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执安三日没睡,将原浮生赶走后,拉着循齐回屋,自己躺床上睡觉,让循齐在旁练字。
循齐哪里有心思练字,她想知晓山里的结果,索性坐在踏板上,眯着眼睛看向母亲:“山里如何了?”
“闭嘴!”颜执安翻身,往里侧挪了挪。
循齐得寸进尺地爬上床,屁股挨着床沿,又问:“挖到宝贝了吗?”
颜执安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困得话都不想说了。这时,循齐掀开被子,脱鞋躺下,恰好睡在外侧。
“您这三日干什么去了?”循齐喋喋不休地追问,忽然间,鼻尖涌来一阵清香,淡淡的,十分好闻。她往前凑了凑,挨着母亲的肩膀嗅了嗅,香味更浓了。她微微一怔,是体香吗?
女子如水,生来带着香味,竟然是真的。
循齐脑袋搭着她的肩膀,嘀嘀咕咕:“我听说朝廷也派兵去了,如果找到了,这座矿是朝廷的还是颜家的?”
本朝有规定,山矿归私有,开采三年后归朝廷。前三年的开采是私有的,三年后,便要归朝廷。
饶是三年,也让颜家赚得盆满钵满,毕竟颜执安开采的矿不止一座的。
循齐得不到回应,拿手去戳着母亲的后颈,一下、两下、三下……
颜执安烦不胜烦,不得不回应一句:“再碰我一下,自己跪着去。”
这回,循齐安分了,无奈望着母亲后颈,盯了半晌,忍不住又戳了戳,无奈乖巧地收回手,“我也睡会儿。”
循齐说睡就睡,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睡着了。
循齐是小憩,颜执安却是补觉。一个时辰后,循齐就醒了,眼皮发酸,自己迷瞪了会儿才起来。
她没有惊动颜执安,自己悄悄摸衣下榻,外面的天色都黑了。
她刚出门,就被原浮生逮住,“外面当地官员来找你娘,她睡下了,你去见一见?”
“我见?”循齐纳闷,自己不过是一个孩子,怎么去见?
冬日里黑得早,此刻不算太晚,原浮生拉着循齐就走,一面说:“左相以你的名义,将那座山矿献给了朝廷。”
循齐:“……”钱就这么没了?
她抓住原浮生的袖口:“为何要献?”
原浮生脚步一顿,脚底浮现冷意,顷刻间,侵袭周身。颜执安为何要献?
自然是给循齐造势,她需要名声、需要人脉,这些都是需要人力一点点去搭建,这些不是钱,说给你就可以给你。
颜执安这么做,原浮生最懂。因为循齐太小了,太子一党,根深蒂固,她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不能只有一个颜家做支撑。
“山长,我说错话了吗?”循齐敏锐地察觉到山长的神色变化,自己的想法哪里不对吗?
原浮生松开手,淡淡地整理衣襟,平静道:“给你铺路。循齐,你不在颜家长大,贸然归来,没有信服力,所以,左相给你铺路。”
只要颜执安活着,循齐的路,便是康庄大道。
循齐霍然明白,但还是肉疼,道:“这么一座矿,就没了,我还是有些心疼的。”
“你就不心疼左相三日奔波?”原浮生气笑了,竟然只想着心疼山矿。
循齐诧异:“我自然是心疼她呀,但此刻我们说的是山矿。”
“怕了你了,赶紧去见人家,练一练你的胆量。”原浮生被这孩子说得头疼,走了两步还是说一句:“她这么待你,日后,若真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也要原谅她。”
循齐一脸茫然,原浮生拉着她去见地方官员,嘱咐需要注意的地方,又言明她代表的是左相。
不是颜家,而是左相。
朝之二相,以左为尊,因此,颜执安便是百官之首。
拿出你的魄力,拿出你的的底气,抬高眼睛,不可畏缩,就算说错了话,他们也不敢说你。
你只需昂首挺胸接见他们即可。
循齐连连点头,走了两步,原浮生说:“你在前。”
“您在前啊。”循齐哪里敢越过山长,尊卑有序,她还是很清楚的。
不想,原浮生却说:“于朝廷而言,我不过是一介百姓,你不同,你是左相的女儿。”
这一刻,循齐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是颜家的少主,也是左相的女儿,因此,她就代表着‘权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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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上的官员都来,带着贺礼,欲拜见左相。
等了半晌,没见到左相,却见到一个半大的孩子,后面跟着一女子,眼尖的人认出来,那就是原家书院的山长。
“原山长,您怎么也在这里。”众人惊诧一句。
原浮生并未理会,她素来不与官场之人打交道,因此,见面不过点头之交。
循齐进去后,扫了一眼,屋内乌泱泱十多人,阵容着实有些大,这些人在地方都是十分厉害的人物,自己跺跺脚,地方都会跟着地动山摇,如今卑微地站在她的面前。
权势,在这刻缓缓走入她的心里。
原浮生并未以主人自居,而是站在循齐身后。循齐笑着与众人致歉,“母亲忙碌多日,疲惫不堪,已住下了,不如各位改日再来。”
改日再来就是敷衍之词,她们指不定明日就走了。
众人听到‘母亲’二字,眼中的轻浮立即消散了,恭谨地与少女答话。
少女一一都回答,又言天色不早了,派人送他们回去。
一番应付后,众人不舍离开。
目送众人离开后,循齐看向原浮生:“我没有露怯吧?”
“没有,该有的底气都有,与人周旋不过就是一口气罢了,你有底气,说话自然就足。若泄了一口气,气势自然就被人压住了。”原浮生语气淡淡,“你知道吗?他们刚刚与我打招呼,我都懒得应付,你知道为什么吗?”
循齐摇头。
原浮生说:“我本就不是世俗中人,因某人而入世俗,我与他们不同,我无所念无所想。”
循齐纳闷:“那个某人是谁?”
“走了。”原浮生没有回答,转身离开待客的大厅。
循齐还没问出来,人家就走了,她自然急忙去追。
“山长,您怎么说一半就不说了呢。”
“我只是告诉你,一人无所念无想,就是跨出世俗了,不为人所迫。”原浮生慢悠悠地举步前行,背影如竹,坚毅有力。她行走在月下,皎皎若月光,给循齐照亮了眼前的路。
她给循齐留了个念想。
循齐在颜执安醒来后巴巴地去问,颜执安只白她一眼,“你怎么和村妇一样多话,回颜府。”
没得到答案,反而讨了一句,循齐郁闷地去收拾行李,转身又看向母亲,“阿娘,你肯定知道,在瞒我。”
一句‘阿娘’让颜执安诧异地抬头,可人家早就跑开了。
‘阿娘’这个称呼,让颜执安反感,‘母亲’过于正式了,阿娘才是金陵人用的称呼。
颜执安有些反感,但浑身无力,这不是自己正想要的结果吗?
哪里不对吗?
很对的。可是渐渐的,她又有几分不安。她无力地捂着胸口,怎么会不安呢。
循齐尊敬她、依赖她,哪里不妥吗?
罢了,先不想,回颜府再说。
去时用了五天,回来也是五天的路程,一来一回,用了半月的时间。花灯节都已经过了,都快到二月初。
颜家少主寻到一座矿,献给朝廷一事已传遍金陵城内。
临分手之前,原浮生厚着脸皮与颜执安商议:“不如让循齐与我做个挂名的学生。”
颜执安握着手炉,神色疲惫,眼睛都不睁一下,生硬地拒绝对方:“原浮生,你最好别打她的主意。”
“我可以给她扬名!”原浮生保证。
颜执安含笑:“取贤楼一首牡丹后,还需要你吗?”
原浮生戛然而止,冷冷地看着她,道:“你若不满足我,我便告诉颜家人,循齐不是你亲生的。”
颜执安:“……”
“原浮生,你耍无赖!”
“我先回去了,左相,您自己考虑。”
原浮生淡然地下了马车,车下的循齐巴巴地仰首望着她,十分不舍:“山长,您要回去了吗?”
“回去了。”原浮生面上浮现笑容,伸手替循齐将鬓角的碎发捋至耳后,温柔道:“得空来我书院玩一玩,我给你介绍些些人认识,届时,让她们跟你回京城。”
原家不入仕,但原家书院的学生自然是要入仕的。
原浮生笑着登上了自家的马车,并同少女挥挥手,远远一幕,佳人如画,映入少女的眼眸中。
循齐看了两眼,原浮生的美丽并非来自于皮囊,而是她洒脱的气质、身上的书卷气息凝在一起,造就了眼前的原浮生。
她真的很美丽!
原浮生放下车帘,循齐落寞地收回眼睛,再抬头,撞入母亲探究的视线中,她慨然一笑,“阿娘,到家了。”
“美人好看吗?”颜执安阴阳怪气一句,“你被她迷了心智。”
原浮生就爱用这套俘获小姑娘的心思,颜执安却嗤之以鼻,提醒循齐:“小心被鬼牵入了坑里。”
循齐眨眨眼,没明白母亲的话意。
回到府上,颜执安去见老太爷,循齐在外候着,等候半晌,听到里面哐当一声,她打起精神看了过去。
半晌后,颜执安推开门,脸上带着笑,步履轻松地走出来。
循齐不知何事,担忧地看着母亲,颜执安仰首迎着阳光,畅快道:“我记得,好像立春了。”
春日就要来了。
“祖父是让您成亲吗?”循齐眼巴巴地问一句。
“嗯?”颜执安低头,望向少女:“你想说什么?”
循齐:“思春啊。”
颜执安:“……”疯子可真是一本囊括万物的书籍,连思春都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