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光二十二年中秋,愁云惨淡,隐有暴雨之势。
谢景小心翼翼地扶着元承双走到院中,走几步就停下休息片刻,生怕她动了胎气。
“今日天气不佳,不若我们改日再去吧?”
“正因如此,才更显诚心。”
谢景犹豫着拿不定主意。
元承双面色不悦,“我日日待在府中,都要闷死了。”
“那我们去城内的永宁寺可好?”谢景退让一步。
元承双摇头,“不,我们就去白马寺。”
谢景拗不过她,只好点头答应。
马车穿过熙攘的街市,不急不徐地稳稳驶向城外。
元承双隐约感觉小腹微痛,她下意识捂住肚子,惹得谢景好一阵担心。
“怎么了?不舒服我们便回去。”
“无碍,可能是孩子在动。”
谢景俯身,贴在她的肚子旁,侧耳听里面的动静。
“不管你是小丫头还是小公子,都不许折磨你阿娘。”
元承双忍俊不禁,笑他幼稚。
谢景也不反驳,只凝眸望着她,悉心留意着她的状况。
洛阳西郊的白马寺,门可罗雀,前来进香的香客不过二三。
谢景舒了口气,还好人不多。
进完香,元承双求签掷筊,卦签不甚落在地上,还未待她拾起,桃夭便匆匆进殿,轻声通禀,“公主,驸马,家主病重,请您前去。”
元承双闻言,心头一震,双膝发软。
谢景急忙揽住她,支撑她站稳,扶着她快步走出白马寺。
庙内的小沙弥在打扫佛像前的香灰时发现了地上遗落的卦签,他拾起一看,眉头微蹙——第十四签,下下。
***
皇宫的中秋夜宴上,众人推杯换盏,竟无一人欣赏天边满月。
元序与前来攀谈的人虚与委蛇了几句,借机溜出殿外,倚在玉石台阶上,优哉游哉地望向远处的天际。
一个内侍风风火火向大殿跑来,被他拦下。
“何事如此慌张?”
“太子殿下,薛大人病重,请皇后娘娘归乡。”
元序摆手示意,命他速速进殿。
他默默思量,总觉得事有蹊跷,薛凌寒身子硬朗,也未曾听说过他有何隐疾,怎会忽然病重?
翌日,圣上召来元庆,命他替皇后前往洛阳,探望薛凌寒。自此,皇后日日前往大兴善寺,为父进香,以祈父亲能够转危为安。
这一切落在元序眼里,作不得假,不免让他觉得此番是他过于敏感了。
可谨慎些总归无错,毕竟薛氏昔日的勾当还历历在目,有些事越真切,就越可疑。
黄昏前,元序策马赶到红尘楼。
月见见他前来,有些惊讶。
“姑姑可在楼中?”
“殿下,师父不在楼内,最早也要明日归来。”
元序思忖了片刻,“待姑姑归来,你告知她,洛阳恐有异动,孤请她出山一探。”
月见颔首,心中隐隐担忧,洛阳?难道是大公子出了事?
中秋过后,谢杳的心中总是惴惴不安,她以为是这几日过于劳累,身体不适所导致的,故一连几日,她都让自己歇息下来,不时出门散散心。
高晚慧见她如此,忍不住劝她再走远些,游山玩水放松心绪。
她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前往楚州,去看一看陆刺史治下的城池。
途径扬州时,她稍作停留,这座城池与三年前相比,人口增了不少,如今街上熙熙攘攘,一片繁华景象。
第五日出城时,马车停下的片刻,谢杳掀开窗帷,目光随意扫过来往的人群,发现了一丝异样。
这些进城的人大多衣衫厚实,应是自北方前来,她仔细打量着每一个进城的人,发现几乎都是外来客。
久居江南的人根本不会在此时换上初冬的装束,这般温热的天气,他们却连换身衣裳的时间都没有,说明来者匆匆,应是为急事所扰,可如此大量的人流涌向江南,会是因为什么急事?
难道长安有异?
她极快地理清思绪,若是长安动乱,恐怕各地早就流言四起,不会悄无声息。北方并无灾情,因而也不是流民南迁。
“怎么都是些生面孔。”小满口中喃喃。
谢杳望向她,“什么?”
“这几日,城中添了不少生面孔。”
棠梨蹙眉,“你是说扬州?”
小满摇头,“不止是扬州,还有江宁。”
谢杳心头一震,小满过目不忘,不会说错,更何况这些人的衣着,她绝不会看错。
她渐渐生出一个极荒诞的念头,难道圣上要对江宁侯府下手?
“不去楚州了,回江宁!”
***
元庆策马赶到薛府时,薛府门庭冷清,透着一股怪异。
他顾不得多想,径直进了府。
府内各处都是侍卫把守,与外面是截然不同的天地。
管家见来人是他,急忙笑脸相迎走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二殿下,家主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见。”
元庆眸光一沉,生出几分不悦。
“不是外祖父传信,召本殿归乡吗?”
“确是如此,可郎中吩咐了,这几日家主不可见客,否则不利病体。”
元庆极不耐烦,“那本殿何时能见到外祖父?”
“一日后便可。”
“怎么不见永乐公主?”元庆环顾四周,也没看到元承双,不免有些奇怪。
“公主……早产了。”
元庆转身欲走,又被管家拦下,“二殿下少安毋躁,公主那边尚有驸马,如今家主病倒,薛府还需您主持大局。”
“你威胁本殿?”
“老奴不敢,这一切皆是依家主之令行事,若有得罪,还望二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
元庆颔首,暗自盘算:不过阔别一年的洛阳,到底缘何这般草木皆兵?
也罢,他倒要看看外祖父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哇——”
元承双抱起榻上的孩子,轻轻地晃着。
谢景闻声惊醒,拿起一件衣裳,给元承双披好。
“玄明,你别在桌案那儿倚着了,回书房休憩吧。”
谢景轻轻摇头,“我在这儿陪着你,也能帮一帮忙。”
元承双莞尔,摆手示意他坐过来。
她慈爱地望着怀中安睡的孩子,轻声说道:“我还没想好她的名字。”
谢景倒不甚着急,“我取的你又不满意,这丫头怕是要成无名氏了。”
元承双撇了撇嘴,“单名一个晓字,未免有些太过简单。”
“简单有何不好?”谢景转而望向她怀中的孩子,“小丫头,你定要像你阿娘一般,简单纯粹,做个正直良善之人。”
元承双忍俊不禁,“她还小,哪里听得懂。”
谢景伸手将孩子抱到自己怀中,轻轻抚摸她的小脸,眉目间满是温柔。
“承双要是没想好,‘晓’字便先做她的乳名吧,左右也还来得及。”
“晓晓。”她一字一顿地念道。
谢景的目光辗转在母女二人的身上,溢满了欢喜。
待孩子睡熟后,他轻轻将她放于榻上,犹豫着开口:“外祖父那边,我先代你去探望吧。”
元承双心绪不宁,拉住他的衣袖,“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外祖父怎会突然病重,而且我生产后的这些时日,忽然又没了消息。”
“不管如何,作为晚辈,我们须得前去探望,你刚生产完不宜走动,且安心待着,有任何情况我回来讲予你听。”
谢景安抚好她的情绪,拿着披风出了府。
他并未直接行至薛府前门,而是绕道至后门。
谢景四下观察发现并无异样,正打算离开,后门却蓦地被人推开。
那人的面容与印象中渐渐重合,他最终确定出来的人是薛府的管家。
管家警惕地望向四周,确认无人后,吹了声口哨,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将他接走。
马车的车辙印上,沾满了泥土,谢景蹲在地上,依稀能闻到一些奇怪的味道。他不免起疑,薛凌寒病重,府上的人怎还会有闲心外出,难道他是在装病?
谢景边往回走,边思索着,薛凌寒已告老多年,偏居洛阳,圣上不会再视他为眼中钉,那薛凌寒装病还有何缘由呢?
铁匠铺内,匠人用力地捶打着还未成形的铁器,炉中的炊烟被风吹散,飘向各处。
谢景脚步一顿,猛地回头,这个味道,正是刚刚马车驶过留下的余味。
泥土,铁器,他的心中闪过一个极为骇人的念头:薛氏在城外私铸兵器。
他努力稳住心神,默默盘算,私铸兵器要找掩人耳目的地方,所以定是在城外无疑,城南紧邻洛河,并无可藏匿之所,城西、城东村落密集,也不利隐藏,城北倒是有几处矿洞。
想到这儿,他疾步跑回公主府。
“桃夭,备马!”
“驸马,出了何事?”
“来不及细说,你记住,若是我今夜未归,你便立刻带公主回长安。”
言罢,谢景跃上马,向城北的方向策马而去。
洛阳城外几十里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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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矿洞内,火星四溢,匠人们忙碌着,将废铜烂铁铸成一把把利器。
薛凌寒立在一旁,脸上堆满了笑意。
“紫夜使,大业将成,少不了你的功劳。”
他身侧的蒙面人轻轻点头,眸光寒意彻骨,如蛰伏在暗夜里的恶兽,等待着猎物的到来,然后一击毙命。
“薛大人打算先从何处下手?”
“江宁侯府。”
这个答案,令他不甚满意。
“大人未免有些过于保守了。”
薛凌寒幽幽开口:“元朔多疑,声东击西可以保存实力,何乐而不为?”
“罢了,杀何人不是杀,我瀚海的狼牙,不挑。”
待他离开后,薛凌寒的笑意更盛,筹谋多年,他终于等到了这一日。
薛氏的兵力有限,无法于长安正面交锋,若想坐拥大晟江山,光靠挟天子以令诸侯还不够。
谢弈安虽忠心不二,他那女儿却不是省油的灯,必不会袖手旁观江南的战乱。元朔忌惮江宁侯府已久,江南若乱,帝心必乱,到那时南北开战,长安兵力空虚,正好趁虚而入。
“嘎吱——”
薛凌寒神色一敛,循声走到洞口,环视各处,只有面前的一只黑猫。
他舒了口气,抬脚将那黑猫踹走,却忽地瞥见地上的布条。
薛凌寒缓缓蹲下拾起布条,阴恻地勾了勾唇,月白色,驸马。
谢景颤抖地跃上马,顾不上细想,直奔城内的江洋酒肆。
“大公子?”掌柜见到他,很是惊诧。
“薛氏于城北矿洞内私铸兵器,恐有谋反之心,你速速将此消息传信姑姑。”
谢景三言两语向掌柜交代完,转身就要离开,却被掌柜拦下。
“大公子,你恐怕已经暴露,还是先待在这儿稳妥。”
“那公主和孩子怎么办?”
“薛凌寒未必会对公主怎么样,反倒是大公子你,他们若是知道,必会将你灭口。”掌柜苦口婆心劝道。
谢景摇头,挣脱开他的手,“我不能抛下她们,独自逃离。”
元承双艰难地起身,帮着桃夭收拾行囊。
“公主,这些桃夭收拾得完,你歇着便可。”
“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我们快些收拾,待玄明回来,我们便离开。”
桃夭眼眶微红,“驸马说,若入夜他还未归,我们便先行离开,回长安。”
元承双的动作一滞,眼底瞬间弥漫上一层雾气。
她顿了顿,缓缓开口:“桃夭,你现在就带晓晓走。”
“公主,桃夭不能丢下你一个人。”桃夭拉住元承双的手。
元承双回握住她的手,“桃夭,晓晓就托付给你了,你去找母后,皇兄,或是阿杳,只要她平安长大就好。”
“公主同我们一起走吧。”桃夭猛地跪下。
元承双用力将她扶起,厉声喝道:“快走!”
桃夭抱起孩子,向元承双躬身见礼,“公主放心,桃夭定会用命保护这个孩子。”
她疾步跑上马车,怀中的孩提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啼哭不止,桃夭亦泪流满面,她轻轻晃了晃手臂,就像公主哄晓晓时一样。
“晓晓别怕。”
马车向城西驶去,速度极快,刚好与策马归来的谢景擦肩而过。
“公子,到底怎么了?”苍术扶着面色惨白的谢景下了马。
“苍术,你立刻回江宁,告知父亲、母亲,让他们务必防范,薛氏恐要谋反。”
苍术闻言一惊,“苍术走了,公子怎么办?”
“我与承双这便回长安,你且安心前去。”
“公子,桃夭已带孩子先行离开,你与公主务必要尽快。”
苍术不再犹豫,极快地跃上马,“公子,保重!”
元承双将府内的下人全部遣散,然后快步走向前厅。
谢景迎着她走来,将她打横抱起,边走边与她解释道:“你外祖假借病重为由,实则于城北矿洞内私铸兵器,恐有谋反之意。”
元承双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颤抖,“我哥哥应该也在洛阳。”
谢景心头一震,确信薛氏谋反无疑。
他担心元承双胡思乱想,温声开解,“承双不必担忧,你外祖父不会轻易动二殿下的。”
元承双的眼泪终是忍不住夺眶而出,她自以为顺遂平宁的日子,就这么被轻易碾碎,成了缥缈的奢望。
一个身披玄紫色斗篷的蒙面人跃下屋檐,拦在公主府的大门前。
他架起弓,却未搭箭。
“真是鹣鲽情深,可惜了,只能做一对亡命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