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女郎就聚到一块,准备参加投壶。
郎君们也被这边的热闹吸引。
虽在冬日,但贵女们华裾鹤氅,珠环翠绕,比春日枝头的花还要艳丽。
“怎么,看得眼睛都不眨了,是不是觉得还是建康的美人更合眼?”
被同伴一胳膊肘捅醒,蓝衣郎君笑道:“确实是很合眼。”
“哦,你瞧中哪位娘子?”
蓝衣郎君刚抬手指了个方向,就被同伴拍了下来。
“你、你也不能太岁头上动土,那位是崔二娘,长公子的新妇,你从前都没见过吗?”
蓝衣郎君重复:“……崔二娘?”
对方又絮叨:“不过也是,崔二娘几乎不出来参加宴会,这两年能看见她的机会少之又少,你初来乍到,不知情也正常。”
蓝衣郎君微眯起眼,低声道:“我不认识什么崔二娘,我只认识,盈盈。”
崔兰因和齐敏各站在一投壶面前,两名萧家婢女捧着放木矢的托盘侍候于她们身侧。
齐敏打小跟着父亲骑马射猎,作诗写赋可能说不上好手,但投壶绝对是高手。
至于崔兰因,没有人见识过她投壶的水平。
贵女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除了比试的人之外,投壶还有给旁观者下注的玩法。
规则也很简单,任意选定一方添彩,可以是金银也可以是小玩意,赢的那方会拿走所有的添彩,而输的那方则全部退还。
这些世族权贵并不会吝啬几个钱,只是谁都希望自己的眼光更胜一筹,面上有光也讨个好意头。
胜负欲作祟,即便平日里再看不惯公主做派的,这次也压公主胜。
要不然就是谁都不压,光瞧热闹。
萧家几位娘子倒是压崔兰因胜。
不看僧面看佛面,在长公子面前,她们也不能选公主。
即便如此,压崔兰因这边的还是少的可怜。
崔芙宁当即把手上戴的玉镯摘下来压崔兰因胜。
啪嗒——
随着一声惊人的巨响,捧添彩的婢女差点没有双膝一软跪下去。
侍从托住婢女的手臂,喝道:“这是我们殿下给崔二娘的添彩头,黄金二百两!”
所有人都因这一声喝吸引了目光,吃惊地看着那一袋金。
在女郎投壶时,男宾一般看热闹的多,下添彩的少。
送金银不好看,送首饰太暧.昧,若非早有指婚意图的男女,不会选择这个时候冒头。
“早就听闻二皇子和崔二娘子私下要好,没想到竟是这般……”
“这二百两可是上一回从圣人处得来的赏吧?”
崔兰因正在掂量木矢重量,听远处闹腾便抬起眼,人群里齐蛮在朝她挥手。
牙齿雪白,笑容灿烂。
崔兰因狐疑地看向站在侍候队伍里的陈媪。
陈媪快几步走上前,在她耳边道:“女郎,是二殿下给您下了两百两的添彩。”
“……”
齐蛮这个人好的不学,坏的倒学得比谁都快,这纨绔做派可真是十足十得像啊。
搞这么大阵仗吓唬谁?
“随他去吧,赢不赢的,我还说不好。”她以三指捏着木矢中间,眯眼瞄准前面的铜制双耳壶,随意一掷,矢斜飞进壶,挂在壶壁上。
“倚竿!”①司射官一挥小旗。
齐敏没忍住笑出声来,不过很快她就止住笑,盯着一个方向,恨恨喊:“长公子!”
三位风华各异的郎君走出来,除萧临之外,还有谢玧以及一位王家的郎君,名叫王煊。
听闻圣人有意让谢玧或王煊尚公主,可公主的眼睛里只有萧临一个。
这可真是——好精彩一台戏啊!
崔兰因兴致勃勃把目光来回往几人脸上扫视,忽而察觉有人在盯她,顺着感觉看回去才发现是萧临。
日光下那双眼犹如深渊,好似下一息就要把她拽进去。
崔兰因忍不住搓了搓手。
她刚刚做错什么事,被萧临抓住把柄了?
飞快在脑袋里搜罗一圈,一无所获,疑惑地重新抬起眼,萧临的目光已经落到面前的公主身上。
齐敏道:“萧神玉,我刚刚瞧见你在那边待了好一会,你压谁赢?”
崔兰因忍不住竖起耳朵。
萧临居然也会参与这样的活动?
他曾说过身为主人,宴客时不能争强好胜,不可令客人觉得颜面扫地。
想客人有面子,那他压公主赢的可能性更大。
崔兰因会这样想,齐敏心里更是如此猜测。
萧临守礼节,知分寸,即便拒绝与她的婚事也是用迂回婉转的法子,没有让她下不了台面。
萧临保持微笑,温声道:“未定输赢,不论功赏,还请公主专心比试——”说着他的目光又转回崔兰因脸上。
但崔兰因此刻正被别的事引走了注意。
萧临顺着她的目光看见齐蛮正在不远处与人交谈。
此时司射官站出来,请两位贵女做准备。
齐敏见崔兰因目光出神望着远处毫无反应,还当她是怕了,得意道:“崔兰因,要不要再让你练习一、两矢?免得太丢人?”
崔兰因回过神,忽然道:“就我们玩多没意思,不然玩双投,你可以请谢郎君或者王郎君,我请长公子,如何?”
谢玧站得不远,刚好能听见崔兰因的话,苦笑对身边人道:“这女郎还记恨我呢?”
萧临没搭声,只是盯着崔兰因的后脑勺沉思。
本来是女郎的比试,突然把郎君扯进去,多少有点刻意。
崔兰因究竟想做什么?
齐敏成日被人说要在谢家和王家里选,烦得要命,偏崔兰因还哪壶不开提哪壶,竟要她当众表态。
趁公主还在发火的边缘,崔兰因赶紧找补:“瞧我说错话了,不然公主还是与二殿下兄妹搭档吧。”
比起谢郎、王郎,那个不像话的兄长确实更容易接受,齐敏想了想,就对身边人吩咐,“去告诉二兄,要他与我组队……他会投壶的吧?”
齐敏对这从外面“捡”回来的二兄不甚熟悉,也不愿意了解,只知道他和崔兰因一样,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崔兰因怕齐敏临时反悔,连忙道:“会,他投得可好!”
齐敏“呵”了声,笑眯眯道:“果然还是崔二娘子了解我二兄啊!”
公主的冷嘲热讽刚落到耳边,崔兰因察觉身后站了个人,熟悉的气味萦绕鼻端。
她回头,萧临那张端庄板正的俊脸就映入视野。
崔兰因眨了眨眼,还以为长公子定会拒绝这样无聊的玩闹,她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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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算去叫阿姐了。
崔芙宁的投壶是母亲手把手教的,据说也是建康数一数二的好手。
但崔兰因没听说过萧临投壶水平,不免担心。
她后退半步,后脑袋挨上萧临的前胸,以袖子掩唇,低声问道:“你投壶好吗?”
萧临:“一般。”
崔兰因:“……”那你来干吗!
“这样的热闹到底还是让我赶上了!”齐蛮往那一站,颇引人注意。
他身形高大,臂膀结实,除却肤色较深外,五官俊朗耐看,还有些许北胡人特有的深邃英俊。
即便知道他的品性,但不少贵女还是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萧临胸口上一轻。
因为刚还挨着他说话的崔兰因把脸迎往齐蛮。
齐敏迫不及待抻手松骨,道:“好了,这下总可以了吧。”
齐蛮站到捧矢侍女身边,拿起木矢在指间转着玩。
崔兰因道:“再等等,我要检查一下木矢。”
齐敏抱起双臂,皱眉不满道:“你可真婆婆妈妈,该不会是怕了吧?”
“放心很快。”崔兰因想往前,后脑勺的发髻感觉被什么东西揪了下。
崔兰因回过头,萧临的手指还没完全收回去,而是虚张在半空。
他宛若无事道:“你发髻给压扁了。”
那几根手指在冬日暖阳下,像修.长玉管,温润有光,微凸的骨节恰到好处地分割着指骨,手背上青.筋牵出的骨刃都精致无比。
崔兰因盯着他的手,捏了捏自己的发髻。
这么好看的手指,即便做坏事也好看……
崔兰因正在想入非非,齐蛮已接过侍女的托盘,朝他们的方向晃了晃。
“不是要检查木矢吗?”
“这就来。”崔兰因快步走向齐蛮。
萧临垂下手臂,手指蜷起,直到指.尖抵住掌心。
青色的小蛇盘旋在他的手臂上,吐着信子。
发出嘶嘶急促声。
崔兰因装模作样走来,齐蛮配合她压低声音,笑道:“叫我来做什么?”
崔兰因挨个拨动木矢,像是在认真检查,“适才与你说话的那位郎君有点眼熟。”
“他?哦,你说袁四郎?淮南太守之子,其父因赈灾有功调任度支尚书,才回的建康。”
“赈灾有功?”
“不错,便是我们离开那年,盈江支流泛滥,适逢荒年,险些大乱,你还记得吧?”
崔兰因若有所思点头。
“负责赈灾抚民的就是他们胶东袁家。”齐蛮眯起眼,“你认识他?”
崔兰因道:“不说闲话了,我们该比试了。”
说起这事,齐蛮把木矢一收,不满道:“我送上黄金百两,还叫我出来丢人,盈盈这般做,就不会良心过意不去吗?”
崔兰因把木矢丢回托盘,“你若赢,黄金我是一块不拿。”
齐蛮敛了笑眼。
崔兰因答应和齐敏比试不过是玩玩,压根不会为了那点添彩而动真格。
她早不是几年前会为一两小钱和人打破头的孤女,而是清河崔氏的女郎,兰陵萧氏的新妇。
世家贵女,骄矜富丽,只怕还会嫌黄金庸俗,避之不及。
齐蛮哼道:“你不想要我的黄金,难道萧临的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