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邬家巷。
二更天,邬大人与几位邬家有身份的族人才从二房老太爷家里离开。
次日一早,邬家的一名小厮,便将一封盖着邬氏标记火漆的信函送到了官驿:“我家老爷官拜鸿胪寺卿,这是官凭,事关重大,六百里加急, 请速寄出。”
几日之后,远在任上的邬家先收到了来自京城的家信,他展开信笺,仔仔细细看下去,眉头越锁越紧。
侍立一旁的次子悄悄打量父亲的脸色,心中难免不安。父亲正是关键的时候, 此时此刻, 不能有半点闪失。
“父亲,家里可是有什么事?”邬二公子问道。
邬家先看一眼儿子, 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族中长辈言辞温和,只说杨氏犯口舌,枉议他人妻女,且杨氏继母去世之前,杨家曾经传出杨大老爷意欲休妻之事,族老们觉得此虽乃后宅之事,但若是放纵,难免会影响到他的前程,但这终归是他的私事, 如何处置全由他来定夺。
篇幅不长,洋洋洒洒一页纸,且对杨素云口舌之事只是一语带过。
她让自己的婢女出去打听,消息很快便打听出来了,鸿胪寺在各大书院寻找通晓番语之人,可是找到的几位才子,却全都不如深闺待嫁的准皇子妃。
正在这时,另一名婢女从外面进来:“大姑娘,这是您的信,官驿刚刚送过来的。”
同样的信封,同样的笔迹,同样是由官驿正大光明送过来的,这些全都与她藏在匣子里的那一封信一模一样。
杨素云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逐字逐行看了下去。
她看到了一个名字:颜昭石。
这是李绮娘的前夫,颜雪怀的生父。
杨素云想了想,起身去了杨大老爷的院子。
王氏新丧未满一年,杨大老爷已经开始议亲了,当然,这都是暗地里的,他现在是邬家先的岳父,行事上多多少少还是要收敛一些,万一王家为此上门吵闹,终归是不太好的。
正在议亲的是小商户的女儿,年方十六,正值妙龄,杨大老爷去相看过了,回来之后便念念不忘,就连原本得宠的姨娘也觉得没有意思了,这些日子反倒安份了,不去姨娘屋里,也不偷偷出去找暗门子,每日就在自己院子里调养身体,争取有一个龙精虎猛的新婚之夜。
看到杨素云,杨大老爷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堆起一脸的褶子,问道:“你怎么过来了?有事让人过来说一声就行了。”
杨素云强忍着恶心,对杨大老爷说道:“我还在孝期,不方便出门,您去打听一个人,看他如今在何处做官。”
听说是要打听有官身的人,杨大老爷松了口气,他是邬氏一族的姻亲,是邬家先的岳父,六部衙门里那些六七品的小官,还是很给他面子的。
一天之后,杨大老爷便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杨素云。
颜昭石,现任时丰县主簿。
杨素云忍不住皱起眉头,时丰县,离京城很远,偏偏这件事,只靠写信是不行的,必须派个得力的人跑一趟,可是这一来一回,怕是就要错过七皇子大婚了吧。
时丰县。
颜昭石再一次从山里回来,他终于知道当年那位老主簿是怎样以身殉职的了。
这一次,他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自从他调到时丰县,几乎每一次发生民乱,他和通判都会被派出去。通判去是应该的,颜昭石就想不明白了,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知县大人派他过去做什么?
那些村民甚至听不懂官话,当然,他也听不懂当地土话,彼此就是鸡同鸭讲,各说各的,就像这次,可能是嫌他的话太多,一名村民拿起削尖的竹竿便朝他当胸刺过来,好在捕役眼明手快,挥刀将竹竿砍落,否则他这堂堂主簿大人便一命呜乎,成为第二位殉职的主簿。
回来的路上,颜昭石掏钱请通判喝酒,通判多喝了几杯,这才说了实话。
其实上一任的王主簿,也只是下乡过一次而已,就是那一次,以身殉职了。
在颜昭石没来之前,山里的村民们每次发生冲突,县衙里的人是轮流去的,包括县太爷在内,也是要下乡的,而王主簿因为上了年纪,反而没在轮班之列,之所以那次要去,是因为要考评了,王主簿需要增加一点政绩,却没想到这一去,直接殉职了。
颜昭石气得不成,正想问问为何要这样对待他,通判已经醉得不醒人事,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
颜昭石胸口像是被堵了一块大石头,有气却无法发泄,总不能去找知县吧,知县肯定不会承认,若是找通判来对质,通判只要一句喝醉了不记得,他便哑口无言。
颜昭石回到家里,看到大腹便便的田珍珍,颜昭石灰暗的心情终于明朗起来。
他弯下腰,凑到田珍珍的肚子上听了听,柔声说道:“宝贝儿子,是不是想爹爹了?”
田珍珍翻个白眼,孕妇的情绪本来就不太稳定,加之家里又有一个老不死的郭老太太,田珍珍的心情越来越不好,原本对颜昭石的那一点点的好感,早就被郭老太太磨没了。
现在她看到颜昭石就膈应!
午夜梦回,她摸着肚子,便会想起蔡勃。
人有时很奇怪,她曾经以为自己早就对蔡勃死心了,否则她也不会下定决心要赖上颜昭石。
可是也不过几个月而已,蔡勃的身影便又在她心里挥之不去了。
蔡勃年轻英俊,风度翩翩,别说又老又虚的颜昭石了,就连张秀才和蔡勃相比,也是一个地一个天,没法比。
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长大,田珍珍对蔡勃的思念也一天天增加。
她开始幻想,幻想有朝一日,蔡勃金榜题名,无意中得知他还有个儿子,蔡勃一定会来找她。
她真傻啊,那日在客栈里,听说蔡勃已经成亲,她便生气地走了。
其实蔡勃成亲了又如何,她和蔡勃两情相悦,即使她只是做妾,蔡勃也会独宠她的。
更何况,她还有儿子。
母凭子贵。
耳边传来颜昭石口齿不清的呓语:“儿子,儿子啊。”
田珍珍厌恶地转过身去,可是侧身睡着肚子不舒服,她只好重又躺平,大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中的承尘,盼着天早点亮,颜昭石滚去衙门,从她的眼前消失。
清晨,颜昭石去了衙门,田珍珍没有睡好,顶着两个黑眼圈。
隔壁传来郭老太太的喊声,她让丫鬟过去看看,丫鬟回来说:“太太,老太太又屙在床上了。”
田珍珍骂了一句“老不死”,便催着丫鬟过去收拾,丫鬟也不想去啊,她被买来是照顾太太的,她会梳头,会帮太太打扮,她可不会伺候老太太,尤其是这种三天两头屙在床上的老太太。
“太太,奴婢看老太太是故意的。”丫鬟说道。
田珍珍冷哼:“你也看出来了?我早就知道。”
丫鬟心道,你早就知道还让我去伺候。
偏偏这两天郝婆子家里有事告假了,所以伺候郭老太太的事,就落到丫鬟身上了,她是买来的,她可不能告假。
丫鬟眼珠一转,说道:“太太,奴婢看高家和刘家的人,整天想往咱家来,她们不是说自己孝顺吗?不如让她们来给老太太端屎端尿。”
其实丫鬟真没有说错,郭老太太虽然中风了,可也还没到要在床上屙床上尿的地步,她的确是故意的,否则每次为何只屙在床上,却没有蹭到自己身上呢。
而且颜昭石不在县城的时候,郭老太太是不敢的,昨天颜昭石刚刚回来,郭老太太今天早晨就给田珍珍奉献了一床屎尿。