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
帝后一行是昨日到的行宫,这座行宫并非是太皇太后斥巨资在中原修建的那一座,而是太宗还是太子时,给自己修建的一处庄子,后来他登基之后,便次此处扩建成行宫。
这里由四个小湖组成,绿水环绕, 行宫建在湖水中央,太宗幼年时长在民间,水性了得,做了太子后少了很多乐趣,太祖非常宠爱这位发妻所出的嫡长子,对他有求必应, 准他在京城之外修建一处玩乐之所, 后来这里也成了大魏朝诸位皇子学习泅水的地方。
皇帝还是少年时来过此处, 皇后原本没想带上他,可他执意要来,皇后无奈,只好随他去了。
皇帝不仅是想来缅怀自己的年少时光,他还是想给太子一个独立处理朝政的机会。
且,这处行宫距离京城不过百里,即使太子有事向皇帝请示,也不会在路上浪费太多时间。
此番跟着帝后一起来的,有三位王爷、两位王妃,还有公主和驸马,以及端王世子和小郡主,公主的一子一女,另有几位勋贵和重臣的家卷。
陆家老夫人和陆四姑娘,苏夫人和邬九姑娘,顺义伯老夫人和嫡长孙女崔大姑娘,平安侯夫人和次女温二姑娘,另外还有几位夫人和姑娘, 颜雪怀也是第一次见面,不用多问, 这些都是皇后心目中的庄王妃人选。
安顿下来之后,颜雪怀对柴晏说道:“陆四姑娘和邬九姑娘,全都不信佛,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
柴晏先前只是知道有官员家卷跟随前来,直到来了行宫,他才知道这些所谓的官员家卷都是有适龄女儿的,而且这当中没有皇亲国戚,和国公府一样,太子妃娘家、端王妃娘家、公主的婆家,全都不在邀请之列。
其实除了定国公府,其他三家都有适龄女儿,但是庄王妃不会在这几家中挑选,同样也不会在江家和孟家挑选,这几年与皇室联姻过一次也就行了,不会再有第二次。
柴晏笑道:“我不知道别人,我只知道陆四是来凑数的。那年二哥剃了光头,陆四每次见到他, 就叫他二蛋,二哥非常讨厌她, 跑到陆大先生面前告状,陆四被罚抄书,端午节也没能来我们府里做客。”
颜雪怀......庄王比陆四姑娘年长十岁,居然还为了一个外号跑去告状,这人活该注孤生。
柴晏又道:“而且,陆家老太爷早在二十年前便表明态度,他们家不会与皇室联姻,母后想要邀请的只有陆家老夫人,陆四肯定是死皮赖脸自己跑过来的。”
颜雪怀笑了,这还真有可能,以前她和陆四姑娘也不熟,可是她成亲时,陆四姑娘还是来给她做了送嫁姐妹。
不过,她挺喜欢这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的。
如果陆四做了庄王妃......想想还是算了吧。
随行太监过来传旨,今天刚到,大家都累了,各自用膳。
柴晏和颜雪怀在自己的住处用过晚膳,端王和庄王便过来了,三兄弟一起去泅水,端王妃打发人请了颜雪怀过去,颜雪怀到了才知道,公主和长女也在,看到颜雪怀,端王妃笑道:“人来齐了,开打!”
打什么?当然是叶子牌。
颜雪怀倒是会打叶子牌,只是她没想到,公主的长女邹美恩,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竟然是叶子牌高手中的高手。
第一晚,颜雪怀输了二十二两,公主输了十两,端王妃输了十五两,邹美恩小姑娘大获全胜。
她回到住处时,柴晏已经回来了,刚刚洗过澡,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便枕在颜雪怀的腿上:“娘子,输了多少?”
“咦,你怎么知道我会输?”颜雪怀敲敲柴晏的脑门。
“美恩那丫头也在,你肯定会输,你们都会输,那是个牌精,八岁时就能把一堆老太太打得落花流水。”
颜雪怀从柴晏的语气里,居然听出了自豪。
颜雪怀叹了口气,揉着柴晏的头发,幽幽地说道:“我也想泅水,上次泅水还是从平城来京城的路上。”
柴晏眼睛一亮,坐起身来:“那我们现在去?”
“真的可以吗?这里是行宫。”颜雪怀有些犹豫。
“怎么不可以?让人在旁边放哨,你悄悄下水。”柴晏说道。
颜雪怀伸手把他重新拉回自己腿上:“不去,偷偷摸摸没有意思,咱们府里也有湖,也不是非这里不行。”
柴晏想说,偷偷摸摸才有意思,可是转念一想,若是被母后和那些夫人们知晓,她们不会认为这是他的主意,只会认为睿王妃任性妄为。
“怀姐儿,是我没有考虑周全,那等我们回到京城,我陪你一起泅水。”
“好啊。”颜雪怀低头,亲了亲柴晏的额头。
次日,柴晏便打发一名会骑马的内侍回了京城,睿王府的湖里有鱼有荷花,可想而知,并非泅水的好去处,必须提前清理。
颜雪怀不知道柴晏还专门派人回去,她现在顾不上这些,因为一大早,她便收到珍珠让人送来的六百里加急。
送信的驿兵还是第一次来行宫,紧张极了,生怕自己一身风尘冲撞了哪位贵人。
莳萝取了信,吸吸鼻子,皱着眉头让内侍带驿兵去洗漱用饭,还特意叮嘱:“让他用香胰子好好洗洗,这一身的汗臭,把信都给熏臭了。”
莳萝把信交给颜雪怀,颜雪怀飞快地看完信,眉头深锁。
她对莳萝说道:“去问问殿下这会儿在哪儿?”
莳萝出去,很快便回来,道:“回王妃的话,殿下这会儿正陪着天家钓鱼呢,庄王殿下和端王殿下也在。”
颜雪怀想了想,说道:“你找个内侍,去请殿下回来一下,就说是珍珠让人送信过来了。”
珍珠和周扫尘去时丰的事,皇帝和太子迟早会知道,说不定这个时候已经知道了。
从周弘有私矿的那件事上,颜雪怀便不敢小看太子的情报网了。远在北方的私矿,他都能查到,更何况眼皮底下的睿王府。
再说,颜雪怀也没想要瞒着。
若想让柴晏安安稳稳做个富贵王爷,睿王府在皇帝和未来皇帝面前,就不能有秘密。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柴晏大步流星地回来,问道:“信呢?”
珍珠在信上一定写了非常重要的内容,而且是怀姐儿一个人无法解决的,否则怀姐儿不会把他从皇帝身边叫出来。
颜雪怀神情严肃,把信交给他,道:“驿兵还在等着,事情紧急,我想现在就给珍珠回信。”
柴晏一目十行把信看完,紧抿着嘴角,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
珍珠在信上说,杜老爷的妻子姓杨,与杨素云是同族的从姐妹。
杨素云尚在京城的时候,便通过杨舅爷给杨娘子带过信,让杨娘子想方设法,把李绮娘母女的消息透露给颜昭石夫妻。
杨娘子得知吴员外和田珍珍的私会后,便觉有利可图,于是杨舅爷和杜老爷,拉着吴员外一起做生意,而他们下一步,则是想要再通过田珍珍,拉拢颜昭石。
若不是颜昭石一直在乡下没有回来,杜老爷和杨舅爷说不定已经是颜家的坐上宾,若是他们胆子再大一些,吴员外可能也和颜昭石推杯换盏了。
说来也巧,颜昭石回城了,珍珠他们也到了时丰,所以他们永远也没有机会了。
另外,珍珠还写道,他怀疑住在祥云庵的人便是柴姝。
一来,柴姝在平城里就喜欢住在尼庵里;二来,从他调查得知的那名神秘女子的行事作派,也很像柴姝。
有人带着二百余人,曾在柴姝所在的与柴姝有联系,柴姝有可能在帮那些人做事,否则,只凭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女子,带着几个嬷嬷和老太监,即使有吴员外帮忙,也难以在时丰这种夷人聚集的地方立足。
而那个带着二百人离去的人,珍珠没敢写出他的名字,但是珍珠画了一个简单的地图。
柴晏只看了一眼,便明白那图上箭头指着的地方是哪里。
庆王封地!
当年,仁宗登基后,便将他的两位皇兄由郡王晋了亲王,把原本临近京城的封地换成了偏远之地。
庆王封地,距离时丰县八百余里。
因为离得并不是很近,所以初时无论是颜雪怀还是珍珠,提到时丰时,并没有想到庆王。
对于皇室而言,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柴晏说道:“大哥不在,这件事最好和父皇说一声,你让珍珠不要打草惊蛇,把时丰县的事处理干净,盯紧柴姝。”
“好,你去说吧,我现在写信。”颜雪怀痛快地说道。
柴晏伸出一只手,摸摸颜雪怀的脸蛋,笑着说道:“我媳妇办事真俐落。”
颜雪怀打开他的手,坐到书桉前,自从有了识红,她现在很少提笔写字,但是这封信还是由她来写吧。
她刚把信写完,柴晏便回来了,颜雪怀没想到他的动作这么快,问道:“父皇可有吩咐?”
柴晏见屋内只有颜雪怀,连丫鬟也没有,便说道:“那位的事,父皇不让我们管,让珍珠和周扫尘办完事便立刻回来,不要打草惊蛇。另外,父皇说了,柴姝已是平民,与皇室没有关系,她的生死亦与皇室无关。”
颜雪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因着柴姝的身份,无论是柴晏还是她,甚至是定国公齐慰,全都不敢贸然处之。
现在有了皇帝的这几句话,颜雪怀便知道要怎么做了。
她略一思忖,把方才写过的信笺弃了,铺了一张纸重写。
把信写完,颜雪怀对柴晏说道:“这封信太重要,不能让驿兵送了,万一路上被人劫了就麻烦了,咱们派人跟着一起去。”
柴晏也有此意,当下点了四名侍卫跟随驿兵同去。
颜雪怀让人去叫了那名驿兵过来,那名驿兵又黑又瘦,虽然洗漱过了,可也没看出干净,显然是风吹日晒得太久了。
颜雪怀问道:“你是紫房驿的,还是京师驿的?”
紫房驿距离行宫最近,京师驿顾名思意,便是京城的官驿。
驿兵连头都不敢抬,刚刚他被带进来时,只那内侍说了,屋里的贵人是睿王妃,让他一定要守规矩,免得冲撞到王妃。
“小人,小人,小人是,是时丰,时丰驿的。”驿兵说道。
时丰驿?
这名驿兵是从时丰来的?
二十里一个驿站,加急的信函送到驿站,驿兵会将信函转送到下一个驿站,下一个驿站的驿兵,再将信送到下下个官驿,每到一个官驿便换人换马,昼夜不停送到目的地。
信函最慢是每天一百八十里传递,“马上加急”字样的信函每天三百里,此外还有六百里加急和八百里加急,六百里加急的寄信人必须持有官凭印信,但是普通官员不是特别紧急的事,也不会轻易使用六百里加急,而八百里加急,则只限战报。
因此,颜雪怀才会以为这名驿兵是紫房驿或者京师驿的。
“你是时丰驿的?只有你一个人?”颜雪怀不可置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驿兵。
“是,是小人一个人,那位爷说了,这封信事关重大,要掉脑袋的,路上不能出差错,小人不敢把信交给别人,就自己送来了。”驿兵说道。
那位爷是睿王府的,当时驿站里还有其他驿兵,可是这位爷一眼就看上他了,说他看着就老实。
那位爷便是珍珠。
珍珠出去办差,身上带的是睿王府的腰牌,担心小地方没人识货,出京之前,他还请王府长史给他手写了一份身份证明,盖上了睿王府的大印,证明此人乃睿王府的人,不是骗子。
不过,这份身份凭证,珍珠缝在衣服里面,从未拿出使用过,他的腰牌足够了。
“你不分昼夜,六百里加急送过来?只有你一人一马?”颜雪怀觉得不可思议,时丰离京城二千余里,这个人在马背上待了四五天?
“小人每到一个驿站便会换马,所以小人是一人很多马。”驿兵认真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