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南边的尼姑庵名曰普怀寺,常招收女教修行,乃前朝开国皇帝为容纳些无处可归的女童所建,演变至今朝便多为后宅女子做些祈福、驱邪之事。
将近年关,学宫便实行二日一假,今日不必习课,宋晖月便让宫里的侍女稍作打扫,她一同在窗挂上打好的络子来迎春。
“公主可在?”
“你是何人?”
“新春将至,贫尼受皇后所指,为各宫祈福。”
听到代桃的声音,宋晖月放下手中的络子,踏出屋中。
一个浑身青灰色布袍的女子,手持檀珠,身后跟着两三个同样打扮的青年女子。
宋晖月常为太后抄经,认出此乃普怀寺的装束,她走至宫道,见别宫也有姑子正行些祈福之事,便点头应允,“那便劳烦师太了。”
为首的尼姑正值芳华年龄,面容白皙犹似拨壳的鸡蛋,巧手纤嫩,不似看过粗活的。
她微微颔首,身后几个尼姑便从袖中掏出五彩细线,每人各自捏住一头,便开始向屋旁走去,随着步伐嘴里微微念些经语。
她身后几个宫人也行至殿内,给各处挂上颜色各异的轻纱。
为首的尼姑手抱棕色法坛,右手持柳叶纸条,轻轻沾上水向四处撒去。
宋晖月瞧着她们行动有序,微微沉下脸,“师太且慢。”
“公主有何指教?”
“今日师太来宫中,是为新春祈福,可我看这阵法倒像是驱邪阵法。”宋晖月指向错落的五彩丝线,“此乃前朝从西域流传进的佛法,后运用至我朝,只有至阴至邪之物才用此镇压,既是祈福,又何至于用此等阵法?”
听见她质疑,年轻的尼姑非但不恼,反倒微微露出笑容,“公主有所不知,普怀寺受命为各宫祈福,本意是为避开祸事,保准接下来一年风调雨顺,然而其必以各人生辰测算,公主之母属火,您生辰带水,水火相撞,这宫又属金,三者相克,会生出不详。”
宋晖月不懂生辰命理,然而大周向来没有这样的习俗,“自先皇之后,宫中便甚少行些辟邪之事,前朝有道士以此行骗因而祸及嫔妃性命,如今师太行此举,便是愧对列祖列宗,不敬本宫,也不敬先祖了?”
少女面容皎白如同梨花带雪,十分清丽,平日温言细语很好说话,如今冷下神色,慧音师太一时不敢动作。
她收了昭清的银钱,要给宋晖月找些麻烦,可各宫主子都是贵人,慧音只得笑着打哈哈,“公主话重了,贫尼哪敢有此意?”
“那还不快停下!”宋晖月呵斥道放彩线的尼姑,“将这些东西都收起来。”
“收什么收?”娇柔的音色先到,昭清公主身着红色牡丹长裙,笑着摆了摆手,“师太继续,为宫里祈福,那可是大事!怎能误了时辰。”
宋晖月明白此事幕后之人,必是昭清作梗,“先帝曾怒斥在宫中行鬼神之事,圣上更是厌恶,姐姐此举怕是不大妥帖。”
“少拿父皇压我,用上一次两次便差不多该停了。”昭清捏着手里的帕子轻轻捂住鼻尖,“师太不说得还不够清楚?你和你娘乃是不详之身,在新年之际这样大运交替的时候,容易冲撞宫中导致祸事。”
她慢慢走近宋晖月身侧,脑中浮现张长惜替其说话的模样,言笑嫣然,“你生母死后按规制葬在了掖庭旁,我找不到她的墓。然而她生前曾为嫔妃之身,所用之物还收在六宫,我知晓你几番向太后相求只为拿到她的遗物。”
“太后呢,也许诺了你,待到你出嫁便将其添作嫁妆归还予你。”昭清轻轻抬起宋晖月的脸庞,“可是六宫查不查,东西扔不扔,说到底不也就是我一句话的事?”
生母死后,其生前服制首饰皆收于六宫,太后允诺待到宋晖月出嫁便将其做陪嫁归还于她,宋晖月听出昭清话里的威胁,默默转过脸庞不去回答。
昭清从宋晖月倔强的神情中品出几分意趣,“那马发了狂导致五弟摔伤了一只手臂,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我吩咐人去看过,只见那马腿上有石子撞击的痕迹,马吃了痛才发狂乱跑。难不成这世上真有鬼?”
“如果有,那就是你宋晖月在这宫里装神弄鬼!”昭清眉眼竖立,“我今日偏就要肃清宫内,免得有些人居心不良,在这宫里行些不轨之事!”
“都给我继续!”
尼姑手中动作便不敢停。
自生母走后,宋晖月对她的记忆日渐浅淡,所有的留存便仅剩下六宫中的遗物,昭清以此做威胁用她出气,结结实实把握住她的命脉。
母亲生前为皇后宫中侍女,在她刚封后时便在身旁侍候。皇后尚且稚嫩,担心自己在宫中一言一行不合规矩,夜里时常睡不安稳替她点上安神香,然而皇帝一夜醉酒宠幸,便将她多年细心侍奉归为居心不良。
宋晖月厌恶宫里这套“不详”的言论,胃部搅动泛着恶心,她垂下眼睫,“姐姐若说我不详,那便当我不详。只是人生在世,所作所行,自有上有苍天会明察秋毫。”
“那便慢慢祈求上天罢。”昭清脸上重新浮上笑容,“上天公正,自然明白我做的一切都是为妹妹好,怕妹妹沾染上邪祟过不好年。”
昭清走后,为首的慧音师太却找到了人撑腰,面上多了几分定意,“那贫尼就继续了?公主之母属火,为了不与您冲撞,近日便得避些属火之物。”
屋里炭盆便被几个姑子倒上水,熄灭的黑烟滚滚而出。
代桃手掌扇着,脸颊气得通红,“这冬日不用炭火,将公主冻坏了怎么办?没烧的炭都浇上水,你们真是些丧良心的东西!”
那尼姑停了不闹,反倒微微笑着在四处撒上些水,宋晖月怕侍女受伤,连忙拉住为首的代桃,摇了摇头。
待到这场法事做完,刚刚打扫干净的宫殿已然乱糟糟,错乱的五彩丝线与彩纱飘摇,宛若诡异的哀歌。
炭盆被浇透了水,早已不能用了。
宋晖月望着一片狼藉的宫殿,替代桃整理微乱的鬓角,“没受伤便好。”
*
谢春和上回见宋晖月,她眼眶微红,裙角沾染了污泥,小心翼翼地将死兔埋在竹林间。
少女神色凄异,不知为何,那样的模样让谢春和彻夜难免。
或许是因为她举止怪异,这世间死过得人都不计其数,连马革裹尸都不配有,一只兔子还配立碑。
然而那兔子饮过谢春和的血,又途径他手,也算半个他的东西,宋晖月如此之举,反倒有几分对他的看重,以至于能加以利用。
然而他脑中总下意识出现的,还有那截雪白的脖颈,虽被乌发遮掩,却如同雪色般逼人不敢直视,她轻薄的肩膀微微耸动,皆因裙摆间那抹碍眼的污泥,宛若白璧有瑕。
念及此,当日他便藏于马场,以石子击中白马小腿,废了五皇子一条胳膊。
宋晖月既替他传递情报,纵然受伤,也不能经由他人之手,该由他来。
然而越想越深,谢春和不由再次明晰,此女与兄长曾关系密切,藕断丝连,若有一日他们重新接连,他便有种难言的恨意浮现。
待到那时,此女便必得由他手来惩戒。
谢春和亲手杀过不少人,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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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如此纤弱的美人,他却不愿让她落得与死兔子一般的下场。
美人含怯,他不精于此道,一时想过许多刑罚,却都觉得毫无美感,不大合适。
然而心头火气更盛,尽管昏昏沉沉进入梦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是少有的梦境,他持书称诵,轩窗之外,簌簌竹林外,兄长正与新妇相对而立。
年少的谢春和放下手头的书,三两步走出竹林。
新妇身着浅粉色襦裙,与兄长立于银杏树下,偶有微风拂过,几片黄叶落在少女肩头,兄长便替她轻轻拂去。
少女娇羞垂眼,露出的半张面容皎白如月。
他站在之外,心中嫉恨翻涌,唇齿间喃喃道,“好嫂嫂...”
谢春和轰然睁眼,从睡梦迅速剥离,然而胸口嫉恨之痛,一时让他难以缓过神。
梦中场景乃楚宫外殿,他年少时常在那棵银杏下习字,梦里谢春和再逢少年,却见如此景象,头痛欲裂。
窗外夜深如墨,残星如影,谢春和为着莫名的情绪,轻轻推开少女宫中的木门。
宋晖月黑发如墨淌在肩后,她身后彩纱浮动,宫墙上五彩细线交织,衬得苍白的少女神色姝艳。
她强撑出一个笑容,“可是有事需得我帮忙?”
可那抹苍白娇弱的身影,却像是夜间的精怪,谢春和掀开一层玫红彩纱,那身影却更加模糊,他却长视那抹身影,和梦里身着粉衣的身影交错,一时难以自拔。
庭院之中摆放着些经书,看到谢春和停滞的视线,宋晖月便耐心解释道,“今日宫中行驱邪之事,将我这里弄得一团乱,我心中对生母有愧,夜里便替她念些经书宽慰。”
他目光扫过被水浸透的炭火,再越过少女苍白的容颜。
如今天冷,若不点上火,在院中只怕会落下病来,谢春和从衣袖掏出火折子,“可有些废书?”
宋晖月将经书推给他,“烧这些吧。”
其中夹杂着宋晖月亲手抄的纸页,她字迹娟秀,一笔一划认真,谢春和不由得分神,宫中手段,多年来他早已了然于心,驱鬼辟邪不过是些借口。
然而烧掉她亲手写的经书,谢春和却生出一种为自己祈福的错觉,难能给自己也驱驱邪。
火光将少女容颜映得忽明忽暗,引得彩纱浮动,艳色的影子落在宋晖月身上,几点泪珠顺着她脸颊滚落。
“我无能,如今寸步难行。”
那点泪珠滚落进火焰里,却引得火势更旺。
谢春和坐在她身侧,转头盯着濡湿的睫毛,下意识伸指替她抹去粉腮边的泪水。
宋晖月微微一愣,转瞬却忽然拥入他怀里。
下一刻,谢春和只感觉滚烫的泪水流进他衣襟中,染得胸口都灼烧起来。
他微微愣住,少女体态柔软,与硬邦邦的青年完全不同,宛若一团柔云。
他的手轻轻落在宋晖月肩头,“女郎辛苦,若说无能,却是我更无用,这些日子不能与女郎分担分毫。”
“存阳,我好累。”宋晖月心头种种思绪搅乱,她下意识拥紧眼前的人。
他与她曾有共同的一段回忆,是宫里最相熟的人,正如这团燃烧的火焰。
滚烫的眼泪滑至谢春和胸口,他唇间依旧安慰着宋晖月,“冬日夜里冷,无论如何,不该伤了身子。日后日子还长,总有些盼头。”
滚烫的泪痕之下,被冷风吹过后那块的皮肤会更敏感。
谢春和止不住想。
---如今他们二人,才是亲密无间,同病相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