从可爱的猫猫狗狗变成了满口唾沫的异形怪物。

他似乎从虚空中感受到了这些异样的事物,他极度渴求理解,不仅仅是理解,他还想掌握并学会处理,各种意义上的‘处理’。他不爱这个世界,了解这个世界的真相之后更加不爱。他只是好奇,他想融入这个世界的复杂之中并将其理解掌控。于是,在外人眼里,这个小时候唯唯诺诺沉默寡言的小男孩在中学后突然学坏了,整日与坏孩子混在一起,夜不归宿。

那段时间他有些沉迷这种生活,派对的纸醉金迷令人忘记拖欠的学业,成年人生活中的诱惑大肆作用在这些对此几乎没有抵抗力的孩子身上。而且他们也有共通之处,放眼他的交际圈,找不出来两个父母未离异且关系和睦的例子,他怀疑绝大多数的婚姻都以失败告终。

他在这段时间学到很多东西,比如在学校里斗殴并不会受到什么严重的处分,最多老师请家长出面调停,并且被打的人还会为人所耻笑。比如老师是不可信任的,他们并不站在正义的一方。他们习惯趋利避害,有利可图不可不图,出现事端息事宁人。

比如人的自我意识脆弱的可怜,群体效应能动摇它,外在的诱惑可以动摇它,甚至不善的语气发出的命令都能动摇它。拥有坚定的自我意识竟不是件稀松平常的事,人很难被道理说服,因为道理需要相应的知识体系去甄别对错。人们更享受被威胁诱骗等手段攻破可笑的心防从而被灌输意念和想法。

比如这些孩子大多是已经认命的,他们不知何故相信自己在智力上争不得优势,破罐破摔躺平,直接导致他们被感官的刺激牢牢桎梏。另外女孩子并没有外表上那般有魅力,有肤浅的男人就会有肤浅的女人,人的肤浅各有千秋。他也曾为了心中的美好幻想为她们开脱,直到他实在是开脱不下去了。

除此之外他还发现了一些异样。要么是他的玩伴太蠢,要么是他的学习能力确实异于常人。他认知学习事物时有自己的一套独特的理解方式,他能在脑内搭建立体的数学模型,学过一遍的东西都能理解的十分透彻。哪怕是背书,作画甚至锻炼身体,他都能在相同的时间里达到远超其他人的效果。尤其是作画,这几乎是他的天赋,第一次动笔便是胜于练了一年多的同学的水平。

他可能确实是个异类,他同派对上的朋友纵情欢乐,回家后也没有精力再碰书,上课也走神,在学校的考核中仍能达到普通中等的水平。他的朋友们都夸他能处,比他们强,是个上进学习的好孩子。

此刻他已经基本打算要沉沦进去了,如果没有三番两次半夜三更雷打不动的在派对上极为丢脸地被老妈拽回家的话。

他还记得最后一次被她带走的时候,他对此极为委屈,他厌恶这个愚蠢的世界,也厌恶这个年长的被男人骗了的什么都不懂的女人。她只是病态的去做一些好像是她该做的事,她从来没有想过她做的事是否对他有好处,事实上他只觉得她碍手碍脚。他正在无节制地去掉更多俗世道德的枷锁,洞悉掌握更多世上的荒谬啊。

学校里的老师惯例行事询问孩子们以后的梦想时他曾肯定的说他只想做个平凡的人,他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梦想,别的孩子拥有的他艳羡却不苛求,他只想安安稳稳的学习,找个兴趣使然的轻松工作,赚差不多满足自己所有需求的钱。他认为他的要求并不过分。可是他在学校里根本过不安稳,家也无法成为他的后盾甚至还要面对来自他母亲的压力。

他曾一度怀疑难道他所向往的与世无争的平凡生活其实十分奢侈吗?他想平凡且幸福难道有错吗?这难道不是每个人都应该追求且拥有的吗?他知道那生活本是他力所能及能触碰的,如果这个世界以及这个世界的人愿意让他过的安稳。可是世界已经将他逼成这样了,无论如何,他也要趟进浑水中,必要时伺机将其搅动。

事实上他已经很痛苦了,他愿意付出更多不得安宁得去与这个世界的恶意打交道,逼着自己去思考去理解去应对,可是她还要来阻挠他。他已经够把她当家人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她还要要求什么呢?

思及此处他恨意滔天,那能怎么办呢?他不想再乖乖跟着她回去了,就这么耗着吧,谁也别想谁能好过。青少年的他精力旺盛,并不缺乏睡眠,他收拾心情在附近随意逛了好一阵子直到凌晨,权当散步,而她阴魂不散一言不发始终跟在身后。直到他终于受不了了,蹲在路边大哭起来,哭的痛彻心扉。想不到的是她竟也在一旁坐下,大哭起来。路边人来人往,偶有唏嘘此子不孝之言语,听得他恨至极端恨的无法再恨,于是他笑了出来,笑声爽朗干云,颇有枭雄之风。尽管笑完他还是无可奈何地招呼母亲回家。

几天后,他一反常态在另一场派对上与纨绔子弟发生口角,激烈的干了一架,对方受了一些伤而他左腿一根骨头骨折进了医院。这是表面结果,而事实上是他找的茬,也是他先动的手,两人争斗各自受伤,但是过程中‘不慎’撞到柜台并压到了他的左腿,他哀嚎如杀猪并立即被送去治疗。

这当然是寻衅滋事发泄恨火,但是他受了很重的伤呀,而且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忐忑害怕,所以他一定是受害者。他哭诉着自己的痛苦和弱小,他的情绪感染了众人,人们都觉得他受到了惊吓,不断安慰却收效甚微,就连那纨绔子弟也赶忙去叫救护车。

他交好的几个朋友迅速把事情告知了校方,并在学生间传了开来。舆论不断发酵,有一些小型的新闻媒体和热搜网站抓住热度加紧创作,人们广为熟知得认定他是受害者,带给校方和对方的压力越来越大。最后,当他内心还在忐忑时,那个纨绔子弟的父母亲自过来道歉并赔偿了严重超出理应赔偿的金额。

他脸上仍旧灰沉沮丧内心却在狂笑,据说还是个很有钱的大官哦,儿子与人斗殴原来也做不到小说电影里的那样买通各方掩盖事实,这不就大概了解了权势的作用范围了吗?原来也没有可怕到手眼通天啊。

校方与他协商后决定住院但不休学,他选择不浪费人生中这宝贵的一年,自行通过相关网络课程进行学习。资金充足,他接受了医院最好的手术和治疗,在医院住了一年胖了十多斤并且最后顺利升学。

这当然不能算是‘计划’,因为他的行为太过草率也太依赖运气,无论是柜台砸下来造成的伤害和那个凯子父母的权势范围都是未知的。当然也有已知的,比如他的学习天分,他的老师曾语重心长的对他说,‘你明明有天分,为什么不把它发挥出来呢?’真是说的轻巧,这内忧外患的中学生活要怎么才能过的安稳啊。他不爱学习的同学们把他当异类,只要他认真读书就会整日捉弄嘲笑他甚至作贱他的尊严,他选择避其锋芒打不过就加入让他们失去针对他的理由顺便混吃混喝,而根本没有实际关心过他的母亲还以为他学力差到要辍学了整天怨声载道。

不过一切都结束了,升学后他远赴鹰州,再没有什么人事物能阻拦他了。他从未与人提起过的长远计划也终于步入正轨。在大学里他任由狂热的好奇心泛滥,通过现时代极度开放的网络资源他深度了解了这个世界的法律,军事,经济学与历史。

值得一提的是历史上不幸的天才真是多如散沙啊,他打心底里表示质疑,天才来到世上不是首先应该设法自保吗?无非是惬意的养成游戏和生存闯关游戏的区别。

至此他已经有了想做的事和想追的梦了。想做的事已经在筹划,而想追的梦呢?不妨直言,他那虚无缥缈的梦想是探寻这世界的真实本源。为何人类会被各种各样的事物控制?为何他没有被控制?为何他与别人完全不同?为何世界恶意满满?为何生命的意义含混不清?这些都跟深层世界的真实本源息息相关。

为了追梦,他最终选择入职CIA,一个亲近军方接近历史真相且藏有诸多秘辛的职业。但是世界的恶意并未停止,他刚入职他的母亲身体便出了大问题。或许是积劳已久一朝松懈,催生出了哪怕是这个时代也无法根治的逐渐破坏身体的顽疾。

他不理解,他的母亲对他并无助益,本着祸害遗千年的原则她应该还能活很久,他还能让她安享天伦。他恨她,可是他甚至从未对她恶语相向,她确实有生他养他的劳苦,

而且,他不敢让她死。他在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孤单了,哪怕是只会捣乱的老婆子,凭着一丝血缘牵引,她过的开心他也能略有欣慰。如果她也离开这个世界,他就摆明了是这个无情世界的弃子,是这个愚蠢世界的仇敌,他便十分可笑得再无退路像赶鸭子上架一样只得与这个世界抗争到底。谁说这不是一种‘被控制’呢?他太怕落入未知事物的控制了。

那两年他都没能有什么积蓄,不菲数额的所有收入都敷衍式的填充到他母亲的生活里。既然行将就木也不用管什么健康不健康,想吃就吃想喝就喝,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她在那段日子说过很多煽情到他头皮发麻的话,但是他这辈子已经不可能对他的母亲敞开心扉了,母子之间也不会存在互相了解的机会,他只是不断实现着她的愿望,细数着自己的可悲。

临终之前,她说感谢上帝赐他一个这样的儿子,而他恨到笑出来,恨到哭出来,恨到哭笑不得,恨到想死,恨到必须活着————上帝的意思很明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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