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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058(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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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8

苏倦飞警铃大作。

他的手心紧攥住那包药粉。

这时一个小道童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

“大哥哥,你背上背着的是什么呀?”

男人过了很久才开口。声音很轻,像是一碰就碎了:

“我的妻子。”

道童好奇地问:“你怎么背着她不让她下来走路呀,她生病了吗?”

“嗯。”

道童声音稚嫩地安慰:

“福生无量天尊,大哥哥,你别担心,你的妻子肯定能好起来。”

谢不归不再说话。

苏倦飞连忙整理好表情,回过头来低声道:“师父说她下山去了,明日方回,不如先在此地等一等吧。”

谢不归皱眉,忽然有个道士迎了上来,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人,他是仙游观的观主,亲切道:

“二位施主,外间天寒地冻不是说话之地,快请里面坐,也好暖暖身子。”

……

山脚下,一个红衣少年正褪去衣物,由一名僧人处理着伤口。

少年正是巫羡云。

大魏皇帝临时改道,放松对他的看守之后,巫羡云便逃了出来。

他一路跟踪谢不归的马车,抵达天险山脉附近,却因为胸口的伤势昏厥在地。

谁曾想会被人救起。

救他的人还是此前,与他有过几分交情的僧人师徒。

那日他们不告而别后,便一直未能再见。

谁知冥冥中自有天意,竟重逢于这冰天雪地、奇峦叠嶂。

伤口包扎好后,巫羡云道完谢,一刻也不愿停留,就要上山去,却被那僧人拉住。

对方说有一件东西要交给他,待看到是什么后,巫羡云浑身一震。

“这是另一半道寻常的果实,乃灵素散人临终前所托,千叮万嘱,务必令贫僧亲手交给南照祭司。”

谢明觉微笑道。

当初他被他的儿子谢不归报复,腰腹中了三剑,奄奄一息。

谢不归头也不回地率众离去,俨然是要将重伤的他丢在山林,任他自生自灭。

谢明觉修禅多年,自是超脱生死。只当了却因果,便可与世长辞。

他的徒弟慧心和尚却哭得几乎断了气。

此时,灵素散人出现了。

对方救治了他,替他止血包扎、延医问药。

二人虽一修佛一修道,同为出家人,却各自于所修之道上颇有一番见解。

谈玄论道,惺惺相惜,遂结为好友。

佛门受皇权迫害,天下几无他们师徒容身之处,灵素散人却表示,可出借山脚附近的一座茅屋供他们居住。

女冠道法高深,通晓天地之秘,医术高绝,却是医者难自医。

当她将那世所难遇的神药,另一半“道寻常

她只留下一句遗言,救一人,也救天下苍生。

梧桐树下,女冠坟前。

慧心:“弟子不解,

“修行之人,本应远离尘世纷扰,不染因果。佛家言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超脱物外,方能证得解脱;道家讲无为而无不为,顺应自然,不予干涉,方能合于大道。灵素散人心知此理,却屡屡涉足尘世,介入因果,似是逆流而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如此逞强,如此执念,弟子……真的不懂。

谢明觉合掌微笑道:“阿弥陀佛。因果如网,牵一发而动全身,她却仍以慈悲为怀,愿以一己之力,解众生之苦。此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非为逞强,实为慈悲。

“她知多病早夭,乃是因果使然,却无悔无怨,甘愿以身作炬,照亮苍生之路。此乃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非为执念,实为解脱。

这位女冠,是那真正心怀大爱,超脱生死之人。

……

谢明觉从往事回神,看着面前的少年:

“不瞒施主,贫僧钻研春秋齐女近半生,对此圣物有一些浅薄的见解。施主可愿一听?

“愿闻其详。

“春秋齐女,春为新生,秋为收获,春秋二字,正是生命的循环和自然的规律。所谓齐女,乃是蝉的别称,应和‘重生、蜕变、不朽’之秘。正所谓,一掷生死,绝处逢生。

“也就是说,春秋齐女,不仅可以救人,亦可自救。在宿主受到致命伤害时,圣物会迅速使人进入假死状态,这种状态将会持续七天。倘若这七天内,能为宿主疏通经脉,佐以续命灵药,便可使人死而复生,恢复如常。

巫羡云猛地抬起头,瞳孔震颤不止。他的意思是,芊芊很有可能还活着?!

“只是……

“只是?

谢明觉微微一笑:“只是她苏醒之后,将如同涅槃重生一般,不再记得前尘纷扰,不再执着情感欲望,如臻‘无住生心’境。

无执无着、清

净无染、随缘自在。

……

深冬,茅屋被皑皑白雪覆盖,寒风呼啸,枯枝在风中摇曳,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屋内,一盏昏黄的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映照着简陋的陈设。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气,夹杂着些许寒意。

巫羡云身着红衣,正无声站在一张简陋的木桌前。

桌上,摆放着一具几可乱真的女性身躯,乃是他精心制作的傀儡。

傀儡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仿佛一具真正的尸体。

和尚慧心裹着厚厚的棉衣,搓着手,满脸好奇和一丝不安地看着巫羡云。

烛火昏暗,巫羡云眼眸专注,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傀儡的脸庞,傀儡的眼睛突然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有了生命。

“这就是传说中的……傀儡术。

慧心看着巫羡云,轻声问:“巫施主,您真的打算让这具傀儡去偷出王女的身体吗?她看起来跟死人似的,连呼吸和心跳都没有,怎么行动自如呢?

巫羡云解释道:

“我在它的体内加入了‘牵丝蛊’。蛊虫会接受我的指令,控制傀儡的行动。今夜午时,她会照我的吩咐,悄无声息地潜入指定地点,偷出芊芊的遗体。

慧心惊叹:

“哇,这么神奇!那她偷到遗体后怎么办?

巫羡云淡然:

“她会与芊芊更换衣物,将芊芊的身体放在我们交接的地方,然后自己躺回芊芊所在的卧床上,模拟死人的状态。随后,她会按照死亡的规律,长出尸斑,散发出一股尸体的腐臭味,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就是芊芊。

“陛下那样敏锐,不会发现吗?

巫羡云垂眸,语气中带着一丝神秘:

“你仔细看。这具傀儡的‘幻肤胶’中加入了寒冰草的汁液和珍珠粉,不仅触感与真人无异,还能散发出一种微微的寒气。而且她的皮肤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失去光泽,变得暗淡无光,就像真正的尸体一样,以人的肉眼,绝分不出其中区别。

慧心仔细观察,赞叹地说:

“哇,真的耶!摸起来冷冰冰的,就像死人的皮肤。他恍然大悟,“巫施主,您真是太厉害了!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她不是芊芊。

他又不解地问道:“可是,巫施主,您为什么要大费周章这么做呢?明明只需要在傀儡的身上放一些致幻的香料,迷惑那些接近的人

就好了呀?

少年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低低说道:

“再精细的药物,也会有被发现的一天。何况皇帝身边,医术高明者不知凡几。对我来说,我要做的是不露痕迹、瞒天过海,为了她,我连神佛都可以欺骗;更重要的是,我要让那些自以为掌控一切的人知道,他们并不是无所不能。

真正的力量,不在于摧毁一切,掌控一切。

而在于顺应自然,杀人于无形。

-

一般在清修之地,夫妻都会分房而睡。

但谢不归却与妻子寸步不离,同床共枕。他执意如此,自然也没人勉强得了他。

苏倦飞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万一陛下明天一定要见到师父,他该如何是好?

忽然,他的窗子被敲了数下,一个严丝合缝的陶罐被人从外丢了进来,苏倦飞捡起来一看,慢慢恢复了镇定。

那是一些蝴蝶的茧。

作为南照人,且自幼学医的苏倦飞一眼就看了出来,这里面装的,是“却死虫

以血喂养,就能散发出致幻的香气,在幻觉中见到自己最想见到的人。

难道,少祭司也在附近?

对方送这些蛊虫过来,是要让他拿去迷惑陛下,让陛下在幻觉中与王女相见,了却心结吗?

苏倦飞咬了咬牙。

眼下,他也是无计可施。只能如此了!

……

大抵是长途跋涉,加上登阶千级,饶是体魄强大异于常人的谢不归,也挡不住困意的侵袭,趴在床榻边睡了过去。

深夜,寒风在古老的道观中穿梭,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谢不归猛然从梦中惊醒,心跳如鼓,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触摸身旁的床榻,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冰冷如霜。

她不见了。

谢不归呼吸一窒,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他面寒如铁,翻身下床,连外衣都来不及披上,便冲出了房间。

观内的长明灯在风中摇曳,光线昏暗,仿佛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

谢不归散着长发,衣袂翻飞,疾步穿过第一重回廊,心中的不安和恐惧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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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强烈。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望着某个方向,瞳孔剧烈收缩。

在回廊的尽头,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一个提灯行走的女子,乌发白衣,步履轻盈,仿佛在夜

色中飘荡的幽魂。

“芊芊!”

他心中一震,想要呼喊她的名字,但声音却哽在喉中,无法发出。

女子脚踝上系着一串小巧的银铃,随着她的每一步,铃铛发出清脆而悠扬的声音,在寂静的回廊中回荡。

“叮!”声音如同山间清泉,又似风中细语。

穿入耳中,丝缕不绝。

铃铛声在回廊中回荡,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在引导他的靠近。

下一个瞬间,他突然感觉到手腕上传来一丝轻微的拉扯感。

低头一看,发现手腕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红线。

细若游丝的红线,仿佛由虚无编织而成,不存在于这个世间。

谢不归伸手去触摸,那红线却如同幻影般消失不见,毫无重量和质感。

然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条红线连接着他和那个提灯行走的女子。

无论她走到哪里,无论她消失在何处,那条红线始终存在,将他们紧紧相连。

谢不归再无犹豫,疾步追了上去。

“叮!”

“叮铃铃!”

铃铛声随着他的步伐变得越来越急促,如同战鼓,敲击着心弦。

一张又一张,掀开悬挂的垂帘,一步又一步,迎着摇晃的幽光,在第二重回廊的尽头,他再次看到了她。

灯笼发出微光,勾勒她雪白的脸庞和裙角,让她看起来如同仙子下凡。

“怎么才能走出去呢……”

寒风送来她的低语,轻柔而遥远。

铃铛声在回廊中回荡,与风声和长明灯的微光交织在一起,透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诡秘和幽玄。

谢不归下颚绷紧,心中分不清是绝望和希望,疾步穿过第三重回廊,想要跟上她,哪怕只是跟她说一句话也好,哪怕只是一句。

铃铛声在回廊中回荡,时而急促,时而缓慢,仿佛在回应他内心的挣扎。

“停下来,停下来。你明明清楚,那只是幻觉。”

他心中无比痛苦地想道,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加快,追逐着她的步伐。

在第三重回廊的尽头,他终于追上了她。

女子站在通往观外的门前,提着灯笼,白衣在寒风中微微飘动,恍若九天玄女。

脚踝上的银铃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抬步,走了出去。

仙游观外,冰天雪地。

谢不归冲出观外,寒风如刀,割裂着他身上的每一寸肌

肤吹得他眼睫颤动不知。

铃铛声在风雪中飘荡与风声和雪声交织在一起。

突然她停步回望。

无边夜色下她朝他微微一笑。

萦绕耳畔的铃铛声骤然停止。

他站在雪地中四周的寂静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

向前走了几步却再不见她纤细的身影。

环顾四周只有无边白茫茫的落雪和着风声呼啸。

谢不归怔怔地抬起手腕发现那条红线正在寸寸断裂化作点点荧光消失在寒风中。

谢不归的心中一阵剧痛他伸手想要挽留却无论如何也留不住这破碎的光点。

倏地他眼前一黑挺俊的身子终于无力地佝偻弯曲

他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

一滴一滴鲜血从他手心滴落在雪地上砸出一朵朵妖冶的血花。

……

谢不归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仙游观的庭院中四周依然是一片冰天雪地。

他立刻望向屋内。

屋内没有点灯床的边沿隐约露出了乌黑的长发和一角雪白的衣袖。

谢不归不顾冻僵的身体踉踉跄跄地快步走近发现她好端端躺在榻上双目紧闭神态安详仿佛从未离开过他的身侧。

墙上的窗没有关紧不知何时被风吹得向两边大开。雪下了半夜地面上已落了薄薄一层雪粒子。

谢不归抬起手腕指尖不知为何颤抖着抚开她面上薄薄的寒霜露出苍白而冰冷的皮肤。

他久久地盯着失魂落魄。

“啪嗒。”

“啪嗒、啪嗒”一滴一滴透明的水渍砸在她紧闭的眼睫上又沿着她的眼尾湿漉漉地滑向鬓发就好像是她在不停地流泪一样。

谢不归乌发披垂身子弯曲如弓跪倒在榻前。

他修长的身子慢慢靠近脸颊贴向女子的胸口闭着眼感受到无边无际的空洞和冰冷。

这一刻他满口血腥。

她死了。

她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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