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家兄弟们从小玩闹惯了,他们平日都是做力工的,这样忙碌着当汤面店的伙计在他们看来非常新奇,因此在阁楼上总要兴奋地聊天聊到很晚才睡,即便是睡着了,也是鼾声大作,而庄楚生喜静,和庄家兄弟们住在一起就有些不习惯。
他倒不是嫌弃庄家兄弟,而是有他在,庄家兄弟也是小心翼翼的,言谈之间总是刻意收敛收敛,生怕打扰到他这个从小在京城长大的读书人。双方礼让客气之间,庄楚生便觉得他给别人带来了麻烦,正想着找个借口把被褥搬到楼下睡,忽然看见收拾干净的食肆一楼后院门口,立着一个娇俏的倩影。
本应该跟着张妈和媳妇们回小门房的柳倾雪,正靠在后门,看样子已经在这边等了一会儿了。
忙碌的一天让柳倾雪双颊发出红晕,夕阳落下的余晖在她身上打出一层淡金色的透明薄纱,只见柳倾雪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这边,在看到庄楚生望见她之后,唇边露出一对笑涡。
“你洗漱好了吗?”清脆娇憨的声音从面前不远处传过来。这场景让庄楚生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幼小记忆里有些许模糊的片段。
那时候他还是又矮又小,整日只知道蹲在房檐下玩泥巴,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陪伴在他身边,在傍晚的时候,一个高大的男子便会从院外走进来,女子转头笑盈盈地扬声道:“你回来了!”那男子唔地应一声,跨步进来第一件事就是放下肩膀上的东西,将小小的他高高举起,然后坐到女子身旁,女子则笑着放下手里的针线,和男子攀谈起来。
这就是庄楚生模糊印象里的爹爹和娘亲,再然后,就没有了……
日子如水穿梭,地点也并非是旧日里的那个老院子,可夕阳的光辉却将眼前的画面和记忆重叠起来。
庄楚生已经不记得爹娘的模样,但他们二人相处之间的气氛,带给他的感觉,就在此刻以同样的感受笼罩在周围。
柳倾雪一怔,随即笑问道:“你愣什么呢?怎么了?”
庄楚生回过神来,赶紧低头把肩膀上的手巾拿下来,将腰间盘绕的外袍快速披在身上,又拢了拢领口,这才走近过来,对柳倾雪笑道:“没什么……”
柳倾雪不依不饶:“你刚才直愣愣地盯着我做什么?想什么呢?”
庄楚生有些无奈,明明是她在这盯着他看好吗,为什么现在反问他起来。
“什么也没想,就是有点奇怪,你怎么……没回去呢?”
庄楚生随手摸了个木凳子柳倾雪对面,顺口就把刚才的话扯过去了,他递给柳倾雪另一个小木凳。
“她们都回驿站了,你自己在这里做什么?”
“哦。”柳倾雪接过小木凳,用一个豪放的姿势跨坐在上面,对庄楚生说道:“我当然是找你有事了!”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庄楚生已经习惯柳倾雪这侯总偏男性化的动作了。无论在工地还是其他场合,柳倾雪一屁股坐在某个地方的时候,都是这样不拘小节,最开始有一次他还见过柳倾雪蹲在柳宅耳房的椅子上研究手里的石料子。
因为两人在山谷同生共死也算熟悉了,他也曾私下提醒过柳倾雪,这样的姿势很不雅观,但柳倾雪却反驳说,都是家里人,她白日在帮工面前装已经装够了,回家还不能放松,这不是要她命吗,说完,直接像猫一样瘫在椅子上问庄楚生找她有什么事。
好在柳倾雪的确是在除了这些内宅帮工之外的人面前还算端庄,庄楚生也就没和她计较日常“坐如钟站如送行如风”之类的。
这会子的庄楚生同样将目光移开,偏头看向夕阳的方向,他想提醒柳倾雪最好像个大家闺秀一样,但余光看见院子里也没有其他人,庄家兄弟们都在阁楼上,李工也去送张妈她们回小门房,便让她放松一会儿又如何?
庄楚生想直接问她有什么事,但此情此景,他一直绷着的心也有所放松,便故作不屑地随口说道:“有什么事你非得现在说,刚才干吗了?一会儿你怎么回去啊!李叔累了一天,你还得要人家送两趟啊。”
“呦,你怎么跟东家说话呢!”
柳倾雪难得看见庄楚生这么随意的一面,不由得来了兴致,笑着拍了他肩膀一下,道:“当然是你送我回去了!”庄楚生在人面前从来都是一板一眼的,除非遇到特别特别的事,他才会有些许情绪流露出来,这会儿没什么人,也没发生什么事,庄楚生却忽然说了这么多话,真是有意思,看来他心情不错。
庄楚生哼了一声抱起肩膀,笑道:“那要看我这个帮工有没有心情了,有加工费吗?”
柳倾雪笑道:“有啊,等我的石锅烤肉出来,先让你吃一大盘!”
庄楚生又抬头看了看天,他知道柳倾雪今天忙了一天,也肯定不轻松,加上她又是个爱干净的,回小门房是一定要洗澡的,那算下来躺下来的时间又要延后一点,那她明天还能吃得消吗?
想到这,他正色道:“你到底要说什么话,快说吧,我也要休息的,再不上楼,大哥他们要下来找我了。”
听他如此说,柳倾雪赶紧答道:“哦,是这样,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让你帮着选帮工吗?”
庄楚生心中一动,面上依旧波澜不惊,说道:“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太忙了,走不开呗。”
“不是的!”柳倾雪像偷吃糖果的小朋友一样,端起肩膀笑道:“你猜猜看,不是因为那个。其实你问我为什么刚才不说,也不是我忘了的缘故,而是我是特意等着他们都走了,才跟你一个人说的。”
她说完这几句话,凑得离他更近了一些,那句“特地等他们走了和你一个人说”更像是有什么秘密要和他分享一样,庄楚生不禁有些不自在起来,淡淡道:“猜不到。”
柳倾雪不满他的态度,平日里庄楚生对她的命令可都是百依百顺的,现在居然搪塞起来,她想拿出东家的架势,又觉得有些矫情,可轻易告诉他又不甘心,只好伸出手摇晃着他,说道:“你就猜猜嘛!”
不想庄楚生的耳朵一下子熟了一般,迅速红起来,柳倾雪话一出口,登时也觉得不妥,她是想用一种压迫点的语气居高临下命令一下书生的,但没想到刚才换了个姿势,蹲在木凳子上,伸手之时摇晃了凳子,因怕稳不住凳子,心虚之下声音居然颤抖起来。
简直……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真是太失礼了!
柳倾雪羞愧之下,赶紧从凳子上下来,对庄楚生干笑道:“哈哈哈,你猜不到就说猜不到,我就告诉你吧。”
庄楚生扭着脸哪里敢搭话,他在李工在的时候,就觉得柳倾雪让他选人有些奇怪,现在柳倾雪又如此这般,这绝对不是他想多了,必定是柳倾雪把他当成自家人一样对待了,可她又要背着李工再跟他单独说一次。
……这、这亲近之意还有假吗?
“你、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
庄楚生的脸涨红起来,柳倾雪却愣了一下,“你知道?那你说为什么?啊?”
眼看庄楚生一言不发,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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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都闭上了,柳倾雪越发奇怪,四处看了看,喃喃道:“一会儿该有人来了,还趁现在没有人,我赶紧告诉你吧……”
庄楚生闻言都快把脸埋到胸口了,就听柳倾雪继续说道:“其实我想找几个读书人,把他们招到村子里,教咱们帮工家的孩子读书,嘿嘿,这话我可不好和张妈李工他们说,因为他们都没有读过什么书,也不会挑选合适的人……”
庄楚生骤然睁大了眼睛,转过脸来,看向柳倾雪。
柳倾雪道:“怎么?你也觉得我这样做不好?那有什么办法,我又不能当面跟李工说你没读书我不信任你,那才不好呢!”
庄楚生默然,半晌才答应道:“……你说的也是。”得知柳倾雪要说的就是这个,他颤悠悠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但隐隐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怎么,还有点失望呢?
柳倾雪还在一边喋喋不休:“我知道,有句话叫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但帮工们肯定都对自己孩子的夫子非常在意,咱们必须得选好的,村里那学堂的夫子我也打听了,咱们要是从县城找几个读书人来村里教课,未必就比村里的那家学堂差,这么一来,赵家还想拿捏人,那就是做梦了!”
庄楚生甩了甩头,把乱七八糟的心思丢在一旁,对柳倾雪说道:“所以你就想起找我了?”他想了想笑道:“也对,只有我……”
“是啊!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懂一点读书人方面的事,所以我才单独找你。”
柳倾雪抬头看庄楚生,见他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诧异道:“怎么了?难道我说的不对?”
庄楚生咳了一声,极力正色但还是忍不住笑道:“你、你也读过书吗?”别说村里,就是京城里,女子也没几个读过书的,他实在有些不敢相信一天学堂都没有去过的柳倾雪能说出这么大言不惭的话来。
柳倾雪反应过来,自己这是作为女子的身份在这个时代又被小看了,她立刻给了庄楚生一个眼刀,心里忿忿然,真是没法子和书生解释,她堂堂一个大学生,怎么就不懂读书了?她知道的各种科技,这个时代连见都没有见到过呢!
算了,不和古代人生气。柳倾雪悄悄安慰好自己,对庄楚生笑道:“你别小看我,我虽然没去过学堂,但是自学过不少东西,所以你看,我要是给孩子们选先生,肯定是比柳家其他人强些的。”
庄楚生笑道:“可你连算盘也不会打呢,好像也不是柳家最强的吧?”
柳倾雪一怔,想到这是庄楚生在调侃她还没有李工懂得多,当下想反驳,可又没法说出口:她从小到大都是用计算器,还会操作计算机呢!
但说到底,算盘她还真是不行。柳倾雪叹气道:“……嗯,那又如何,唉,好吧,那我就排第三,总行了吧?”
庄楚生难得看见柳倾雪有这么谦虚的时候,赞叹道:“知不足,然能自反,知困,然能自强。好,很好。”
柳倾雪又是一怔,她这下子真有些惭愧了,因为她连书生说的这句古文也是一知半解,真不知道怎么安放自己那读了十多年书的高傲的自尊。
她会的是不少,学的花样也比这里的人多得多,但学的不怎么精通啊,要说讲个古句,读个古诗,她可能也未必有人家已经读了好几年小豆芽强。
“好吧,算你说的都对,那我就不管了,你和李工一起办这件事……”
正说着,李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姑娘,你们在说什么呢,要我办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