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弦月是在深夜苏醒的。
渐浓的夜色笼罩了半边天,点点繁星被天河吞没,孤月独悬云端之上,冷冷月华笼罩着血色人间。
士兵在夜幕下搬运着尸体,邺城的夜晚漆黑无光。无数并未安眠的人在夜幕之下眺望明月,唉声叹息。
军营,营帐内。
柔软的帕子浸过热水,轻轻擦拭着冰冷的肌肤。被轻握手中的指尖随着擦拭不自觉蜷起,文观时短暂怔愣,随即抬眼看向榻上人。
纤长的眼睫如蝶翼般轻颤,缓缓睁开的黑眸浓郁却又无光。注视着空洞的帐顶,那双黑眸逐渐聚焦,待看清温和笑着的榻边人时,梅弦月似有些茫然:“……观时兄?”
他缓缓眨了眨眼,便要撑着沉重的身子坐起。文观时与长云长尘忙要来扶他,并不忘将木枕移开。
“阿珩,身子可好些了?”
坐起的人倚靠在床头,梅弦月惨白着小脸,注视着关切看他的文观时,轻牵了牵唇角:“多谢观时兄关心,已好些了。”
文观时握着他冰凉的手,一双剑眉蹙起:“你的手怎还这样凉,可需让顾乘风为你开些暖身子的药?”
梅弦月轻摇了摇头:“多谢观时兄,但我自幼如此,已习惯了。”
梅弦月拒绝,文观时也不好强求,他抿唇颔首,终是未再提及此事。
营帐内沉寂下来。
夜风不断,林间的簌簌声响亦不断。梅弦月垂下眼,却恰见文观时的另一只手中捻着只打湿的帕子。
那帕子的一角绣有红梅,显然是他的所有物。此时湿漉漉地落在文观时掌心,不必说也知道方才是谁在为他擦拭身体。
梅弦月短暂愣住。
“观时兄?”
他不禁轻唤出声:“方才,是观时兄在为我……”
文观时顿了顿,看向低垂眼帘的梅弦月,又顺着梅弦月的视线看向自己手中。被水打湿的帕子透着些无法言喻的可怜,就像它的主人一样。文观时注视片刻那只帕子,又看向梅弦月:“怎么了,阿珩?”
梅弦月静默片刻,轻轻反握住了文观时的手:“观时兄何必亲自做这些事呢?”
文观时似刚意识到梅弦月在说什么,他愣了愣,随即轻笑道:“我如何不能做呢?”
他将湿漉漉的帕子叠好,放到一旁。随即又用那只手捧起梅弦月的脸,去看那双湿漉漉的眸子。
文观时轻抚过梅弦月的眼下,低声道:“我为阿珩做什么都高兴,如何不能做这些呢?”
红润的薄唇轻抿,梅弦月似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最终,他只垂下了眼:“多谢观时兄。”
“只是,夜深了。”
梅弦月轻声道:“观时兄,该去歇息了。”
……
文观时终是离去了。
他本放心不下梅弦月,也不愿离开梅弦月身边。但梅弦月只要稍露出些委屈或不高兴的神情,文观时便束手无策。
“阿珩,你也好好休息。”
文观时轻抚过梅弦月披散的发,做了今夜最后的道别。
文观时离去了。
梅弦月独坐榻边,看着关切看他的长云与长尘,终是牵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安抚性的笑:“我无事。”
长云与长尘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他们就默默移开视线,默默去做自己的事情。
铜盆旁那只沾染着主人浅淡梅香的帕子不知去了何方,梅弦月静坐了片刻,便传人更衣下榻。
“二公子,可需属下陪您……”
在为梅弦月系腰带时,长尘稍斟酌着开口,却被梅弦月缓声拒绝。
“不必了。”梅弦月的声音很轻:“我想自己走走。”
夜深露重。
林间的夜总是带着清爽的气息,梅弦月撩起门帘,抬眼看向天边明月。
清风穿林过,树叶飒飒声不断,似要遮掩什么声音。粉衣并未融入夜色,肩头的朵朵桃花却生生将肤若凝脂的人衬出了三分红润,冷冷月华亲吻着光洁的肌肤,梅弦月注视了片刻明月,又侧目看向营帐的后方。
“何人。”
一个身影不着痕迹地僵了一下。随即,高大的男人小心翼翼,像夹着尾巴的狼般自营帐后绕了出来。
“……弦月。”
在看清来人的瞬间,细眉不自觉蹙起。注视着那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的男人,梅弦月默了半晌:“将军。”
抬眼瞧了瞧自己的营帐,梅弦月的声音很轻:“将军怎么在这。”
许行镜摸了摸脖颈,抬脚走向梅弦月:“也没什么……就是想你了,于是来见见你。”
梅弦月顿了顿,他若有所思地颔首,又牵起唇角,状似无意问道:“那将军为何不直接来寻我,反而要……躲躲藏藏?”
许行镜轻咳了一声。
他能说什么,他本来也想直接进去的。可是夜深了,他想着梅弦月身体不适,就算醒来也大抵要继续休息,便准备在外面等到日升,或是文观时走了再进去。
可谁料文观时那厮竟恬不知耻地赖了一晚上,直到方才才走!
为了防止自己和文观时撞上,在文观时出来前,许行镜便马不停蹄地跑到了营帐后躲着。
而他刚要出来,又遇上了出营帐的梅弦月。心中惊愕一时不查竟踩断了树枝,这才被发觉存在。
“这不是太阳快升起来了吗……”
许行镜绞尽脑汁:“我就想着,等太阳升起了再去寻你。这样也更妥帖些,不是吗?”
梅弦月笑了笑,也没说自己信不信,只是缓步走向许行镜。
“将军。”
绣着红梅的帕子落在掌心,梅弦月将其递给许行镜。许行镜不自觉放轻了呼吸,指了自己:“给我?”
梅弦月轻轻颔首,而待许行镜接过后,他又指了自己自己左脸:“这里沾染了些尘土,将军擦一擦罢。”
原本还在胡思乱想梅弦月为何予他帕子的许行镜一愣,随即摸了摸自己的左脸,又在梅弦月平静的目光下用帕子开始了近乎粗暴地擦拭。
他将自己的整张脸都擦了一遍,左脸由为甚。
“怎样,可干净了?”
说着,许行镜笑看向梅弦月。
注视着那被暴力揉搓也未泛起红晕的面庞,梅弦月莫名有些忍俊不禁。他抿着唇角,轻轻点头:“干净了,将军。”
许行镜的脸皮一向厚的出奇。
他自然地将帕子收好,随即走向梅弦月:“你是不是想笑我?罢了,想笑就笑吧,不必遮遮掩掩。”
梅弦月声音轻缓:“没有,将军误会了。”
“当真吗?”许行镜抬手搭上梅弦月的肩,自然地将人向自己怀中带了带:“罢了,我陪你回营帐。你身子不适,就该要好好休息。听说文观时带来的医师为你看过了,可有好些?”
“已好些了,将军。”
梅弦月抬眼看去许行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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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周平川可是逃了?”
许行镜应了一声:“我已派人去搜了,他那大张旗鼓恨不得天下人知道他是谁的性子,我就不信他能按耐下来做个平头百姓。”
梅弦月若有所思地颔首,垂眼又不知在想些什么。而许行镜撩起门帘,带着梅弦月一同回到了帐中。
夏夜不如春夜寒凉,营帐内的暖炉早已撤下。
在长云与长尘的虎视眈眈下,许行镜旁若无人地半揽着梅弦月,将人按到了床榻上。
“你好好休息,再睡一觉。”
许行镜嘱咐着:“等你休息好了,不难受了,我再带你去邺城转转。”
梅弦月坐在床边,抬首看着身前微微俯身的男人,稍有些无奈:“将军,我已睡了几个时辰,如何能再睡着呢。”
许行镜觉得梅弦月说的很有道理。
他按着梅弦月的肩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逼近梅弦月的面庞:“但你再睡一会,总归是没坏处的……不若我哄你睡?”
“多谢将军。”梅弦月的笑容更无奈了:“但不必了,我已不是孩童。”
许行镜倒很无所谓:“不是孩子怎么了?不是孩子也能被人哄睡。我悄悄同你说,何悲十五岁的时候梦魇,还会闹着去找何喜哄他呢。”
何喜?
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梅弦月笑容不变,却又轻易猜出其二人关系。梅弦月沉默半晌,轻叹道:“可我与将军不是兄弟,如何能叫将军哄呢?”
许行镜似乎觉得梅弦月说的很有道理,他点了点头道:“有道理,那不若你我结为义兄弟?我再来哄你睡觉?”
梅弦月:“……”
许行镜思考了一下,觉得很可行:“若你我结为兄弟,你便唤我行镜兄……不太好听。那不如唤我穆兄?穆兄不错。”
梅弦月:“…………”
许行镜拍了拍梅弦月的肩:“不如我们现在就对月起誓,我做你哥哥,哥哥哄你睡觉,好不好?”
梅弦月轻叹了一口气:“将军,您是认真的吗?”
许行镜一脸严肃:“我自然是认真的。日后你唤我哥哥,就不必唤文观时那什么兄了,行镜哥哥保护你,如何?”
许行镜的私心终是暴露出来,梅弦月的指尖轻颤了颤,他似乎很无奈:“结义非儿戏,将军日后还是莫要将这些挂在嘴边的好。”
“那好吧。”
被明确拒绝,许行镜倒也不强求,他只是又问:“那我如何才能哄你睡觉,知己够格吗?”
梅弦月又默了默,终是抬眼看向许行镜:“我非稚童,将军为何执着于此?”
见许行镜不语,梅弦月又道:“何况将军,知己非在下想要将军便可成为。我与将军当下远不到知己的地步,还是莫要强求的好。”
“我不强求。”许行镜注视着梅弦月的眼:“只是,文观时都能做你的知己,我自认不比文观时差,如何不可?”
这话近乎挑衅,但梅弦月却依旧平静。他注视了许行镜片刻,勾起唇角:“将军,我也很希望与您成为知己。只是你我初识,彼此亦了解不深,如何能成为知己?”
许行镜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忽然落到腕上的柔荑打断。
“将军。”
梅弦月垂下眼帘,声音很轻:“我也希望能够有幸,与将军成为知己。”
“夜深了。”
梅弦月抬起眼,对着许行镜轻轻笑道:“将军,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