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
！！！
……
除了震惊到无语，左冷嵩给不出别的反应，倒是孟朗戳了戳他：“贤侄，你的话似乎能反向开光，要不你也损我两句？”
左冷嵩扯扯嘴角：“孟前辈您认真的吗？”
我怎么记得你看着好说话，实际上是个暴脾气，有人说话冒犯能抡起琵琶砸出对方两斤血来呢。
孟朗捋捋胡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先不着急，让我想想。”
孟隐站在一旁，虽未言语，但心中同样诧异。
以往，为方便记录吕一墨灵感突发的乐调，吕一墨都会允许他神念覆盖内院，随时可听可察，但当有人拜访时，吕一墨会神念屏蔽声音，所以孟隐只看到，沐柠进去，冲吕一墨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代表什么？
三首曲子？
三个人？
三年？
就一个三就让吕一墨同意作曲了？
当初他拜师时，可没有这么容易。
只是孟隐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因而仍旧面无表情地旁观两人言语，实际全幅心神都在沐柠身上，他敲敲门框，提醒道：“师父不喜欢等人。”
两人回神，不管怎样，能进门了就是好事。
孟朗先进，左冷嵩再要进时，孟隐却往门前一拦，眼皮抬也不抬：“你不能进去。”
左冷嵩：“为什么？”
孟隐：“师父刚刚传音于我，你对沐道友不友善，不许你进了。”
左冷嵩：……
他求助似的看向孟朗，孟朗立刻退后一步，划清界限：“我可和你没关系，你刚还要损我呢。”
左冷嵩还想看沐柠，但孟隐已经甩上了门，“梆”的一声，厚重的门扇差点拍进他眼眶里。
沐柠，都是沐柠！从小到大，碰到她准没好事！
左冷嵩走远些，对着海滩上的沙子堆泄愤似的踢了几脚。
“这位道友，你不喜欢沐柠吗？”耳边传来清灵一语，左冷嵩抬头，就见容貌清丽的女修仰头看过来，气质清纯，我见犹怜。
不知来路、言语叵测、容颜惑众的修者，他可不会搭理。
“哼。”左冷嵩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身后，女修开口，楚楚可怜，意味深长：“其实，我也讨厌她。”
嗯？
活了二十年，除了自家人，还没听过第二个人说沐柠的不是，如今终于遇到同路人了！
左冷嵩脚拐了个弯，迈了回来：“走，我们找个地方详细说说。”
*
沐柠感应到狗牙先靠近，之后又离远了些。
似乎与左冷嵩走在一路。
不过还在乐声的辐射范围内。
倒是不影响她为狗牙准备的实验。
至于狗牙会不会对左冷嵩下手，真下手也拦得住。
而且，夺灵教虽然人人喊打，但在夺灵对象的选择上一向很有原则，左冷嵩没被夸过是天才，应该安全得很。
沐柠三人向里走去。
孟朗耐不住安静和好奇，看向沐柠：“小姑娘，为什么吕一墨这么喜欢你？”
孟隐虽面无表情，但看他肢体微侧，也很在意这个回答似的。
“倒也不能说是喜欢，”沐柠解释道：“可能是我的话说到了吕前辈的心坎里。”
“世人都认为吕前辈不好相处，才会与归衍剑派的岳卓前辈解侣，之后更是性子乖僻，不爱见人，冷面隔世。但我懂她只是不想伤害他人，也不想让他人伤害自己，因而故意竖起一道围墙，想要彻底隔绝所有可能。”
“这种隔绝让人觉得她高傲乖僻，本是想要保护却得到了这样的评价，每每夜深人静的独处时，吕前辈又会沉浸在对自己所作所为、对别人想法评价的琢磨上，越想解脱却越沦陷，在情绪的泥潭中深陷，缚住了自己。”
沐柠笑容如太阳，灼热而温暖，带着烫意，视线轻轻掠过孟隐：“我只是告诉吕前辈，她是个好人。”
“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她没有伤害任何人，除了她自己。”
“她不用担心，不用焦虑，因为她是个好人，那么早晚会有人知道她的好，她所要做的，只有放下而已。”
“她该放过的，也是她自己。”
——强共情，偶像的基本技能：理解粉丝的苦闷，开解粉丝的烦恼，安抚粉丝的不安，将自身的力量传递到粉丝身上。
孟隐八风不动，微微颔首：“受教了。”
孟朗没太听懂，但大为震撼：“老吕也不容易。”
三人来到后园。
瀑布之旁，磨平的海岩石上。
乌发女修长袍宽襟，素手闲弹，拨弄着身前的琅琊古琴，袍角迤逦于周身，叮铃之声，与瀑布水声相和，在盛热潮闷的海边，溢出一抹清凉。
“花落了。”吕一墨声音淡淡，自然带着一抹愁。
她轻拨琴弦，那几朵卷曲的紫色马鞍藤花便凭空被托起，悠悠荡荡地被洒落在不远处那棵海人树下的小坑里。
末了，还推了旁边的沙土盖上。
沐柠：……得，又emo了。
修真界黛玉葬花？
她上前打断emo进程：“吕前辈，他们到了。”
“好。”吕一墨容颜清雅，不emo时神情寡淡，嘴角天然微落，脸上没有笑意时，自带六分严肃和苦闷。
这也是她解侣后被不知情修者误会诟病为“灭绝师太”的原因之一。
当年吕一墨和岳卓双修大典时，还是被人夸赞时会羞涩的音修之光。
解侣后，人阴郁了，没有亲友，远离大众，连风评都不好了。
沐柠眼眸微凝，能将月亮污成黑泥，看来那藏在背后的人，也会玩一些娱乐圈的腌臜手段，真该将他给勾出来。
月亮该是光彩的，不该黑暗蒙尘。
吕一墨先是看向孟朗，眉眼锋利傲然：“孟朗，你不是一直想看我作曲吗？今天我就给你个机会。”
转向两个小辈时，她表情柔和了些。
“沐柠，你来，与我一同作曲。”
“孟隐，你在旁记录学习，如有疑问，可随时发问。”
沐柠颔首上前，孟隐于旁座坐下，备好记录玉简和留音石，孟朗也想上前，但碰上吕一墨瞥过来一眼，又把脚收了回来，给自己掏出来一套琴凳、桌子纸笔等，迅速就地搭出来个小型琴室。
吕一墨又瞥过来好几眼，瞥得孟朗后背发紧，以为哪里又碍眼了，反倒是孟隐看穿了吕一墨的心思，压低声音，适时开口：“师父，徒弟也会为你备上一套。”
“好徒弟。”吕一墨赞许一眼，转头看向沐柠：“沐柠，你刚刚说的曲子，我已有了灵感。”
“就叫它‘破阵’。”
她拨动琴弦，嗓音悠然大气，如颂如诉：“恢弘长歌，唯我独独，战旗襟烈，铁蹄诉诉，夺灵之障，四海滔滔，曲中有意，一剑尽平。”
琴声渐起，如将军策马入阵，杀伐声起，鼓声猎猎，巫女执剑而舞。
——这是沐柠来见吕一墨的第一个目的，得到她的作曲。
吕一墨不是可以轻易讨好的人，更不是冲动的人。
只是情绪上的理解和安抚，并不足以打动她，让她同意作曲。
在那张拜帖上，沐柠还提了另外一件事，她希望能与吕一墨合作，创作一首可以压制甚至反制夺灵教众的曲子——在合作中学习，这是她的第二个目的。
修真界虽然是娱乐荒漠，但想要在修真界出道，不是简简单单一首好听的曲子，披着大家制作的光环就可以的，这也许能吸引一时的眼球，或许还有嘲笑，但不能长久。
沐柠早就想好要入乡随俗，她的出道曲，要是一首修真界的音修曲——有实际功能和作用。
什么样的传播力，能比得过能镇压夺灵教的曲子呢？毕竟，那可是修真界人人喊打的臭虫，比普通魔修还惹人厌恶。
所以，她不是夺灵教的目标。
夺灵教，是她的目标。
她不是狗牙的猎物。
狗牙，是她的猎物。
早在巡游三大的路上，在如面见字上探寻修真界的一切，窥见这个教派的邪恶和狠毒时，夺灵教就已经成为沐柠的目标了。
狗牙来找她，是自投罗网。
是白送。
早在狗牙预告前，沐柠就锁定狗牙了。
她是偶像，从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注视的“镜头”。
从回到沐家堡，狗牙第一次注视她时，沐柠就发现了狗牙。
只是那时候，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只当那是无意的一瞥。
可三天后离开沐家堡，沐柠能察觉到修者周身灵气的微弱变化后，她发现了狗牙的不同。
狗牙周身灵气躁动不安，如电视中乱蹦的雪花锯齿般颤动，甚至崩出了电视外框。
狗牙对她的每一次关注，都是沐柠反过来的探测。
偶像不会错过镜头，同样的，发现镜头后，是直视过去发散魅力，还是许以漫不经心的侧颜、偶然发现的惊讶，她都能做得自然完美。
她窥见那“镜头”之后到底是个怎样的货色。
青影石开采现场，灵力觉察等级提升（在沐柠的系统中，从lv1升到lv2，判定是受狗牙发帖留影影响升级），沐柠彻底看清了狗牙周身的灵力组成。
按理讲，修者吸纳五色灵气，于丹田熔炼后主要呈白色，偶有点滴灵气原色，而修者周身显现的则是被吸引来的灵气，与灵根同色。
沐柠看不到丹田。
但只看外面就够了。
狗牙周身躁动的灵气，不是被她吸引的灵气，而是想要从她身体里挣脱而去的灵力。
不是白色，而是生锈发臭似的浓暗血色。
仿佛从旁人的丹田中硬生生地扯出来，勾连着血肉，残留着痛苦，已经发臭、发烂、发恶，却仍想要逃离，想要回到主人身上去。
莫不说如面见字上那一桩桩残忍夺灵，光是看这灵气，就已感知到恶。
镇压夺灵的曲子，不是没有音修想要尝试。
可是没人知道夺灵教那诡异邪恶的功法是什么路数，同炼器一样，难寻脉络，无人试验，有心无力。
这样的曲子，便一直没人能创作出来。
可沐柠可以。
她的lv2灵力觉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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窥探那杂乱的灵力。
“破阵”是攻击的曲子。
也是解放的曲子。
吕一墨作曲，含着此前对压制夺灵的理解和渴望，而沐柠会应着她的曲调，配合着去做那引线的针。
琴声渐起。
不远处，清纯少女被左冷嵩按住肩膀就近坐下，脸上清纯茫然：“左道友，我们不找个茶馆雅间吗？”
左冷嵩对她的清纯视若无睹：“我还有任务，不能离孟前辈太远，这块树下安静，也没人打扰我们。”
好吧，你在这死也好埋。
“你选的地方也很好。”少女（狗牙）露出浅浅笑容，不知为何，她听到那琴音，心中有些烦躁，不免皱眉，“就是这曲子有些吵。”
左冷嵩别过身，不懂欣赏的修者，想丑拒，但又想听沐柠坏话，留个耳朵吧，他闷声道：“你为什么讨厌沐柠？”
留着的耳朵微动——想听坏话。
狗牙佯装怒意：“不知道，就是光看她都觉得讨厌。”
“那她有点冤，是你的问题。”左冷嵩不认同。
狗牙：……
不是你讨厌一个人还要这么有原则的吗？
她心有打算，很快就圆好了慌，吐吐舌头，清纯可爱：“其实我是不好意思说啦。”
“我讨厌她，是因为她这人爱显摆。”
左冷嵩兴奋了，转过身：“详细说说。”
狗牙：“啊，你看我我不好意思说。”
左冷嵩又背过身：“说吧。”
狗牙看着他的背影，有尖利的指甲渐渐长出。
她声音没变：“前两天我在沧海楼碰到她了，正听着她对掌柜的说，沧海楼9月末那几天她全包了，不差钱，要多少有多少。”
“切，显得她有几个臭钱啊。”
“要是她包不上就好看了。”
左冷嵩也笑：“真土。”
他嘴角上扬，压都压不住，却不知身后狗牙看他，笑意更深。
真愚蠢。
死期要到了都不知道。
你这个开胃菜还笑沐柠这个正餐？
夺灵教的理念是：天不授我，则天不祝我，空得天祝而挥霍，替天取之。
用大白话说，就是天道不授予我天赋，是天道不祝愿我，是我倒霉，但那些有天赋却玩乐挥霍、不去努力的天才，招人恨，那么不如我替天行道，收了你的天赋给我。
按理讲，夺灵教只对不努力的天才夺灵。
——但这是创始者最初的想法。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好好遵守。
狗牙就是个例外。
她并不太愤恨自己的天赋，加入夺灵，只是披着羊头卖狗肉，想要享受群体的利益。
狗牙早就对普通修者夺灵过。
只是做得小心，往往只在夺灵目标前进行，夺灵后直接杀人毁尸，所以其他教众也只以为她夺灵的效率高、转化高，才会修行得快，还来跟她讨教学习过。
狗牙忽悠着对方，许是杀的狸猫多，才管用。
剥皮虐杀，效果更佳。
那段时间，教众身上的血腥味都带着狸猫的腥臭。
今天，狗牙打算对沐柠下手。
她十指上早布满坑洼的牙印，甚至生起在沐柠脸上用毒刃画画的想法，想用更糟糕的丑照，去填补最初没能正常预告发出丑照的空虚、焦躁和烦闷。
很奇怪，沐柠今早出来，对外修为变成了筑基。
照规矩，应该探寻背后原因，确认她是否真的是不努力的天才，还是虚假天才实际悲伤陷落，是他们这些天道不佑之人的一员。
但狗牙没有确认的想法。
她要先夺灵这个愚蠢不开窍的剑修，用他的灵气，再去袭击沐柠。
不管沐柠是筑基中期，还是金丹初期，她一个刚刚夺灵更加稳固的金丹中期，还会失败吗？
琴声渐响。
狗牙看着男人背过去的脖颈，露出了修长尖利的妖牙。
与此同时，山崖灵瀑旁，沐柠素手一挥。
一套编钟现于身前，由十二枚大小不同的钟组成，钟身图案纹路是现代支持她出道的老板的公司logo英文——circle。
这是沐柠为自己特制和调试的，能发现代的全套七声音阶。
她拿起丁字形的木锤，感知着远处灵气的脉动，对着最旁侧的高音“do”轻轻一敲。
“叮——”
钟音轻巧，如泠泠秋水，清脆动听。
仿若那杀伐果断、你死我活的战场之上，迷雾重重，我方不知何时寻路深陷。
而巫女袍袖轻扬，衣角轻缚的铃铛、手腕脚腕的玉镯、头饰上的银片碰触响脆，如战场上最虔诚的指引之音，为将军助力。
在不可触摸不可堪破的迷雾阵法中，点破敌人的隐藏，指出前进的方向。
银饰亦可如飞叶，穿透层层迷雾，为将军长枪破障，一起刺入敌人的心口。
钟声响在狗牙耳边。
在狗牙认知的琴声“噪音”里，这声音该是清冽如泉，泠泠入心。
可轻轻巧巧的一击，却如同在她耳膜上重重一锤。
狗牙控制不住地往前一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