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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第十八卷·归去来兮(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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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寒地冻,入夜的凉州城死一般的寂静,几只乌鸦飞过传来阵阵哀鸣声。

谢杳端坐在桌案旁,提起笔,又放下。

大理寺——怎会如此巧合,证据就一直藏在她的身边。

她隐隐觉得不安,虽然凉州段氏终于沉冤得雪,可这一切的进展未免有些过于容易,就像是被人精心设计过,每一步都在掌控之中。

如此看来,应胥也是一枚棋子,真正执棋之人,可能就是当年救下他的那个人。

那人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将她劫到凉州,甚至将证据送到她的手中,仅仅只是为了东宫之位,为了报复当今圣上?她不相信,这背后定然隐藏了更大的阴谋。

想到这儿,她更加犹豫,无从落笔。

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元序疾步走进屋内,远远就看见了谢杳信上的字。

他咽下本想说的话,“昭昭为难了?”

谢杳叹了口气,“这证据让别人来查,我不放心,可若是让阿宇查,我怕……圣上会怪罪。”

元序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孤会力保他的性命,但这大理寺少卿的一职,难说。”

“这件事容我再想想吧。”谢杳将话锋一转,“七窍流血是中毒的迹象,这一路除了安西军和我们,没人接触过应胥。军医可有结果?”

“军医查验过了,应胥应是自尽。他身上带着一瓶毒药,是产自西域的剧毒,万骨枯。”

“幕后之人的线索又断了。”

二人相对而立,皆面露愁容。

良久后,元序幽幽开口:“父皇传旨,命你归乡,待新岁完婚。”

谢杳瞋目,很是惊诧。

圣上这个时候命她归乡,分明是不想让她再插手凉州段氏的旧案,想来还是心怀忌惮。

“我定会为凉州段氏平反。”元序言辞笃定。

谢杳蹙眉,“这件事对你也不利。”

“法理不可为情理让步,纵使他是我的父皇,也不能罔顾律法。我身为大晟太子,理当明辨是非,以正天理公道。”

谢杳躬身,郑重地向元序施礼,“谢杳代江宁侯府谢过殿下。”

应胥死后的第七日,大理寺少卿陆琼宇于大理寺内找到了多年前段府通敌的信件,以及段府的全部家书。几番查证,确定通敌信件的字迹非段府之人所书。

圣上大怒,无奈碍于朝野压力,不得不重启旧案的调查,实则暗中拖延,处处掣肘。

彼时,元序和谢杳已于返程的路上。

二人策马离开凉州城时,谢杳回头,望向这片辽阔无垠的瀚海,心中感慨万千。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不知几时能再见到。

世间极致的风景,从不独属于人,但可以留在人的心里,也算是一种永恒。

***

长安开远门外,几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分别停在城门两侧。

苏木和棠梨四处张望着,朔风袭来,冻得他们忍不住搓了搓手。

小满从马车上跑下来,冲着远处摆了摆手,扬声喊道:“阿姊!”

“还是小丫头眼神好。”谢景随后走下马车。

几乎同一时间,城门另一侧的马车车帷被人猛地掀开,一个头戴帷帽,身披月白色斗篷的女子疾步走了下来。

她透过帷纱,极目望向远处。

谢景的余光偶然瞥见这个女子,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真巧!他想,他们衣裳的颜色竟完全一样。

“哥哥?”

谢杳极快地跃下马,跑到兄长跟前。

“你怎么来了?”

“兄长来接你回家。”谢景上下打量着她,“昭昭瘦了。”

谢杳轻轻摇头,“那是因为你太久没见我了。”

苏木拉着元序左看右看,确认他无事后,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孤没事。”

元序神情复杂地望着苏木,又将目光移向谢杳。

元承双掀开帷纱,走上前,“皇兄,阿杳,幸好你们没事。”

“永乐,你怎么在这儿?”谢杳握住她伸来的手。

“我今日启程,去洛阳。”

“承双,时候不早了,还是快些赶路,路上小心。”元序嘱咐道。

元承双与谢杳交谈了几句,与他们施礼作别,先行离去。

“殿下高义,谢景代江宁侯府谢过殿下。”

“玄明言重了,此番擒拿贼首,皆是昭昭一人之功。”元序作揖回礼,将上身压得更低了些,“子启代元氏一族,向江宁侯府请罪,孤必倾尽全力为凉州段氏平反。”

谢景不免有些惊讶,“殿下快快请起。”

“太子妃名满长安,不比我家殿下差。”苏木在一旁附和道。

谢杳的目光移向苏木,眼底透出一丝欣慰,又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们现在还不能相认,他还不能以段策这个身份活在世上,否则便是欺君。

“阿杳!”

陆琼宇跃下马,快步上前拥住谢杳。

谢杳一惊,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开自己。

“你没事就好。”陆琼宇舒了口气。

谢杳关切地问道:“你境况如何?”

陆琼宇目光躲闪,“老样子,大理寺忙得昏天暗地,不然我今日不会姗姗来迟。”

“当真?”

陆琼宇笑着点了点头。

“圣上命我归乡,为凉州段氏平反一事,就要靠你和太子殿下了。”

言罢,谢杳走向元序。

“子启,来不及等你冠礼了,那便祝你,千年万岁,无岁不逢春。”

谢景和谢杳与他们一一道别,坐上马车,驶离了开远门。

“姑姑呢?”

“就不能是为兄自己来的吗?”

谢杳瞋目望向谢景。

谢景拗不过她,“姑姑回红尘楼了。”

“那就稳妥多了。”谢杳如释重负。

“为何这么说?”

“至少……圣上不会对姑姑下手。”谢杳喃喃道。

谢景轻叹:“上一辈人的恩怨,就让他们亲自了结吧。”

谢杳摇头,“此事可不止事关长辈。”

谢景抬眸,“凉州段氏有遗孤留存于世?”

“苏木,太子殿下身边的那个侍卫,就是凉州段氏的后人段策。”

“怪不得,不然依你的性子,不会对太子那般宽容。”

谢杳闻言一笑,“他是他,圣上是圣上,总归是不同的。”

谢景没再出声,他不愿打破妹妹心中的幻梦。

生在皇家,身不由己,太子日后也是要成皇的,事实上并无什么不同。

朔光十七年岁末,谢杳终于回到了江南。

南境的隆冬,是极少有雪的,惟有寒风卷着微雨,打在绿水青山上,笼着一层薄雾。

近乡情怯,随着马车行进,离江宁的距离越近,谢杳的心情就越是复杂。

江宁侯府门口,聚满了人,欢笑盈庭,沉浸在迎接谢杳的喜悦中。

“阿爹,阿娘。”

谢杳跑下马车,紧紧地拥住他们。

“都及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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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还冒冒失失的?”谢弈安拍了拍女儿肩膀。

“父亲母亲是不是忘了,还有孩儿呢。”谢景勾了勾唇,缓缓走上前。

“谁叫你走得慢。”谢杳作了个鬼脸。

时及昼食,江宁侯府大摆筵席,为他们兄妹二人接风。

看着桌上久违的熟悉饭菜,谢杳的眼底不禁弥漫上一层雾气。

这些年,她在长安谨小慎微,大多时候都是独自一人,已是许久未能热闹、轻松地生活了。

家之所以为家,不只是躲避风雨的屋檐,更在于人。家的存在,是可以让人卸下所有的防备和重担,做最真实的自己。

长安虽好,亦不能替代江宁。

***

春风十里,捎来远方的信。

谢杳提起裙角,小跑着去迎棠梨。

“小姐慢些,别摔着了。”

棠梨急忙扶住快要摔倒的谢杳,将信递给她。

“是太子殿下的信吧?”小满打趣道。

棠梨将小满拽走,“小丫头,问这些作甚?”

“我不是小丫头了。”

她们的打闹声渐渐隐去,院内又恢复了寂静。

一束阳光倾洒下来,海棠树含苞待放,充满勃勃生机。

谢杳坐在树下,缓缓打开信笺。

昭昭亲启:

久违芝宇,时切葭思。

平反一事,力破万难,终得拨云见日,不日便可敬告寰宇,昭明于世。

卿且宽心,卿义兄陆氏,官居其位,前路朗朗。

吾冠礼已成,不觉尔尔,惟余遗憾,盼君北上,相偕不离,可慰心安。

春寒料峭,善自珍重。拜书以闻,企盼还云。

子启

朔光十八年元日

她一遍又一遍读着这封信,不自觉扬起唇角。字如其人,信上的字迹隽秀工整,就如太子殿下亲临一般。

谢杳舒了口气,事情进展得顺利,局面尚好,总算是没有辜负这些年的辗转。

朔光十八年立春,帝于太极殿诏告天下,为凉州段氏平反,追封段将军为忠义侯,凉州段氏得以沉冤昭雪。

薛国公趁机修书一封,呈予圣上。

圣上见信,龙颜大悦,急召亲卫连山前来。

“薛凌寒这个老狐狸,倒是会见风使舵。”朔光帝将信递给连山。

连山立刻会意,应声附和,“薛大人也算是为陛下分忧了。”

“他这一言,确实颇得朕心。”朔光帝勾了勾唇,“春闱的时间临近,你亲自出手,莫要有漏网之鱼。”

连山见礼,“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上元节一过,便到了谢景赴京赶考的日子。

“哥哥定能金榜题名。”谢杳叽叽喳喳地围在谢景身边,为他送行。

谢景捂住她的嘴,“吵得很。”

谢杳瞪了他一眼,不再出声。

江宁侯夫妇笑着看向他们,无奈地摇了摇头。

谢景拜别父母,快步上了马车。

待江宁侯府消失在视线中,谢弈月缓缓开口:“春闱一事,事关社稷,其中不乏别有用心之人,你务必谨慎。”

谢景郑重点头,“姑姑,我记下了。”

他透窗回首,望着愈来愈远的江宁城,莫名想到谢杳。

原来妹妹当年是这般心境,那时的她尚未及笄,就被迫独自面对这一切,真是难为她了。

马车渐渐驶向长安,春闱胜景的背后,一场谋划多年的阴谋,渐渐浮出水面。

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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