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三合一
东占本以为敌人只想干预皇宫,不让跃云阁捣乱才伏击时阙。这样的推理指向敌人重点是皇宫,而不是时阙一一而事实恰好相反。东占被勒紧脖子瞬间,大殿地面展开一道古怪的法阵,紫光炸开,巨大的灵力夺走她怀里的男孩。
她伸手去抓,只碰到衣角。
一根绳索状灵器缠绕东占脖子。
不管怎么拉扯都越来越紧,如同蟒蛇绞杀猎物,她的喉管在数息内就会断裂。敌人朝阵法走去,不关心她的死活,在东占带着时阙来到这里的一瞬间,她所有利用价值已消失。
她没有武力也没有法宝,甚至唯一倚仗的角色现在是个孩子。缺氧与疼痛传达唯一的办法:说话。
立刻说出让敌人觉得自己还有价值的话。
在濒临死亡的瞬间,东占的大脑像在一秒内看了一千部电影,无关的信息占99.9%,最后的0.1%就是需要说的话。“往、生锁…杀、杀不了……师兄。”
这句话细如蚊鸣,敌人却因此停顿。
他转头看倒在地上的女子,这句话后她就再也无力气,不过几息她就会像晒干的鱼一般死去。
东占眼前白光一闪,氧气进入干涩疼痛的喉咙。她趴在地上拼命呼吸,唾液和生理泪水不可控制地滴落在地,形成难看的小水滩。
“小儿,你花了两日见识我灵器之威,现在还痴心妄想他能脱困?”是沙哑的声音,从他隐形伏击到皇宫见面,虽然改了声调,但音色从未变过。东占抬眼,看向陈老头。
她被怪病分走注意力,没发现最大异样。
皇宫乱病横行,半夜宵禁,一个生性胆小的泥瓦匠怎会出现在宫墙周围一一他在等着东占进宫,亲自带她入死局。
他看着东占,在其第二句话不得他心时,这根绳子将彻底扭断她的脖子。“你杀了我也没用,师兄绝不会、绝不会被这种东西杀死!”东占怎么可能顺着他心意说。
奉承前辈神器之威?请求大能饶恕无知之人?恶语相向先骂一通?陈老头因为她的话眼底寒芒闪过,绳索一挥捆住东占。“呵,那你就好好看着你的师兄怎么死的,过后我再杀了你。”他起身笑道,肩背挺直自信万分,根本不像一个泥瓦匠。东占倒在地上,双眼通红:“师兄!师兄!你不要被这种东西……”东占成功了。
因为敌人目的是时阙,包括如何摧毁他,如何见证他的失败。这个人明明可以在伏击时阙成功的那一晚把他捉入皇宫,静静等待其灵气耗尽,当场把东占杀死毫无后患。
可他偏偏不,他要让东占带着脆弱的时阙在外东躲西藏,让身为师妹的东占亲眼见证时阙的逐渐消逝,最后如他设计般来到皇宫。感谢你的高傲让我多活十分钟。
“师兄呜鸣。“她重复着,表情绝望。
但她不能只活十分钟,诡异法阵已经启动,男孩被悬在中央,灵气被法阵疯狂吸取。
东占大声朝陈老头吼:“你!你这卑鄙之人,若是堂堂正正对决,师兄早将你神魂瞬灭!″
“堂堂正正?这个世界只有时阙没有资格说堂堂正正!"陈老头往高处走,坐在帝后面前的台阶,明明低上一截却像踩在两人的头顶。“若不是你用这怪病控制凡人,我师兄才不会被天道反噬,才让你有可乘之机!”
其实怪病跟埋伏时阙没有关联,但东占想套点话,只有获得越多信息才能找到一线生机。
“这不是怪病,是真相!我让所有人见到了真相!”陈老头突然沉声,情绪激昂又下落,有一瞬间他出现颓废神色,如同弯了半辈子腰的老奴仆。
“没错,我的确利用了凡人,也利用了天道,但你知道为何时阙仅用灵气推开凡人就会遭到如此反噬吗?”
陈老头猛地划开手腕,浓稠又泛紫的血液冲入法阵,光芒再盛,中央的时阙被加速夺取灵气。
师兄皮肤透明,骨骼变浅,东占甚至能看见他幼小身体里缓慢跳动的心脏。就算是这样,名为「时阙」的孩子依旧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他仅仅抬眼,望向那高处的老人。
就像外界生物在凝视蚂蚁,对他的所作所为毫不关心。………因为这个东西,不过是压迫我们的刀,是不该存在于所有世界上的例律。"陈老头割开另外一边的手腕,再次加快法阵的运行。时阙快要泯灭,东占急得浑身发抖:“师兄从未压迫任何人,因为有他在,修仙界才免遭数难!”
老人望向东占,突然眼神闪过一丝怜悯:“可怜小儿,你也看看世界的真相吧。”
陈老头突然双手结印,吐出舌头,他舌苔泛紫,从舌尖到舌根纹着一个奇怪的刺青。
“吾乃轩辕界燕山幻言师,唤汝聆天道,脱离此界,俯瞰你之存在,此言入心则观众生。”
老者的声音变得雄浑,他似乎在此时才是真正的强大修士,坐于山巅傲视群英,气势如巨浪滔天。
灵力炸开,如同撕裂苍穹的流星,最终坠落于阶下女子之身。他说完看向东占,等待着她疯癫的反应。
东占什么都没感觉到。
此言入心?根本没有任何一句话传到她脑子。看老头这百试百灵的自信样子,若是在她身上没有奏效,估计会一气之下把她弄死一一
“我、我怎么在这?”
东占茫然抬头,就像有陌生人从她身体里惊醒,语气颤抖,“我不是、被打死了吗……”
只有演了。
演个能让敌人放松警惕的人设。
她想要站起来逃跑,因为不知道有绳索存在,狠狠摔在地上,血从嘴缝流出。
老头问:“你是怎么死的?”
语气高高在上,就像在审判一个灵魂是否纯洁。“被棍子!"东占缩成一团,就像幼童的无措,“我今天上街讨饭,不小心碰到了贵人的鞋子。”
她躺地抽泣,眼泪与嘴角的血呈平行线滚落,就像这个身体与灵魂毫不相交的世界线。
“哈哈哈哈哈!”
陈老头放声大笑,笑声畅快舒坦。
“一个是最强修仙名门的弟子,一个是街边讨饭被乱棍打死的乞丐,在这里的你凭什么如此高贵?“他的笑声到最后变得阴沉,甚至有些咬牙切齿。“这就是真相,你拥有的一切不过是运气好罢了。”陈老头走下阶梯,来到东占跟前:“就算你不知道时阙死了代表什么,也给我好好看着。”
他说完转身,法阵加速运转,时阙的身体已经化为一团模糊的光球,或许那只是最后剩下的心脏。
东占躺在地上,等敌人终于从她身上转开视线,她表情终于暗了几分。东占确定了这个怪病的来源一一陈老头的奇怪术法就是关键。陈老头此时背对她,东占尝试挣脱绳索,但越动越紧一一一双手开始帮她解绑。
东占惊讶转头,看见了满头大汗的钱非凡。他吓得哆嗦,手指颤抖,但一直尝试。
这根绳索是灵器,修士难以挣脱,但对于凡人就是普通的绳索。就算陈老头有办法避开天道反噬,也仅限于体内灵气,物质性的灵器对凡人是无用的。
“你在干什么!?“怒喝响起,两个人同时一惊。下个眨眼,钱非凡就飞出去,撞在大殿的圆柱上,瞬间昏死。陈老头站在原地,看着倒下的少年,突然从不可一世的修士变回低微胆怯的泥瓦匠。
“哼,不自量力……
她猛地冲到敌人身后,绳索套在老头脖颈,东占灵力低微,只凭借双手用力后拉,没有犹豫地勒紧一一
陈老头的体质比她想得要脆弱,与其能力不符的平凡,力气甚至没她大。攻击的灵力直冲胸膛,东占猛地吐一口血,瞬间被扯到前方,但她依旧没有松手。
这个法阵极其耗费灵气,即将杀死时阙的敌人已经枯竭,攻击并不会一击致命。
“多亏你急着割手腕。"东占边吐血边笑,拉紧灵绳丝毫不懈力。“你一一!!"陈老头呼吸困难,脸色铁青,按照他弱小的体质,强撑的时比东占都要短。
就在他快要翻白眼昏死的时候,东占微微松力,让他稍微喘息了一口。“解开往生锁。”
就算陈老头快要死去,法阵依旧在运行,那禁锢时阙的金锁毫无变化。“我要杀了一一”
灵绳再次勒紧,东占毫不留情地双手往后,甚至手掌都因为过于用力而出现血痕。
“解开。”
“不可能一一”
再一次勒紧,敌人的脖子就像嵌合的圆柱,每一次旋转都会撕裂更多皮肤。灵力依旧在攻击她,但东占知道只要放手,她就会死。勒到底,时阙就会死。
松开再勒紧,松开再勒紧,如此往复,甚至东占受到攻击的身体也摇摇欲坠,但她依旧踩着敌人,重复着两个字。
“解开。”
………哈、哈哈没用的你看看他……连肉/体都没了!”脖子已经看不见完好皮肤,他的声音就像瓷器相刻般尖锐,朝着东占疯狂怒吼。
东占猛地转头,这个瞬间,最后能证明时阙存在的光球也在法阵中消弭,连设定字幕也随之不见。
大殿紧闭,空气凝滞,导致东占以为是自己头晕眼花后的幻觉。死了?主角就这样死了?
东占一时愣住,大脑唰地空白。
她做了这么多,被系统强制抓来,不清不楚到处都是合同没说清的危险。现在还在用绳子勒人,连道德素质都放弃,结果这么强大的主角就随便死了。
连带着她的工资……
“哈哈哈如何?你的师兄也不过是我灵器的滋养品罢了!”陈老头看着东占反应甚为满意,好像这么看着她,东占就会自己殉情。沉默之外是情绪不再受控,东占第一次在此处感受到愤怒。东占转回头,突然咧嘴笑道:“刚才我怎未听见天道之言?”她的手慢慢后拉,只余留给敌人喉咙小小的发声弧度。“那是你……”
“陈前辈双手老茧都数不清,脸上还有许多晒伤,这也是给凡人看的伪装?看着似乎不像啊。”
东占根本不需要回答,现在是她的发火时间:“我从未听过十二域之外还有什么轩辕界,前辈到底是哪里的世外高人?”陈老头怒极:“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里的所有计划,真的是前辈杰作?"东占声音又高又尖,脸上全是笑意。只是她的眼睛,如此地黑,睫毛下坠,如同敞开恶意的大门,她说一一“此怪病发作时则难以察觉,大家都以为自己是他者,前辈你会不会也是被人施了术法呢?”
“让一个年迈的、一事无成的、低微的奴仆相信自己是世外强者,天赋异亩
“让一个在皇宫里给贵人们修葺房屋的泥瓦匠相信自己可以杀死此界的天运。”
东占轻柔地诉述,就像在与朋友念童话故事,每一段开头都是美好的幻想。“闭嘴!老夫是幻言师!可令天自崩,海自平,万物听我之令!"陈老头死死捏住绳索。
东占突然松开,抽出自己的短剑,神色平淡:“师兄已陨道,我也没有独活于世的理由,那就请幻言师让我自刎于此吧。”“好!你这小儿!我就送你上路!"陈老头吐着血爬起来,东占之前的每句话都踩在他的心上,就算是用尽最后的灵气他也要证明自己。令人钦佩的自尊心,明明有这么多机会杀死她,却因为几句话就要自证。敌人再次双手结印,露出舌头上的刺青,他说:“吾乃轩辕界燕山幻言师……令、令你自……”
完全没有之前那种气势,东占能看出他连奇怪术法的灵气运转都没有做到。东占捂嘴笑,没有声音,全是嘲讽。
明明有幻言如此强劲之术,却只用来让凡人染上怪病,高高在上时都没想到让东占跪下自刎一一
陈老头根本没掌握完全此异术,就像窃取典籍其中一页的小偷,只知道那页纸上写了什么。
她早就看出这人的奇怪之处,修仙强者可以装作泥瓦匠,但反过来,便如用钱币伪装的传单,一展开就现了原型。
东占现在百分百确定,陈老头也不过是这场计划的一环,幕后主使另有他人。
可那又如何呢?主角都死了。
她刚刚不过是宣泄工资打水漂的愤怒,现在多么惊天动地的阴谋她都不关心。
“怎么可能?我、我是轩辕界、燕山…“陈老头突然跪坐在地,发现自己除了那段传达天道之言的念白,根本不知道任何咒令。他抓自己头发,神色越来越恐惧,跪在地上一直重复那段话。已经下班的东占没有义务搭理反派,她先去查看钱非凡是否还活着,然后望向高阶之上的帝后二人。
“殿下可知如何联络跃云阁?"她问还算清醒的皇后。皇后看她一眼,脸上并没有友军胜利的喜悦,那股忧愁与破败还是腐蚀着她的身体。
“陛下现在魂魄离世不过行尸,你只能用他的血为引。"皇后看向东占腰间的玉佩。
如她所料,皇帝现在只是吊着一口气。
东占也不客气,直接走到皇帝身边,划开他的手指抹血在跃灵玉,他的皮肤干瘪,甚至一滴血也需要许久才挤出。
在触摸他的瞬间,东占感受到地面法阵与皇帝竟然存在一种的灵气连接。东占突然皱眉。
往生锁就已经可以吸取时阙灵气,那这个法阵是做什么?仅仅是加快吸灵也太不合理了。
玉佩开始闪光,虽然微弱但她能呼唤肴知了。东占在等待时与皇后对视。
皇后身形瘦削,明显已经患病数月,本该像其他人一样陷入幻觉胡言乱语,但眼睛却清晰明亮。
玉佩传来声音。
“……师妹?”
对面杂音甚多,甚至还有人群拥挤,快速走动的脚步声,似乎肴知所处的地方格外混乱。
“师一一"东占仅说了一个字就被打断。
“师妹!师兄到底在凡世怎么了?!“肴知的语气又急又怕,就像东占拨了救命电话,让跃云阁终于知道时阙的情况。灰都不剩了。
“师兄他、他陨道了。“东占一时间没转变演戏习惯,哭腔信手拈来。对面沉默,甚至连环境音都瞬间安静,大家在听见这句话后就像被按下暂停键。
东占能理解,毕竟时阙地位如此之高一一
“师妹你是说,凡世的师兄「消失」了?"肴知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询问,生怕她漏听任何一个字。
肴知怎么知道他是消失?不该问怎么死的吗?东占回答:“没错,师兄被吸光灵气消失了。”玉佩那边安静的环境音猛地爆炸一一急切的脚步声甚至比之前还要密集。“师妹!立刻离开师兄消失的地方!”
肴知从未如此激动过,好像再慢上一瞬,东占就会错失生机。“消失的不是师兄本体,只是他的灵化肉身!灵化消弭,凡世难以承受他的本体降临一一”
肴知的声音戛然而止。
明明大殿紧闭,现在却有风拂过,连带着空气变得冰冷。东占以最快地速度跑到陈老头跟前。他还在喃喃自语,一会气势强劲一会胆怯低迷,好像两个不同的人在争夺身体。“这个法阵到底是干什么的?快说!”
陈老头望向发光的地面,突然笑起来,他又变成不可一世的幻言师:“往生锁吸时阙之灵气,再以紫薇龙脉为引,使法阵覆盖凡世,让所有人都看到真相!”
原来这就是最终目的。
杀死时阙,让他成为混乱世界的献祭品。
“不就是让所有人患病,陷入自己是另一个人的幻觉!”法阵只是吸收了时阙的灵化肉身就能传染凡世,那本体降临后灵气充盈,岂不是修仙界也能被覆盖。
这本小说可以原地完结。
因为所有角色都会说自己人设不对劲,要离开这本书。东占跑过去抓钱非凡,想把他扔出大殿以免被误伤。空气突然停滞。
时空被某种力量攥住,导致所有人都无法动弹。半空中出现一道裂痕,就像位面空间的破损,实体化的红色光河从裂缝中倾泻,最终凝结成一只巨大的红雀一一
在东占终于能呼吸时,虚化的红雀中心出现了人影。白衣红带的时阙站在自己消失的地方,众人仅仅是望向他,恐惧感就能冲毁神志。
对他的窥视都难以存在,因为其身过于神圣。法阵因为时阙本体的灵气光芒大盛,地面与空气都在颤抖。“师兄!你、你快一一"东占喊,她本想告诉时阙快离开那个法阵,毕竟师兄看起来不像有小体状态的记忆。
之前受伤的全身都很痛,因为时阙本体降临,灵压的变化让菜鸟东占更痛了,连话都要说半天。
“你快离开那里!”
“师妹受伤了。”
东占睁眼,少年已经走到自己身边。
灵压平复,她能顺畅呼吸。
他伸手,仔细擦干净她脸上的血迹和泪水,同时纯净的灵气渡入身体,像把她扔进治疗温泉,消失的血条噌噌回满。“师兄,我还以为、以为你……”
东占差点真情实感地哭了,虚惊一场的起伏程度让她昏迷。时阙没有回答东占,而是朝后伸手。
往生锁被控制在半空,想要再次扣住他脖颈的机会彻底消失。“你怎么还活着?!“陈老头趴在地上,震惊又痛苦的目光想要把时阙穿。他竞然不知道时阙本体的存在,那这个法阵的深层计划他也不知道。幕后操手一点都不信任陈老头。
陈老头不知道时阙真实的灵气足够法阵覆盖凡世与修仙界。还在为往生锁吸收一具灵化肉身而沾沾自喜。
“师兄你快破坏法阵,不然有一种怪病会传染给所有人!“东占拉住时阙。少年温柔地摇头。
“需要稍等一下。”
东占原地愣住:“师兄你不是已经从法阵里出来了吗?为何要等。”“这个法阵的阵心不是我,是陛下。"时阙手指一挥,轻而易举地将陈老头点晕,衬得东占刚才的勒人行为特别野蛮。“所、所以呢?”
时阙像在降临瞬间就明白了所有事情,根本不需要东占解释。“我虽不知师妹说的怪病是何事,但此阵的灵气运转异常,从未听闻有门派研究此种阵法,想来是强大的邪阵。”
时阙安抚东占,如往常般露出笑容,但与那平静的孩子一样,没有丝毫感情流露。
“此阵不能运转成功,我将破坏阵心,也只有杀死陛下。”“紫薇星灭,天道会因此降下惩罚,袭击的修士将神魂毁灭,为防止被牵连,需要等师妹离开才行。”
剑阵召开,时阙示意东占回到跃云阁。
“那师兄呢?师兄也会神魂毁灭?"东占心里自然觉得不可能,他都本体来了还自己提出这个办法,应该承受得住。
“嗯,因为我本体灵气过重,现在已经被天道察觉,在杀死陛下的同时,我的存在将彻底泯灭。”
他望着东占,语气就像在告知明日天气。
东占每个字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就不行。“师兄你说你会死?"她木木地问。
“嗯。"时阙乖巧点头。
“不行!一起走!"东占瞬间抓住时阙手臂,想拉着他离开。少年纹丝不动:“在我灵化肉身被吸收后,本体也有此阵印记,已经无法阻止其吸收我的灵气,现只有此法。”
东占从没这样绝望过。
她发现根本不是虚惊一场,而是晴天霹雳。她问:“师兄死了也无所谓吗?”
少年整理她因为战斗而混乱的服饰,就像在进行世俗礼仪上的告别:“大道命运如此,接受便是,师妹初入仙道还未真正理解。”东占突然就明白。
时阙就是无所谓,自己活着或者死了都无所谓,大道命运什么的他也只是嘴上说说,其实根本不关心。
这牵扯修仙界的混乱需要他死,那便可以。好像只要符合既定的行为标准,套在他外面的壳子需要做出死亡的行为,他就可以消除自己的存在。
东占拉住他,声音颤抖:“师兄难道不能为了我,想想其他办法?”时阙脸上出现疑惑的表情,但最终还是推着东占前往剑阵。“师妹大道长远,以后也会有他人帮助。”我拉着你难道是因为要你帮助我修炼?死之前给我两千万我就走!见东占要踏进剑阵,时阙便转身朝高台上的皇帝走去。现在的情况已经非常不妙,连身旁昏迷的钱非凡也开始不由自主地说些胡话,说自己是哪一年的状元。
地上的法阵光芒越来越强盛,贪婪地吸收着时阙身上的灵气,可不管如何拉扯也没办法使他停在原地。
他一步步踩上台阶,白衣飘荡,就像前往深渊的坠星。皇后似乎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扶着神志不清的皇帝,低声说了句什么。而在阶下的东占只能抬头望着他们。
那里是权力的高位,连决定世界存亡的瞬间也是特定的人站在一起。时阙的背影如此显眼,就像抬头看见的太阳。拯救与牺牲一体,能在众多瞬间决定所有人的生命走向。时阙抬起手,轻轻放在皇帝额头。
紫薇受难,天道察觉,极为恐怖的灵压瞬间砸下。东占呆呆地站在原地。
浓烈又粘稠的香气袭来。
时阙感受到东占一直没有进入剑阵,即将杀死皇帝的灵气莫名停滞几分。师妹弱小,需等她离开才行。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此时,他的手指竟停下了。
天道终于发现时阙这个不该存在于此的异类,连带着空间的震动,强烈压力让所有人都难以呼吸。
时阙一边抵御天道反噬,一边感受传送阵是否消失,此时灵气混乱,就算是他也无法感知准确,师妹应会在传送阵消失前离开。数息过后,灵气回流,传送阵已关闭。
时阙不再停下,手指的灵气冲向皇帝额间一一身后有脚步声。
在踏上台阶时手脚并用。
是敌人吗?就算是敌人也无法阻止时阙,在此世界没有一个人拥有阻止他攻击的能力。
“唤汝聆吾言。”
“停下。”
此世界修剑道,没有「幻言师」这类修士。这是怪病造成的幻觉,但又偏偏真能发挥相应力量。
时阙的灵气运转被勒令停止,他的瞳孔收缩,在这个瞬间低头看去一一东占满嘴是血,她的舌根用灵气强行刺上了与陈老头一样的奇怪刺青,虽然模仿得弯扭但印记完整,能用出一次时阙不知道的术法。东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她只是生气,生时阙自顾自决定去死,让她的钱一天之内消失两次的气。但愤怒是行动的最强催化剂,她也只想到这一个办法。扯出陈老头的舌头,照着在自己舌根上用灵气刻一模一样的刺青。双手结印的姿势,在他身体运转的灵气路线,东占都见识过。一个凡人老头都能做到,她为什么不行?
然后她往前跑,跑上代表高位者的阶梯,连滚带爬,面容狰狞。然后朝着这个高高在上的主角勒令,就像喊小狗坐下。时阙在与天道抗争,在他停滞的此时,世界也仿佛凝固,只有东占跑到他身边。
幽蓝的剑刃出鞘一一
东占的短剑先一步插进皇帝的心脏。
杀紫薇者,将被天道毁灭。
轰轰轰!!
万道惊雷劈在东占神魂,她的神志几乎在一瞬间就消失,肉/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坏。
大殿地面的法阵随着阵心死亡而停转,恐怖的崩裂巨响混着天道怒气,仿佛末日降临。
时阙这下不会死了,法阵也失败了,唯一坏消息就是东占自己要灰飞烟灭。趁还有一丝力气,她拉住时阙的衣角。后者一脸茫然地蹲下。“师兄…“她眼睛已经看不见,只是凭感觉找到时阙。他没有笑着唤师妹,也没有假装关心她,而是发自内心地问:“为何这样做?”
血从她喉咙里喷出来,东占知道现在她只有一句话的时间了。少年垂头,任由东占拉扯他的衣服,然后她找到自己的手指,轻轻地握住。她将时阙的手指放在自己头顶,语气满足又平静。“帮我再变一次头发吧………
然后她的手垂落,就像被风刮倒的野草,被连根拔起,吹散在远方也无人在意。
东占停止了呼吸。
时阙却没有动,他手一直停在东占的头顶,就像完全静止的雕像。死亡的感觉并不好,就像掉进深海,恐惧与虚无缠绕着灵魂。东占以为自己真死了。
明明她赌时阙有救人的法子,如果真一命鸣呼,她岂不是为自己的意气用事付出代价?
意识慢慢凝聚,她重新睁眼时发现自己并没有回肉/体,而是以灵识的雾气状存在。
四周空无一物,熟悉的红雀盯着她。
这里是时阙的神魂。
好耶没死!
东占高兴地在他神魂里上窜下跳,连红雀也不管她。就像回家了一样惬意,时阙的神魂没对她做出任何排斥。
并且她感觉自己并不虚弱,甚至灵识的状态格外轻盈,好像有隐隐塑型之预感。
师兄真是个木脑袋,既然能救她,她去完成这项工作岂不两全其美。就是被天道劈的时候超级痛。
“师妹?”
这声呼唤让东占苏醒,发现自己回到身体,现在正躺在胎仙陇。东占慢慢撑起身子,时阙就在身边,她唤:”不信邪地再开口:”
“?〃
自己发不出声音。
“师妹勿急,那个奇怪的术法将你的舌部灼伤,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时阙看着她,东占莫名觉得两人特别亲近。并不是关系上的更近一步,而是她坐在远方也能感受到时阙的位置,两人有种莫名的连接感。
甚至天运脉都呈现一种接纳她的姿态。
“感受灵气运转于腹腔,周转至丹田,最后流入神魂。”师兄伸出手,轻点在她腹部,然后移动,随着所说的位置经过数个节点。温暖灵气就像小小的火团,不会烫伤她,只是生命力旺盛。东占照做,身体更加轻盈。
“师妹以后像这样周转灵气,不必再用之前的基础方式。”明显时阙新教的方法更高阶,不该是她这等修为施行。但东占抬眼观察师兄神色,没有异常,那便相信他。
周转灵气数轮后,恍惚感消失殆尽。
东占睁开眼,因为说不了话,只能坐到时阙身边,拉拉他的袖子。“师妹身体不适?按照方才之法现在应痊愈。”她摇头,指时阙。
“师妹想问我?我并无大碍,多亏师妹。”时阙并没有看她,好像在背课本上的一段话。东占突然露出焦急的神色,时阙说:“若师妹要问凡间之事,不必担忧,此事已经由内阁接手,皇庭已经在阁中帮助下恢复秩序。”“只是还有三人被带到阁中,等师妹恢复,需要去见一见。"时阙手指放在东占喉咙前,凉爽的灵气镇压住不适。
“听关押的弟子说,其中两人指名见师妹。”两人?东占只能想到钱非凡跟陈老头,红脸娃娃行踪不定,不一定会到跃云阁,第三个人她猜不到是谁。
不知怎的,离时阙越近她越舒服,最后肆无忌惮地靠着他,好在温柔师兄不介意这种小事。
“肴知师妹在跃灵玉里与你留了言,师妹记得看。"时阙回想每一件要跟东占说的事,就像在她昏迷期间代替她回复了所有人。东占点头,拿出跃灵玉,灵力输入时格外奇怪,因为她感觉自己好像变强了。
「师妹,苏醒后切记找我检查丹田及神魂」这是肴知的留言,玉佩会将他人留言以灵气化形的方式投送在眼前,东占能看到,身边的时阙也能看到。
当东占以为只有这条时,还有文字显现。
是连窍,她有很多条,似乎有很长的时间间隔。「你回来了吗?镇域石铸好了」
「天呐,你真的在凡世把紫薇杀了?」
「阁中出现了很多奇怪传言,你快过来跟我说是不是真的」东占越看眉头皱得越深,虽然体感是一瞬间,但她从凡世回来到底昏迷了多久?
连窍的最后一条留言也放出。
东占看完,震惊地转头。
时阙倒是一如往常,但他仔细阅读连窍的留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天运脉的云雾作为背景,将这行字衬得意味深长。「你真跟时阙在凡世定下婚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