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以前,毫不夸张,她被当成远州人国的公主一样宠。
车马,珠宝,天下奇珍,人间各种时兴的小玩意,不论她想不想要,全都送到她眼前。天下过了什么隆重的节日,修士又练出什么好玩术法,甚至连除妖捉鬼,都要带着她去瞧一瞧玩一玩。
这些待遇师兄以前都未曾有过,引得师兄恰醋说见到全靠沾了她的光。师父却说,一定要让她看够热闹的世间。
她每说一件事,记忆化作血刃朝她划了一道,讲完她被看不见的刀刃割得遍体鳞伤。
茫茫黑夜渐渐染上淡白,故渊的脸在她眼前却模糊起来,唯他胸襟前已红透的血刃,映在她眼里,恍惚间好像也插在自己身上。
疼痛同受。
故渊终于坐起身,靠近她,伸手从容拔掉身上的血剑,递到她手中。
“炼化好了。”
他合上林池鱼满是血丝的眼睛,令她抱剑躺回草席,“轮到你休息了。”
林池鱼没有再撑,就势躺下睡去,抱着怀中不融体的神魂,做了一个梦。梦中,终于有所思地见到了故人。
泪水从眼角滑落,洇湿草席。
故渊沉默坐着,等伤口再次慢慢长好,等一身污血被瀛海海水冲刷如初。
互相伤害。他轻呵。
重创再重新愈合的痛,千年来多少个日夜,他早已习惯。但这回,心口为什么那么疼,仿佛回到千年前的瀛海前。
他至今记得,他们从白玉京八重天一路闯出来,一直被她御剑带到瀛海中心,他还天真地不解说出的话:“林池鱼,八重天那老东西到底对你说了什么?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就差一重天你就找到他了,为什么不去,来这里做什么,以为这世上真有生死阴阳眼能把清沙州百万人复活?”
女子清冷的眉眼寂静眺望着远方,没有搭理他愤声愤气的问责,直到望见不停翻涌的黑蓝海水,周身纯白灵息跟着她停滞不动,“到了。”
“什么到了?”故渊下意识去答应她,连换气都来不及,垂直坠下海面。
“你!”
他瞪大眼睛盯着立在剑端的罪魁祸首,满脸不可置信,甚至都忘了施法阻止自己的下坠。
“林池鱼你干什么!”
他终于想起,气急败坏地喊道。
然而剑端女子依然不给他一句回应,面色自此至终毫无波澜,在他跌落的瞬间,跪身迅速结印。
无数灵息自她体内外泄而出,游走四方,先束缚住跌停于海面上的他,随后迅疾扩散向四周,丝丝缕缕钻进海里,染白一片海域。
“林池鱼你到底想干什么!”
金光刺破白色浓云,繁复缭乱的花纹亮在他身下,以闪电之速扩向四周,将他们封在这个禁区里。
几乎瞬时,故渊便明白她此行何为,那口没呼出的气就此噎在心里上下不去:
“林池鱼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白玉京才是你的仇人,你抓我干什么!”
“知道。”
林池鱼终于回答他,对上他视线的眸光依旧寂寂,像她大多时候对他的态度,不理会不在乎。
他的心口不合时宜地猛然一颤,莫名的酸涩堵住他的心口鼻腔,牙关被他咬得卡巴卡巴响,“为何!”
“林池鱼,你以为你能困得住我!”
黑气自他周身争先恐后翻涌而出,很快四散,追上白色浓云的步伐,包裹住整个轻盈透白的禁阵。
阵外忽然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高声,“师父你在干什么!停下来!!”
故渊双目更裂,腾地一下飞到林池鱼身前,掐住她白皙细弱的脖颈。
“林池鱼!我给了你那么强大的力量,我帮你除掉那么多妖魔,我助你飞升打入白玉京,我让你站在剑道之巅无一人能敌,你为何这样对我!”
禁阵金光猛涨,辉煌的金光打在林池鱼的脸上,倒映她脸颊眼眸尽是金黄。
故渊有些瞧不清她的脸色,听闻她激烈的咳呛,钳制她的手忽然一松。便是这个松隙的瞬间,林池鱼掐诀打上他的手臂,烫得他松开了手。
下一瞬,红色的剑气穿过他的肋骨心骸无声投入瀛海底,他的心脏骤停。
胸口被开了一个空洞的豁口,在他低头望去的瞬息功夫很快愈合生好。他望向那道离去的剑气,红色剑身,黑红灵息,正是他自己,已经穿过禁阵金光,没入瀛海不见踪迹。
故渊被自己的愚蠢气昏头,眼睁睁瞧着她刹那落身一里之外,死死盯着她的身位,“林池鱼回答我,白玉京那老王八到底说了什么言论蛊惑你!我陪了你一百年,你才见了他一面,你便要听信他的来对付我吗?”
“当初是你把我从他们的封印下拉出来,说要带我看此间世界,你这便要反悔了吗!”
“我反悔了。”
她全身灵息还在源源不断朝外扩散,与他掠夺的魔息对抗,“故渊,够了。”
“是你错了你够什么!”故渊不耻冷笑,又要飞身去抓她,行进的动作却忽而顿住——
她周身的白色灵息都消散了。
一片片细碎碎片反着光,自她体内剥离,眨眼间化作凌厉的长剑,划开连绵的黑色阴霾,义无反顾飞向穹顶,止步于故渊的正上方。
身后绕出一道白色细丝,缠上他臂腕的瞬间陡然绷紧,将他禁锢于原地。
黑色已经不再是这片禁区的主宰。
穹顶高悬的利剑,连接着这片海域的每一缕白色灵息,指引着它们翻涌,逐渐吞噬难看的黑色魔息。
他这才真正瞧出,她到底想干什么!
冷笑凝结,故渊浑身气血骤冷,“林池鱼,你要封印我?你不惜散尽神魂也要封印我?你恨不得我死,哪怕你永远不入轮回?!”
浑身魂灵碎片不断剥离,比人生剥皮相更痛,她连眉头都不曾皱起,始终平淡地对着故渊落过来的视线,对他一切反应无知无觉。
故渊觉得自己活像一个唱戏的丑角,不可置信地悲呼:“林池鱼你怎么敢的!你知道的,白玉京那群上仙合力都杀不了我,你也杀不了我!”
被剥离的碎片越来越多,这些碎片牵引着她,轻飘飘落身于苍穹之下,青霄之间。
每一片神魂碎片带着强烈的剑意,聚成一团,形成巨大的罡风剑阵。她头上的簪饰被罡风打掉,一头青丝凌乱于风中,遮住了她望向故渊的双眸。
无数缕白色细丝拉住他的四肢,故渊从没有觉得那么恨过一个人。
他对她长啸,带着凿穿前世今生的恨意:“林池鱼,我永远也死不了,千千万万年,我一直都在!而你,四界之内不会再有你的灵魂!你活够了吗!你知道的,我会记住的!我会报复回去的!江淮序!沈扶摇!林沧泱!君芜!你的门内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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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州万万愚昧之人!一切你在乎之人,我都会一一清算!这些你都不在乎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
身后的海水波涛汹涌,一个浪头能将无数人吞没,身前的人青丝乱舞,湖蓝衣裙在风中猎猎作响,每剥离一片神魂,波动的罡风吹动,划破她身上飘逸的衣裙,于她身上留下一道血痕。
血痕晕染,她的衣襟猩红点点,随着利剑不断剥离,逐渐覆了满身。
太阳被挡在禁区之外,穹顶聚着白色明光,是唯一的光明所在。
白色灵息吞没无边黑色,罡风吹开白色浓云,她的身影在阵中终于清晰可辨。
蓝衣血迹斑斑,说成红衣也不为过。她整个人悬空于空中,身后是凌空的万剑。
“师父不要!”
“林池鱼!!”
“清沙州的罪还没有还,她凭什么去死!”
“我倒要看看林池鱼是不是真的要赎罪!”
阵外传来嘶唤,还有闹哄哄的讨伐之言。
这样剧烈的动静并未动摇她的决心,被遮住的双眸始终盯着阵中的他。
恨意有了一道豁口:“林池鱼,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会原谅你!”
“不用了。”
她的眉眼此刻终于动容地温和。
禁阵收缩,万千细丝绷直故渊的身体,滔滔剑意刺进她的身躯,回还于她的体内,却成了她的负累,给她的躯体扎了更多窟窿,夺走她体内剩余的灵息。
灵息不断外泄,她没了支撑,如精卫随意抛掷的石头,朝着挣扎着跃出海面去抓她的他,迎面坠去。
禁阵收缩至他周身半里,锁着他的万千细丝骤然消散,他恢复了自由身。
迎面而来的人愈来愈近,他下意识张开怀抱,接住她下坠的躯体。
他的目光略微柔和:“我就知道你——”
表情在下一瞬皆凝滞在脸上。
万道剑光破开她的身躯,尽数穿刺进他的躯体。
一缕缕黑色魔息叫嚣着离他而去,他不可置信地望向怀中人,她的长眉始终平平,冷冽的双眼紧闭,鼻息间呼吸静止。
她连一句“对不起”,都不曾对他说起。
“林池鱼,是我陪了你一百年!”
他不甘心地重复道。
牙关上下撕咬,他的手又移向她的脖颈。
她已经死了。
他还有灵息在身。
只要他略微收紧,随意一掐,她的脖颈便脆弱地从她身上轻轻脱落,让她分尸而眠,死得十分不体面,还能最后报一报他心中仇恨。
却在触碰到她静止的脉搏时,像再一次被高温灵火过手灼伤,烫得他猛然一颤。
“林池鱼,你最好永远别活过来!”
余下的剑意刺破他的胸膛,他的手终无力抬起,用尽最后一丝力,将她牢牢环在怀里。
林池鱼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第一次相拥,是在千年前瀛海封印阵前。
他眨眼,落了一滴泪。
他分不清那红色的眼眸仍是天生魔息所染,还是这一回真情实意地为她落泪所致。
顷刻之间,她散作无数光点,推着他,一同沉进无边的瀛海底。
晶泪顺着眼角滴入海里,“林池鱼,我恨你!”
他轻轻拭去她眼角淌下的泪滴,低语,“我恨你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