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句话如石子丢入平静如镜子的水面，惊起层层涟漪。
茯苓率先出声，“你是说，八门金锁阵内门试炼可以被选择，与你姑姑有关的试炼可能是故意留给你的？”
毕竟事关沈扶摇这么一个……让其他人来处理，怎么都没有直系亲属来处理的好。旁人说不定连这件事发生过都未必知晓。
林池鱼抽气的原因与她们则不同。
这次试炼，当真是给沈灵懿选的吗？
雾气散去，她能看清苍穹之上初升的旭日，那么外面的那双眼睛，是否也将她从头揽过，看清她和她身边的红色身影。
“恭喜完成试炼。”
“试炼奖励已发放。”
仿佛像是回答她心中疑虑一般，八门金锁阵那道空灵的声音响起，周围一切如上次所见那般渐渐消散而去，只留下苍穹那轮金黄的圆日，凝成一道狮子的虚影，那个狮子的眼睛略微下斜，像是在看众人，可林池鱼觉得，那抹视线，正正落在她身上。
林池鱼的视线亦没有偏错半分：你会让他们发现我吗？
她的目光静而冷，如她刚杀入白玉京时的眼神，那抹虚影到底眨了眨眼，闭上了神目。
林池鱼嘴角上勾，目送它的身影越升越高，越来越浅薄，到最后如一缕云雾，和这周遭风尘一同化为乌有。
“哇，真的升级了哎。”茯苓望着自己腰间阵玉最先叫了一声，见她拿起那阵玉，原本四四方方不见一丝雕琢痕迹的白玉，如过鬼斧神工，被雕琢成纹路细致的出水芙蓉。
沈灵懿也拿起自己的一看，果然，她腰间阵玉也变得精致不少，不过不是出水芙蓉而是花叶并蒂。
“非鱼你的呢？”茯苓惊喜地上前探看，收到意料之中的答案，“非鱼你的样式果然不需要升级。”
沈灵懿听着话飞扬的眉骤然一平，也跟着望了过去，“什么样式不升级？”
林池鱼捂住，“没沈大小姐的好看。”
“切，有什么好看的，你阵玉带这么久我都没注意，肯定没我的好看。”她才不承认是因为争这个东西没争到觉得晦气从来没赏过眼。
林池鱼脸上笑意很淡，“沈大小姐肯定不愿意见到的。”
这回试炼结束并不见雾气环绕着他们，生门很快出现对她们摇摇招手，绯常提醒尚在打闹的几人，小声道：“生门出现了。”
这一回林池鱼踏出生门很从容。
前方各种难堪的处境她都想过，唯独没想过她们踏出生门，落地的不是御灵门内门道场，而是与八门金锁阵幻阵所见一般的村落。
地上尚铺展着她们吹落的各种房屋碎块，天边朝阳万丈，堆积着未散开的金鳞，眼前是眉头紧锁的玄山弟子。
林池鱼：……
玄山的弟子门服再给她一双眼睛她也不会认错。
双方看到对方都微妙地意外和不爽，要知道御灵门和玄山虽然明面上关系很好，其实背地里都知道那些八八/九九，尤其双方还在前不久的弟子大会上毫不留情地大打出手，直接将关系搬在明面上。
林沧泱行为再难评，在玄山弟子看来还是他们悉心照顾待他们，将毕生所学倾全相授的小师叔，尤其抢的东西在他们看来本来就应该归还玄山；江淮序出手再莽撞，在御灵门弟子看来还是如松雾竹露高高在上不可触碰，却撑起一方天地的门主。
这样一撞见，确实难堪。
林池鱼更难堪。
她看了看左右，真不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玄山弟子守在这里的也就零星几个，在她们现身之后，一人仍负责盯着他们几个，其余几人已经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讨论起来。
这边茯苓也拉着他们几个围成了个圈低声讨论，“怎么回事？我们做个内门试炼怎么到玄山来了？”
绯常声音低低的：“内门试炼所历幻境为真，真的除掉此地的祸端，此地便会被八门金锁阵解开放出，我们便也被八门金锁阵放到这里，需要自行回山门。”
得知真相的几人恍然大悟，但显然现在最无助的不是她们被八门金锁阵放出来，而是……
沈灵懿脸色不太好，“这里跟玄山有何干系？”
适时玄山几位弟子似也商讨好，大呼一声：“喂，那边那几个！”
几个头一齐转过去，双双眸光炯然，还有一双贼吓人，那个大叫的弟子蓦地卡了壳，另一个弟子及时接上，“你们怎会从里面出来，还破了此地多年的雾阵？”
林池鱼看到一个小纸鹤绕过他飞远，知道他在往玄山传递消息。
一千年了，御灵门都知道改良阵玉及时通讯，她们玄山还在用老掉牙的纸鹤传文，难怪日渐没落。
林池鱼当做没看见，上前一步，笑得浅淡，“这位同修，这是御灵门内门弟子试炼法阵的关卡内容。你们又是缘何在此？”
“据我所知，此地不归玄山管辖吧。”
那弟子见她态度算好，没有恨屋及乌，道：“你们可能不知道，此地早几百年前便归玄山管辖了。”
“为何？”沈灵懿比林池鱼先问出来，“内里有的是沈扶摇的扶摇印，跟你们玄山有什么关系，来管什么？！”
林池鱼扶额：别人还没问，她怎么直接就抖出来了。
那玄山弟子也单纯，接道：“正是因为知道有沈扶摇的扶摇印在内，我们才……”
他一侧的弟子懂些眼色推了推他，他方意识到自己说多，忙闭了嘴。
但好像闭嘴也晚了。
君芜当掌门，一定不会无缘无故让弟子做这些事。
林池鱼眼睛微眯，“有扶摇印的这只鬼在我们手里，你们想要吗？”
这当然是大大想要的。
他们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们，嘴上却还矜持地道，“凡事需问过门主，如果姑娘不赶趟，请等我们请示过后再商议。”
林池鱼浅笑，“没问题，我们不赶趟。”
“江非鱼怎么一碰到玄山的人你就成了狗腿子，什么都往人家眼前送！”沈灵懿十分不满，“绯常师兄我们走，不要给她当人情礼。”
被点名的绯常看了看林池鱼没动，沈灵懿又望向茯苓，结果她也看着林池鱼没动，可把她气死了！
“那我一个人走！”沈灵懿气哄哄地，林池鱼及时伸出手将她拉住，“沈大小姐不要着急。交差是肯定能交上的，但是探寻玄山的秘密，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玄山的秘密管我什么事。”沈灵懿一顿，突然意识到玄山的秘密是同沈扶摇有关，对上林池鱼上下轻合的鸦羽，“你又在搞什么玄乎？”
林池鱼眨了眨目，“一会儿玄山有话语权的人来了你就知道了。”
玄山的人守着他们不动，几人无所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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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池鱼想起这里被困住的一百三十九只鬼。
她轻语：“他们还在吧。”
她这话是对绯常说的，他愣怔一瞬瞬间反应，朝四周望了望点了点，“都在。他们被困在这里几百年，不敢去别的地方。”
他说话的语调平淡，却让这里在的人都沉默。
林池鱼张开自己的锁灵囊：“那我们把他们的魂灵收好，送他们往生。”
绯常的锁灵囊放着那只恶鬼，肯定不能将他们放在一起，她们带来的锁灵囊空间也有限，装不下这么多只鬼，玄山的几个弟子见状伸出援手，将自己的锁灵囊都拿出来，这才勉勉强强收齐这些魂灵。
“江姑娘同我门中弟子相处很是欢愉。”
林池鱼往身上拴锁灵囊的动作一停，转身，望见熟悉的人。
墨绿衣袍，白玉高冠，眼神凉薄，眉宇之间神色冷淡，有隐隐约约的厌世感。
他的腰间，张扬地挂着一柄剑，便是那日出鞘将刀锋对上她的剑。苍蓝色的剑鞘覆体，仍遮不住剑身散出的隐隐寒气，剑柄万众珠宝攒坠之下，簇拥着中央冰蓝宝石，其上刻着沧澜二字，剑穗苍青，飘摇坠地。
那曾是她送他的所有物，千年，仍被他珍执重宝。
万倾沧澜天地中，云开远嶂下长空。她曾经教林沧泱的是天地之间浩然正法之剑气，如今他却是越修越偏，朝她走的那条路靠拢。
出剑凝冰，挥剑掘海。
林池鱼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朝他颔首行礼，“沧缨君。”
她该预料到的。
林池鱼的神魂他尚那般急切，与杜徵青和林池鱼干系重大的沈扶摇，她有半星风吹草动，他也不会放心，亲自来视看。
绯常连带的几人都在看她的反应。
上一次与林沧泱见面，还是他从她手中抢走她的法武，门主同他酣战一场。结果肯定是没赢的，要不然门主也不会回去之后谁都没见过他的面。茯苓这个刚收的亲徒弟都还没来得及慰问。
那么林池鱼呢。
没有怨，没有怼，表现得过于平和了。
绯常敛了敛眉，茯苓和沈灵懿对视一眼，也没有吭声。
林沧泱的表现没有上一次尖锐，见是弟子大会上出名的几位，其间还有一位著名的沈氏后辈，努力笑得和煦：“原是你们几位，好久不见。”
几人面上表情微妙，应该没人想同他再见。
林沧泱恍若未觉，语调越来越柔和，“方才弟子已向我严明，我们终于知晓为何此处自外界闯不进去，原是被云镜上仙的八门金锁阵收了去。我们原本想收服此地，发现不成怕此地恶鬼出来伤人，故而才将此地围困起来日夜看守，没想到被几位小友从内破开，令人钦佩。”
他这赞叹毫不走心，只字不提御灵门，只字都是对江淮序的恨。
仿佛在说若不是江淮序故意收走，还不通知他们，他们玄山也不会做这种日夜看守还徒劳无功的活。
茶香四溢。
他们也只敢腹诽，听林沧泱接着道：“此地与玄山门中某事关联甚远，百年未解渊。此地既是各位所破，想必有一些见地，不如随我回玄山，我们边喝茶边详细讨论一番，或许事情会有些苗头，届时玄山必定重谢。”
几人瞳孔地震。
这是请她们去喝茶的节奏吗？！这分明是要将他们扣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