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如雷声乍响,耳畔轰鸣一瞬,宋萝对上他审视的眼神,寒意如针,刺得她惊醒。
她仍攥着那方青竹帕子,眼角通红,盏内茶水涟漪未散,似是哽咽:“大人还是不信我吗?”
问了这么多,居然还是不信她吗?
沈洵舟挪开视线,捕快进来时并未关门,门外雨声更为清晰。
指尖轻敲桌面,那方残局又添了几枚棋子,局势逆转。
宋萝曾学过棋,以棋识人,单看这盘棋,沈洵舟的确是个心机深沉的人,棋风狠辣,步步相逼,直到对方棋子陷入绝境。
片刻沉默后,沈洵舟开了口:“姑娘误会了,并非本官不信,只是一人之词难免片面。”
宋萝盯着他:“可我的确未曾见过那人。”
掌心攥紧的衣袖微湿,这话并不是假话,她确实没见过那燕国奸细。
绣帕虽出自她手,但她从未露过面,那位大人身边有一位下属,正是情报的传递人。
沈洵舟向外看了一眼,黑子收入袖中,起身走至她身前:“宋姑娘随我过去一趟,便知那奸细说的是真是假了。”
这便是要当面对峙。
宋萝没办法拒绝,提起裙角,默默跟上去。
捕快扔给她一把伞,沈洵舟走在身前,出书房时他披了一件金纹披风,此刻被人簇拥,上方撑了四五把伞,那挡雨披肩竟是一点雨水都没沾上。
视线里那双金纹长靴渐远,宋萝撑起伞,走入雨中。
单薄绣鞋浸湿了水,又重又冰,她垂下眸,青色裙摆先前沾了泥,此时被水一冲,晕开一片土色。
那场水患似乎也是这样。
被打湿的污脏衣物,踩一下便滑腻不堪的鞋,怎么也暖不起来的手脚。
沈洵舟并未等她,直到地牢门口,方转过身。
雨势渐大,房檐上的水不住下落。
宋萝几乎全身湿透,雨将她的伞坠得偏了偏,宛如一片浮萍,她脚步未停,走上阶梯,伸手拧了拧沾水的裙摆。
一抬眼又撞上沈洵舟看过来的眼神。
心中升起几分厌烦,雨水从她长睫而落,她眨了眨眼:“大人,不走吗?”
沈洵舟移开目光,指尖转了转那枚黑子,顿了片刻。
他抬手解下披风,披到她身上。
披风过大,将她整个人都罩了进去,指尖刻意避开她脖颈处的苍白肌肤,他收回手:“走吧。”
暖意与浓烈檀香一同传过来,宋萝拢了拢身上披肩,跟着走进地牢。
地牢昏暗,入口处点了两盏灯,一间间牢房立在黑暗两侧,犹如深渊。
前方捕快腰间刀剑碰撞声响彻甬道,传来刺耳的回音。
这里很静,潮湿的空气夹杂着血腥味。
直至深处,痛苦而嘶哑的哼声响起,沈洵舟止住脚步,宋萝也跟着停下来。
捕快打开牢门,刑具上躺着一个已辨不清面目的人影,听到动静,睁开眼睛望来,浓重血渍的脸上迸发出恨意,又勾起嘴角,是一个挑衅神情。
是那燕国奸细。
他身前站着林赫,身躯大半没入阴影。
宋萝扫了一眼,微微偏头去瞧沈洵舟的神情。
他侧着脸,并未看那奸细,轻轻皱了下眉,眸中极快闪过一丝情绪,恢复了面无表情。
宋萝看清了,那情绪她再熟悉不过,母亲眼中常出现这种情绪。
那是腻烦。
此刻在地牢,面前是染血重刑的奸细,他在腻烦这种审讯?
正思索中,他忽然向她看来。
宋萝避闪不及,便与他对上了视线。
一瞬的惊慌后,她轻轻往后退了半步,装出被眼前血腥场面吓到的神情,微微偏开头。
林赫拿着长鞭,先开了口:“你说你曾在东市见过宋姑娘?”
此话掷地有声,方才沈洵舟并未移开目光,正打量着她的神情。
宋萝捏紧了手指,心跳飞快,面色如常地向那奸细看去。
虽然奸细没有见过她,但难以保证那位大人有没有和他提起过自己的存在,更不知道他会不会为了保命将自己供出去。
嘶哑声线响起,那奸细居然笑了:“是啊,青裙双髻,那日我见到的就是这位姑娘。”
宋萝轻抿了下唇,下意识攥着身上披风下摆,看向沈洵舟想开口辩解。
他已经没在看她了。
目光放在那奸细身上,指尖轻转那枚黑子,下巴微微绷紧,眼睫低垂。
一身黑袍几乎融入黑暗,如玉面颊是此刻唯一一抹亮色。
等等。
他为什么不看她?
心口一跳,宋萝直觉自己漏掉了什么,从白日绣坊再到书房试探,每时每刻他都在观察她的神情,为什么在地牢与奸细对峙的关键时刻,反而放弃观察她了。
除非,此刻对于他而言,那奸细更重要。
刚进牢房时那奸细挑衅的神情闪过,宋萝稍稍放开了衣摆。
那奸细没有告诉他们想要的讯息。
所以沈洵舟设了一个局,同时试探她与奸细两个人的局。
无论她与那奸细是否相识,亦或从未见过,在此时两人都未知对方情况下的场景,一定会暴露出什么,那便是他想要试探的答案。
但沈洵舟究竟想知道什么?
幕后主使。
就算用重刑那奸细也不会松口的信息,是他背后的主人。
宋萝想到了那位大人暗沉的眸光,幼妹祈求的脸,被迫将情报绣进帕中的每晚夜色。
或许,可以利用沈洵舟,扳倒那位大人,救出妹妹。
心中一定,她上前一步,清亮眸光盯着那奸细:“你胡说,我从未去过东市。”
沈洵舟望过来,极黑的眼瞳盯着她,看不出神情。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宋萝心口直跳,长睫颤了颤,似是被冤枉,气道:“半月前,有位大人向绣坊定了好多幅刺绣,坊内忙不过来,我更是每日忙到二更天才回,哪有时间去东市。”
话音刚落,她睁大眼睛,捂住了唇,一副失言模样。
“大人?”沈洵舟转着指尖黑子,缓慢地扫过她和那奸细一眼,“哪位大人?”
那奸细死死盯着她。
宋萝后退半步,摇摇头:“我......不能说。”
沈洵舟看着那奸细神情,靠近一步,声线寒凉如水:“你的主人,是一位朝中大人。”
“不是!”那奸细立刻反驳。
门前火光闪烁,沈洵舟倒映在墙上的影子也在晃。
他语气笃定:“而且他身份不低,正三品以上。”
奸细瞪大眼:“不......”
沈洵舟再进一步,继续道:“他此刻就在长安。”
“不是!你说错了!”那奸细大叫,脸上血渍结成的血痂往下落,片刻后,他意识到自己被套话了,神情一恨,居然生生咬断了舌头。
血液喷溅而出。
沈洵舟闭了下眼,喷出的血从脸颊往下淌,染红了半边侧脸,连睫毛上都挂起几滴血珠,摇摇欲坠。
这一幕落入眼中,他宛如阴间恶鬼。
那奸细又惊又怒地盯着他,恨不得将其食骨啖肉。
宋萝捏了下披风一角,稍微松了一口气,心中又涌上一股后怕。
对沈洵舟而言,将人逼到情绪失控,那人脸上写着的,便是他想要知道的答案。
若是自己方才在他试探时没控制好神情,下场怕是和这燕国奸细没什么区别。
最先动作的是林赫,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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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是血的口中掏出了半截舌头。
那奸细呜咽两声,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音。
沈洵舟睁开眼,伸手摸向袖中的手帕,摸了个空,顿了片刻,回过头望向她。
宋萝抓着披风一角,有些害怕地移开视线,她双髻被雨淋湿,脸色苍白地过分,不自觉地发着抖。
她整个人都被他的披风裹住了,好瘦小。
身体总是在颤。
沈洵舟眼神微动,指尖蜷了蜷,碰到那颗温凉的棋子,黑瞳内幽暗不明。
地牢四面通风,冷风撩起宋萝额上碎发,传来一阵湿凉。
太冷了。
一夜未眠,肚内更是滴米未进。
她垂着眸,往后缩了缩。
沈洵舟还要试探她吗?
金纹长靴出现在视线里,他的声音有些哑:“宋姑娘。”
她怔怔抬起眼,对上沈洵舟下落的目光。
半张脸都染了血,眼角泛起一点红,嘴唇轻轻抿着,中间有颗形状姣好的唇珠。
她竟然觉得此刻的沈洵舟有些脆弱,犹如一只淋了雨的小狗。
太荒谬了。
一定还在试探她。
宋萝装出被他面上的血吓到的模样,慌忙挪开视线,声音发颤:“大人?”
盯了她片刻,沈洵舟的唇抿的更紧了,将那黑子收进掌心,转身就走。
那双金纹长靴渐远,身后传来那奸细痛苦的嘶吼。
宋萝定了定神,沿着出口跟上去。
再次路过一面面黑暗牢房,她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
沈洵舟已经知道他想要的了。
先前试探她是否与奸细有关,此时奸细已说不出话,那番话也算给自己洗清了嫌疑。
心中思绪飞转,再抬眼时前方的沈洵舟已不见踪影。
宋萝裹着披风走出地牢门口,天色微亮,淡青色天畔仍旧雾蒙蒙的。
泥土的湿润气息飘散,雨已经停了。
一名捕快拦住她,冷冰冰道:“大人说,姑娘可以回了。”
宋萝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又同他道谢后才离开。
回西市的这条路,今夜走了三遍,青石板被雨淋过,有些湿滑。
她一路小心翼翼走回家。
门口许珍珠的身影正往外探,看见她便蹦蹦跳跳跑了过来,惊讶地睁大眼睛:“阿萝,你还好吗?怎么淋成这样?”
心中一暖,宋萝摇了摇头:“我没事,去了趟衙门。”
许珍珠拉着她进门,又烧了热水,嘟嘟囔囔让她赶紧去去寒气,转进了厨房。
宋萝洗完澡换上干爽的衣物,方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那件金纹披风搭在床边,与这方陋室格格不入。
忘记还给他了。
门外天光大亮。
厨房内许珍珠一脸可惜,愤愤道:“都怪那刺客,不然我就能和阿萝一起过生辰了!”
宋萝盯着她脖间尚未愈合的血痕,愧疚感涌上来,眼眸微垂。
说到底那奸细终究是与她有关。
伸手摸了摸许珍珠的脑袋:“没事,下一年我们可以一起......”话音忽地顿住。
许珍珠茫然抬起头,脖间的平安锁响了两声。
宋萝脸色煞白,指尖抖得厉害,触碰到那锁:“珍珠,这是哪里来的?”
看见她的神色,许珍珠也有点揣揣不安,拿起那块平安锁:“这是我今早在门口捡的,昨晚不是差点没命了嘛,我看这个挺好看的就戴上了,还能保平安。”
她声音愈来愈小,心虚道:“......我是不是不该戴呀?”
耳中轰鸣,宋萝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浑身血液泛上胸口。
这是儿时她送给幼妹的平安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