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因为你，不过是为了你能穿上羽衣，便害我丢了性命！你将那漂亮的羽衣穿在身上时，可曾想过那是从我身上剥下来的血肉？！”
“冤枉！”李玄玄见此刻已是身处劣势，不禁软下语气连连喊冤：“天地可鉴，我可从未说过要穿什么羽衣，都是那天杀的萧至忠想出的馊主意！我也不是自愿穿上的，冤有头，债有主，你要寻仇，便去找那萧至忠，我可与这件事无关！”
血衣女子叱骂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手里的那柄刀，又是出自哪个大妖身上？你手上又沾染了多少条妖族的性命？！”
说完，血衣女子慢慢抬起左臂，而站在庭院对面的李玄玄，也跟着踉踉跄跄地抬起了握着皓月刀的右臂。
李玄玄的目光追随着自己渐渐抬高的手臂，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至心底油然而生。
“你误会了！我真是好人。”李玄玄开始带着哭腔：“这刀······这刀是那妖怪自愿赠予的！不关我的事!”
“仙子！”见女鬼不为所动，李玄玄继续放低姿态，苦苦哀求道：“仙子，有话好说，我是长公主，相信我！你有什么冤情，我自当替你做主。”
夜风戚戚，血衣女子的一声惨笑在空旷的庭院中显得尤为阴森可怖，她眼角渗出两行血泪：“相信你？我的冤情，不都因你而生吗？你还有什么脸面替我做主？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说到底，你还是该死。”
说着，她转动手腕，而站在庭院对面的李玄玄也做着同样的动作，将尖刀对准腹部。
李玄玄急得挠心抓肺，奈何身体动弹不得，只能心底咒骂萧至忠不止。
出师未捷身先死，自己此番下山可是带着任务而来。
若是因此断送了性命，就是变成厉鬼，非第一个找他索命不可。
眼见那女鬼猛地一抬手，李玄玄手上的弯刀也跟着要扎进腹部，一只满是鲜血的大手紧紧捏住了她握刀的手。
另一只手从她身后拦腰抱住，裴知行暴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蠢货！你还捏着这把刀做什么？！还不快松手！”
“我也想啊！可我的手被定住了，根本就松不开！”李玄玄浑身都在颤抖，没想到死到临头还得遭底下的官员辱骂，她心有不甘，但无论如何想凭自己的意志力摆脱女鬼的束缚，都无济于事。
血衣女子凝视着这二人，目光从裴知行为了摆脱她控制而扎伤的手，移到他护在落刀处的手臂。
她眼睫颤动了几下，嘲弄地笑了一声：“我没有的，凭什么你能拥有。”
苍白纤细的手腕优雅地转了一个角度，女鬼的小臂转而朝颈部一拉，裴知行只感到握刀的那只手猝不及防地转了一个方向，而后手心里传来他已做过千百遍，再熟悉不过的触感，怀里的人便浑身一软滑了下去。
是利刃划开皮肉的感觉，李玄玄就这么在他面前被割了颈，且是由他亲手执刃。
“长公主！”裴知行跪在地上，将李玄玄瘫软的身体抱起。
这位短命的长公主，还未享受几日长公主的食封待遇，甚至连府邸都来不及消受，便这般不明不白地香消玉殒了。
裴知行将李玄玄紧紧抱在怀里，手指几乎陷进她皮肉中，抬起脸时，发红的双目仇恨地瞪着血衣女子。
血衣女子悲凉地看了他一眼，垂下眸时，身体便同飘烟般消散开来，只留下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回荡在空旷的庭院。
裴知行身子一落跪坐在地上，抱着李玄玄的手又紧了紧。
怀里的人突然动弹了一下，裴知行心中一惊，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接着便听见怀中传来从牙缝里挤出的微弱声音。
“那孽障走了没有？”
“······”
裴知行将怀里的人翻了个面。
李玄玄微眯着明亮的双眸，嘴角发出急促的嘶嘶声：“走了你就快给我撒手，我都快被你勒死了！”
裴知行嘴唇紧抿，将怀里的东西抛向一旁。
他力气奇大，李玄玄被他一抛，一连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爬起身，顿时恼火地囔囔：“让你撒手也用不着这么粗暴吧？！我可是长公主！丢坏了怎么办？”
见他不吭声，李玄玄凑过去，勾着头瞧他的脸，才发现裴知行紧绷的脸上眼角通红。
没想到他竟然还有泪意，李玄玄哈地乐出声，要说她若是在杜德海职责范围内死了，那杜德海定是哭爹喊娘一连要吊丧三日的，没想到连裴知行也这样，她当即嘲讽道：“猫哭耗子，怎么？方才是不是以为自己官帽不保，吓着了？难怪那孽障看你戏做得这么足，走都走不赢，唉，你们这些官员，真是没眼看。”
裴知行将头扭向一旁：“长公主要自诩为耗子下官也没有意见。”
“——裴少卿，安啦。”李玄玄拍了拍他的肩头，无所谓道：“本宫的小命与你那宝贝四品官帽都安然无恙，你就别在这暗自感伤了。”
裴知行将她的手打开，闷声道：“你怎么没事，我方才分明是割破了你的喉咙。”
李玄玄摸摸脖颈四周，那里还是光洁如新，连一道红印都没有，她自己也觉得奇怪：“我也不知怎么回事，还以为这次死定了，兴许是祖师爷保佑了我。”
她没事人般站起身，笑嘻嘻地拍了拍黏在裙裾上的灰尘，这一拍，一支亮闪闪的东西便从她身上落下，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李玄玄拾起来一看，是一支翠绿的绒花发簪，簪插上还有一道锋利的划痕。
她的神色顿时黯淡下来。
裴知行见她突然沉默下来，不禁问道：“又怎么了？”
李玄玄拿着那支发簪，喃喃道：“方才有只小妖怪替我挡了这劫数，所以我才没事。”
“你是说方才这儿还有只妖怪？它为你挡了这一刀？我怎么没见？”
李玄玄叹了口气：“那只妖怪法力颇微，寻常人是看不见的，只是他为我挡了这一遭，此刻怕是已凶多吉少了，少卿若不信，可随我去看看。”
说完，她便转身向含凉殿的小花园走去，裴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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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也站起身，半信半疑地跟在她身后。
七月多南风，盛开在七月的花，定是被栽在南面的花园里。
即便在深夜，花园里百花还在争奇斗艳，竞相怒放，李玄玄顺着茉莉花特殊的香味找到一簇花圃，现下正是茉莉的花期，花圃里茉莉花香气扑鼻。
她拎起裙摆，深入花圃中四处探寻。
“他说过，他是茉莉花精，像他那般不成气候的花精，我想，生长的位置应该不会太好······啊，找到了。”
她来到位于花圃中央的一棵月桂树下，那儿有一根光秃秃的树干矗立在月桂树的树干旁，它从根部被斩断，切口光滑如镜，还流淌着泛红的汁液。
李玄玄仰头看了眼树冠如云的月桂，自言道：“难怪过不了冬，被这棵后长出来的大树争去了养分，又挡住了光照，能活这么久已属不易了。”
“这是颗茉莉？”裴知行蹲在那株茉莉旁，捡起它小臂般粗壮的枝干研究了一番，道：“茉莉竟能长这么大，像是树干一样，也不知得用多长的时间，不过断成这样，怕是活不了了。”
“没有关系，植物的生命力可是很顽强的。”
李玄玄不知从哪找来了一只陶盆与锄头，开始刨地。
裴知行不解道：“长公主，你这是何故？”
她几下将那株茉莉花连根带土刨了出来，放进陶盆，又开始培土。
“精怪的生命力来自太阳，而法力来自月亮。只要将它挪个位置，再次接受日月的照耀，再悉心照料，它便能活下来，只是要再想成精，恐怕得重新修炼了。”
“我不明白。”裴知行盯着李玄玄脏兮兮的双手与鼻尖落下的汗珠，蹙眉问道：“重新修炼？那得花费很久的时间吧？既然它对长公主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为何还要费这番功夫？”
李玄玄闻言，正想开口骂他冷血，一抬头却与裴知行困惑却又无比严肃认真的眼神撞在一起。
他是很认真地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没来由地，李玄玄突然觉得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人，就没有一丁点儿同情心吗？竟觉得没有利用价值就该抛弃是理所当然的。
君子效法于大地，当以厚德为根本，这是师父常常教导自己的，裴家好歹也是世家大族，也不知是怎么教出这样一个内心阴暗的人，果然如传闻中一样不是什么好人。
“裴少卿，这世间之人，并不只有可利用与不可利用之分，正如这颗花精，我从未想过要利用他，也不觉他值得利用，可他甘愿用自己的性命换取我的性命，这般豁达的生命，我很敬重。”
裴知行默默看着李玄玄将陶盆里的土填满，问道：“长公主是打算庇护它？”
“庇护谈不上，但我会将它带去公主府，交由花奴照顾，我也只能做这么多，接下来就得看它自己的了。”
培完土，她将那只翠绿的绒花发簪插在光秃秃的枝干边。
“希望来年它萌发新芽，或许将来的某一天，它还能举起这支发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